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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道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车声人声,喧嚣嘈杂。他茫然地开着车,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浑浑噩噩,只是觉得心里难过。天色一分一分暗下来,路灯亮起来,车灯亮起来……有水珠打在挡风玻璃上,是下雨了。细密的雨丝,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笼罩在薄薄的水雾里。
音响里的歌声,缓缓地、清晰地飘进耳里。
“看着停在半空中的雨
让这城市显得真空虚
我活在一个曾经里
努力想念你
我好想能把从前的你
拍成一部无声的电影
有的可以打上日期
但是有些还是该忘记
那天你记得吗
那天风的味道……”
声音非常逼真,几乎可以听清刘若英的每一声呼吸,每一次换气。歌曲一遍遍循环播放,声线如同窗外的雨丝一样,带着些微的凉意,渐渐渗入心底。
汽车缓缓停下来时,已是在西郊的别墅里。他坐在车里,静静地听,一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完结,才关了音响,下车。
管家打着伞,早已站在车门边恭候他,“先生,晚上好。需要准备晚餐吗?”
尹若风望着花叶纷飞的蓝花楹树,沉默了片刻,道:“去订一个生日蛋糕。”
管家毕恭毕敬道:“好的,先生。”
每年的这一天,尹若风都会这样吩咐:去订一个生日蛋糕。
而且是巧克力慕斯蛋糕。
番外: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二)
不仅仅是生日,他固执地将着这屋子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她的衣服,她的书,她的画,甚至她吃了一半随手放在书桌上的巧克力,她信手涂鸦扔在一边的速写,她所有的一切的一切,他全都原样地摆在那里,一日一日、不让一丝灰尘落上的摆在那里,好像她根本从未离开。
而那个人,根本已经走了四年多了。
分明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将蛋糕送上楼的时候,尹若风正站在露台上;沉默地抽着烟,有紫色的花朵轻飘飘地在风雨中飞舞,最后落到他身上。朦朦细雨中,蓝花楹仿佛缥缈的紫色云雾,氤氲旖旎,衬托着他的背影,却显得如此萧索,如此寂寥。
他默不作声地放下蛋糕,退出去,没想到刚走两步,尹若风的声音响起来:“花开得真好。渖”
声音很轻,仿佛透着无尽的惆怅和落寞。
他住了脚,转身看着那满树的紫色说:“是啊,三年前种下的时候,差点没死掉。”这儿的土壤和气候,并不适合栽种这种乔木,后来尹若风特意去园林局,找了一位园艺师来精心栽培,这些树才得以存活下来。
如果说这别墅有什么改变的话,唯一的改变就是在她走后不久,尹若风让人铲除了所有的玫瑰,种上了蓝花楹己。
树形婆娑雅致,花开的时候,也确实漂亮,像是紫色的云霞,漂浮在天边,如烟如雾。可是他莫名地觉得伤感,有一次他和园艺师闲聊这花,园艺师呵呵笑道:“花语就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能不伤感吗?”
他怔怔地想了许久,既然知道是绝望,为什么还要等待?
尹若风在露台上站了一会儿,回卧室给蛋糕插上蜡烛。烛影摇曳,点点晕黄的光影,朦胧照耀着墙壁上的结婚照,她依偎在他怀中,嘴角微翘,梨涡浅浅,而他的手揽着她的腰,眉眼舒展,唇角飞扬。
仿佛已经过了很久了,久得他都不知道,自己也曾经那么甜蜜地笑过,也曾拥有过那么幸福甜蜜的时光,因为太短太短,短暂得他总是怕自己会忘记——所以他要一遍一遍去温习。
他曾经那样千辛万苦地爱过,到最后终究是一场惘然。在那个冬日飘雪的夜晚,他从机场一直走到家门口,不知道走了多久,雪花不断飘落在脸上,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流淌的是雪水还是泪水,寒风绳索般抽打着他木然的身体。风雪中迎面车道上的灯灼亮,而他只想迎上去,撞得粉身碎骨,永远都不要再醒来。最后是怎么到家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生了一场大病,一个月才痊愈,然后他就签了离婚协议。
不是不恨的。
他一度恨她入骨,甚至觉得她是死了的好,她死了他就不会这么痛苦。可是到了最后,他终于明白,他所有的恨,只是源于绝望,因为她不爱他,因为她离开了他,因为她再不会回到自己身边。
他终于明白,不该自己的,强求不来,就算勉强得到,也是镜花水月转眼成空。他告诉自己要忘记,关于她的一切,再美,再好,他都要忘记。他逼着自己去适应,适应没有她的日子。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害怕回到这里。他告诉自己她走了,不会再回来了,自己已经失去她了,那些回忆和留恋,不过是心底的伤,一触就痛不欲生,所以他要努力忘记。
可是他自己知道,他从来没有能忘记。
或者说,潜意识里,他根本不愿忘记,他根本不舍得忘记。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怎么还能忘记?
他保留着她的一切,在想她想得无法忍受的时候,在累了、倦了的时候,他还是会一次次回到这儿来。
夜深人静,他常常会听见她的脚步声。半夜,他睡不着,常常坐在画室里,他觉得她就坐在那张椅子上,很安静地画着画。恍惚中,他甚至能闻到亚麻仁油的味道,她转过脸来对他说:“其实做人就应该像一幅画。”“可不是吗?”他走过去,抬起手,拇指指腹按上她尖俏的下巴——那里一块油彩,他轻轻一擦,“你不就是一幅画?”俯身,吻上她的唇……
他竟然记得这样清楚,一切清晰得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其实已经四年了,四年——这样短暂,又是这样漫长。
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照片,轻声说:“浅浅,生日快乐!”
