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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林尧把她往身边一拉,一辆摩托一溜烟从他们身边擦过,飞速消失在前方。
“走路都会发呆,想什么呢?”林尧脸色有些发白,眉头皱起来。
子言发现,他不像是在生气,只是有点紧张。
她指一指前面的路边摊,氤氲的热气蒸腾升起,看起来温暖而诱人,“我在想,如果你请我坐公交,我就请你吃章鱼丸子。”
林尧倏然一笑:“你存心想撑死我是不是?”
“我是好心,看你今天体力消耗过大,晚饭又没吃饱,担心你明天没力气教我。”子言觉得这个理由冠冕堂皇。
他的眼睛亮起来,有些什么波光荡漾,映在夜色里,分外璀璨,他兴致勃勃的点着热气腾腾的丸子,“那我要吃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子言瞪着他,老半天才不情愿的掏出零钱买丸子,“看来你是真的没吃饱。”
林尧失笑起来,手指扣成弯曲状,轻轻敲了一下她额头,“就没教过你这么笨又这么小气的学生,简直有损我的英名。”
子言递过两串给他,自己举着一串丸子咬了一口,望着他的笑容,晚风一拂,脑子有点发热,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轻声问:“那你还教过谁?”
他一怔,嘴角慢慢抿出一点笑意,眼睛里浮起如水的温柔,“女生你是第一个。”
她也一怔,有种漫漫无边的欢喜涌动,脸有点发烫,幸亏是晚上,也许他看不太分明,她无意识的举起丸子,又茫然咬了一口,辣酱居然有点甜,连舌尖都尝到了甜津津的味道。
不语还应彼此知(2)心里柔肠百转,她望了一眼林尧,一句话就凝结在了舌尖,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他了然的眼光停留在她脸庞,眼波稍稍一转,越过她的头顶,穿过轻扬起来的发丝,像对着她身后的夜色,对着无边的晚风,粲然一笑,“也是最后一个!”
满心里流动着汩汩的暖流,耳朵根子有点发烧,她掩饰的回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傻傻的样子。
仿佛两心相通,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只不过彼此看了一眼,便能读懂对方的心思。也许是巧合,也许是默契,然而这默契和巧合,竟然能这样令她欢喜。
一路上她笑语盈盈,仿佛说了很多话,直到坐在公交车上,被窗外的风一扑,才觉得整张脸滚烫。
蓦然清醒,子言反思了一下,今天晚上,自己实在是太放松太失态了。
林尧一直含笑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他这笑容里有点别的涵义。
果不其然,快到第一站的时候,他终于轻咳一声,“沈子言。”
“嗯?”她把视线从窗外挪回来。
一根食指在她唇边轻轻擦过,沾上了一点鲜红的酱,林尧叹息说:“刚刚一直想帮你擦来着……”
愕然半晌,才回过神来,“那你,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居然让她一直丢脸丢到公交车上!她愤愤然,脸色一片嫣红,竟然忘了计较他这太过亲昵的动作。
他好整以暇的举着这根手指,作无辜状笑笑:“你刚刚一直看着窗外不理人,让我怎么提醒你?”
哑然无语,每次都是这样,被他拿捏得理屈词穷。
“有纸巾没有?”他用胳膊肘轻轻拐了拐她。
“没有!”她没好气的回答,心里有种报复的微小快感,看他怎么办!
“哦,这样啊。”林尧眼里闪着戏谑的微光,“那我只好……”他不慌不忙,拿手指放到唇边,用舌尖微舔了一舔,满脸都是愉悦的笑,“……不浪费了。”
心里猛然一颤,她呆了两秒钟,羞愤得只差要拿两只手全用来捂住脸,只得悻悻然取出纸巾,往面前这个人身上掷过去。
林尧从容自在的擦完手,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唇边含着笑,侧首看向她。
“干嘛?”她只能用凶巴巴的语气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上次和你坐在同一辆车上,还是八年前。”他感慨了一句。
有种无力的潮水般的伤感,那些伸出手仿佛就能触摸得到的旧日时光,在指尖,在手掌,刻下过或深或浅的痕迹,美好、辛酸、痛苦、甜蜜,一粒粒如砂铭刻,每一粒都只写着一个名字:林尧。
光阴荏苒,一切都好像没有变,然而一切又都已改变,她尽量忽略这些感伤的情绪,淡淡笑一笑,“好像在那之后不久,我们就毕业了。”
他转过头认真的看向她,“现在想起来,还是小时候快活。”
她几乎承受不住这目光的份量,喃喃说:“那时候真单纯。”
他出神的微笑,“还记得有一天你和裴蓓回家,我无意间听见你发狠说,要变成一只螳螂,把我一口一口吃掉!”
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的咯吱作响,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你居然还记得?……用不着记这么多年的仇吧。”
他看着她的窘态,低低笑,“谁叫你害我那天晚上没睡好觉。”
她心里别的一跳,故意笑着岔开话题,“原来你胆子这么小?”
他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眼睫毛尾端有些卷曲,车窗外忽明忽暗的光在他脸颊闪过,生动得像一副流动的画。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问,“沈子言,你呢,你有什么记得的事?”
“有啊,不过好像都是些不怎么好的事。”子言说,“比如,你那次和李岩兵换座位,害的我没好好看电影。”
“我也记得,”林尧眉梢挑起来,含着笑,带一点揶揄的语气,“那部电影把好多女生都给吓哭了,可是你一动不动,我还以为是你胆子大!”
“你还好意思说!那是因为我根本就心情看。”子言回答。
“沈子言。”他出其不意的叫她名字。
“嗯?”她抬头看他。
“那我改天请你看电影吧,算是弥补好不好?”
这是什么意思?子言脑海中转过好几个念头,答案很多种,就是没有一种敢往最想要的那个答案上靠。
“好啊。”她面上不动声色,大方答应。
林尧的嘴角含着不可知的笑意,慢慢说,“不过,我有个要求:一定要是恐怖片!”
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思,子言松了一口气,又隐隐的有些失落,她强压下某些隐秘的心思,指一指窗外,“下一站就到我们学校了。”
林尧似乎想起了什么,“你们宿舍装了电话没有?”
子言把号码报给他听,这学期一开学,学校就把电话装进了每个宿舍,接电话再也不用跑到一楼去了。
林尧听了一遍,“好,我记住了。”
“你都不用纸笔的吗?”她有些惊奇。
“用脑子呀。”他起身,风轻云淡的回答,“走吧,到站了。”
夜色深深,大门直到塑像前的这段绿荫路已经没有什么人影,汉白玉塑像其实看得不是很分明,只模糊看得到挥手的姿势。白天花团锦簇的盆栽,在夜里也显得影影瞳瞳,子言觉得自己的学校一点也没有参观的价值,尤其是在晚上。
“这是一教,这是三教,后面是实验楼,那边是……”她加快语速,有点心慌意乱,这里实在太静,静的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和林尧两个人,并不如在公交车上来的自如。
“你平常都在这里吃饭、打开水吗?”林尧感兴趣的地方很奇怪,子言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这些不起眼的地方看起来兴致勃勃的样子。
万幸的是由于放假,又是晚上,校园里几乎没有遇见熟人,这才让她忐忑不安的心暂时安全的在胸膛里跳动。
“我们学校条件有限,大食堂晚上就会变成电影放映厅,桌子可能没有被阿姨们擦干净,所以晚上来的时候大家都要自带报纸垫座,免得沾上白天的菜汤。”她自己介绍起来时也有点好笑。
林尧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烁清辉,“我觉得挺好,不如我就在这里请你看电影吧?”子言懵懂的点一点头。
他又轻轻扯一扯她的衣袖,“你们学校的体育馆呢?”
体育馆坐落在操场的另一头,要穿过一小片茂密的树林。林木生长得很茂盛,就算白日也很难透进阳光,何况是这样清淡的月色。不知名的昆虫咕咕两声,头上树枝间扑扇翅膀的声音,都让子言觉得心惊肉跳,她还从来没有晚上来过这里。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一握她的手。
他的手真暖,可是她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这样近距离地接近他,加上这漆黑的环境,令她紧张得连身体都在发抖,一不小心脚下就绊住了什么,顿时一个趔趄。
很近的地方,仿佛被她发出的声音惊吓到了,一对黑暗中依偎在一起的人影倏地分开,随即又紧紧抱在一起,“别怕,有我在。”是个男生的声音,轻轻拍着女友的后背,低声在安慰。
子言尴尬至极,头已经低的不能再低,只觉得周身滚烫滚烫。
因为她迟钝得到现在才想起,这片树林就是她们学校名闻遐迩的情人角!
不语还应彼此知(3)林尧也意识到了什么,拉一拉她,低声说,“还不快走?”
他温暖的手触到她冰凉的指尖,她瑟缩一下,立刻就收了回来。
黑暗中呼吸清晰可闻,他的气息有些急促,子言的心跳也有些不稳。
看不见林尧的脸色,可是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轻轻覆在子言身上,“手这么凉,还是回去吧。”
她忙不迭的点头,转身疾步便走。
女生宿舍第六栋的大门侧边,昏黄的路灯投下一团极淡的光,椭圆型的小花圃开着一个小缺口,矮矮两级台阶,子言走到这里,堪堪停住了脚步。
身上还披着林尧的衣服,她脱下来,脸有点红,双手递给他,“谢谢你。”
林尧极自然的接过来,随即打量了一下旁边的花木。白玉兰一朵朵冒出来,密密挤挤在枝桠上,已经开得很盛了,淡黄的灯光覆盖下,花瓣有种梦幻般的光晕,树下的草地上,零落的躺了几片被风吹落的花瓣,空气中浮动着白玉兰清淡的花香。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练球,不然没精神的。”他很温和的说。
“嗯。……明天,还是你教我吗?”子言的话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林尧的眼睛在灯光下遥远如星,他轻轻笑一笑,“不愿意?怎么我教的不好吗?”
有如冰糖含在嘴里,酥甜融化的错觉,她低下头去,“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她只是担心,担心明天不是他。
她一路小跑上楼,到宿舍门前才停下来,心还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大口大口喘着气,开门进去,朱秀丽并不在宿舍,大概又借言情小说去了。她呆坐在床沿很久,摸一摸自己的脸,还是很烫,刚想起身找面镜子,才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忘了开灯。
慢慢起身,她走到窗前,晚风一阵阵灌进来,顿时清醒平复了很多,浅蓝的窗帘上扣着两只憨态可掬的布艺熊,流苏的下摆随风轻轻晃动,她看向楼下,刚刚和他分别的地方。
眼皮猛地一跳:昏黄的路灯下,他竟然还在原地站着!模糊的光影里,他凝神望向身边高大的白玉兰树,好像在出神,从五楼的高度俯视下去,并不能把他的神情看得很清楚,然而她舍不得挪开视线,只是躲在黑暗里,怅然若失的看着他。
今天仿佛是过的很愉快的,新年寄错的那封信,寒假聚会时故意视而不见的冷淡,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苏筱雪,彼此一丝一毫都没有提及,原来只要假装说服自己暂时失忆,沈子言就可以直接面对林尧,就可以做得到笑语宴宴。
如果时光可以停留在这一天,如果曾经悲伤和痛楚的过往都可以忽略,该有多好!
她多希望抛开那些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