他一饮而尽,这琥珀色的液体,太苦了,可是他需要。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
是悼念,更是缅怀。
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燃完了,熄灭了,他坐在黑暗中,抽烟,喝酒,倒在沙发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儿子,那双满脸期盼的眼睛望着自己,软声软气地说安安等爸爸回来……
他强撑着站起来,往外走去,到了楼下,管家看见他喝得醉醺醺的,叫了司机送他回去。
罗默寒洗了澡,站在窗口。雨仍在下着,庭院静悄悄的,潇潇夜雨打在窗口的芭蕉叶上,沙沙作响,听在耳里,陡添了落寞。
不知道站了多久,黑色的奔驰轿车驶进了庭院,在停车坪熄了火,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四周黑暗,她看不清楚是谁,但依着身形,其中一个必是尹若风,另一个人她好像不认识,她看着那人下了车后,就径直向庭院外走去。
大概是送他回来的。
楼下的钟声恰在此时响起,她默数,十二下。
她放下窗帘,躺到床上去。四周很静,她听见他的脚步声从门前经过——那是去了隔壁安安的卧室。大约几分钟之后,他终于推门进来了,她说:“你回来了?”
而他连鞋都没脱,就往床上一躺,“给我杯水。”
浓烈的酒味传来,她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起身下床去楼下倒水。等她端着水杯进来,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低头凝视他的脸,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细看他了。英挺的眉宇微微皱着,眉心是永远纠结着,仿佛抚不平,抹不掉,睡梦中也似在被什么困扰着。
心底忽然生出疼痛,她放下杯子,打了一盆热水来给他擦脸,擦完脸又替他脱下脚上的皮鞋,拿起薄被正往他身上盖时,他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抓着她的胳膊就那样一拽,毫无防备的她整个人狼狈地跌趴在他身上。她倒吸一口气。
他灼热的呼吸急促地拂在她脸上,滚烫的脸颊帖着她的。他凝视着她,明亮的灯光倒映在他眼中,他的眸光前所未有的璀璨,里面流转着一种叫柔情的东西,渐渐地,又异样的深沉……
她本能地别开脸。
她真的,不习惯他这样的眼神,本能地觉得,他并不是在看她,而是通过她,在看一个令他炫目的东西……
他却一只手伸到她脑后,扣住她的头,细密而灼热的吻烙在她脸上,微酥微痒,她急了,想挣脱出来。
这四年多,他们很少见面,一年当中,他也就去英国两三次,电话也不多,主要还是问孩子,语气带着轻微的倦怠和不耐。上床更是少有,她记得清楚,仅有的两次,都是在酒后。
然而,她越挣扎,他的手臂箍得越紧,动作粗暴而野蛮,双手抓着她睡袍两侧一扯,她只觉胸口一凉,用力去推他,“尹若风……”他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除去第一次,他从没有吻过她唇。隔了这么久,他终于再次吻她,她有点恍惚,这个吻深沉而热烈,仿佛带着某种痛楚,只是用尽全力一般地吻着,辗转吮*吸,吞咽着她微弱的呼吸,大手在她身上游走。他的手掌微凉,但所到之处,却像是燃起了燎原大火。
他吻技高超,赋有技巧,四周都是他的气息,都是他的掠夺。她一点可怜的浅薄经验全被勾了起来,呼吸渐渐紊乱,很快兵败如山倒,于意乱情迷之中发出低低一声呻吟,双手情不自禁地抚在他胸前……
他啃啮着她细腻的肌肤,喃喃地低语了一句什么,混着酒后模糊的喉音,她没有听清。
第二天早上下楼,尹若风坐在餐桌边,目光落在手中的报纸上,似若有所思,连一边的安安和他说话都不知道。
安安有点不高兴了,推开盘子,站到了椅子上,就去扯爸爸的报纸。
“安安,阿姨带你去换衣服。”特意请来照顾安安的冯女士把安安抱下了桌。
安安嘟起了嘴,很不情愿地跟着冯阿姨走了。
罗默寒沉默地坐下吃早餐,而尹若风一直没动,只是出神地看着报纸,面前的火腿煎蛋根本没动过。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三)
罗默寒不由抬眼。他正好放下报纸,眼睛望着窗外,视线停留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仿佛那儿有什么吸住了他的心神,一只手轻抚上下巴,黑色的眸深敛,在日光下愈来愈深,夹杂着奇异的光芒。
她瞟了一眼桌上的报纸,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开口了:“若风,早餐都凉了。”
他似一怔,视线收回来,落到她脸上,仿佛这才发现她的存在,可是他马上移开了目光,站起身说:“不吃了,早上还要开会。”
望着他匆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罗默寒抿唇拿起报纸,浏览这一版面。左下方一排醒目的标题:画家舒浅浅昨日抵达本市,今日起在艺术中心开个人画展。
面包顿时噎在喉咙里,差点没卡着。标题下面有一大段文字,她强迫自己阅读。整篇文字介绍了舒浅浅的求学经历,画风特点,所获得的多项国际性荣誉及成就。最后提到半年前,她从罗马美院硕士毕业之后结了婚,丈夫是一位室内设计师,他们在罗马相恋多年,她现和丈夫定居于香港渖。
原来如此。
原来,那个女人四年前就去了罗马,原来,他们早就离了婚,原来,一个多月前他去英国接她回来,只是因为那个女人结婚了,他绝望了,他觉得再也等不到她了,此生他再无指望……
他去英国时对她说:“我离婚了,这次来是带你和安安回国。”顿了顿,“罗默寒,我会娶你。豪”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和神态,落寞而疲惫,似乎还夹杂着无奈。虽然他们已接触多次,但“罗默寒”三个字他仍说得生涩无比。她惊喜之余,并没有追问他怎么就离了婚,他为什么要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