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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定地看着她,她垂着眼帘,浓密翘卷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他的心里,有一点点喜悦,有一点点期待。
他知道,她一定是会和他说的。
她低低地、简短地述说起一切,从那个飘着雾霭的清晨,那一场车祸开始,虽然用着平静的口气,但是林皓宇知道,这表面的淡漠下,掩藏的是她绝望而热烈的情。
他听了,好久好久都不说话。
尹若尘,他曾不止一次地去蹭过他的课,这个在他心目中非常出色的男人,高大的形象瞬间坍塌,代之而起的,是无法形容的反感和鄙视。
鄙视他的手段和为人,他甚至觉得他是在处心积虑、一步一步地引诱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
是他,让原本活泼可爱、无忧无虑的女孩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是这样,她喜欢的人还不如是尹若风。
“浅浅,他比你大很多,你对他是怎样一种感情,你考虑过没有?是仰望还是爱?”他眼中是深思的表情。
她一愣,看着他,“有区别吗?”
“有区别。仰望是尊敬,是崇拜。”他肯定地。
她轻轻地摇头:“不,对我来说,尊敬、崇拜是我爱一个人的基础,我的爱,包括仰望。”
他心中一痛。
“你还在——爱着他?”他的声音有一丝艰涩。
她捧起咖啡杯,杯子有点烫手,但她仍紧紧地捧着。
“我也不想的……”她痛苦地闭一闭眼。
矛盾过,逃避过,挣扎过,可终究还是甩不开,挣不脱,放不下。
“浅浅,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他眉头紧皱,无奈又心疼。
她深吸一口气,喝一口咖啡,轻声道:“我知道,我会离开。”
林皓宇只觉得心中一沉,“去哪里?”
“意大利。”
“罗马?”他猜她选择的一定是她母亲当年留学的学校。
她点头:“是我爸爸的意思。”
“他——知道吗?”
她抿了下唇,敛下眼睫,她知道皓宇口中的“他”指谁。
“他不知道。”她语调平静,可是那稍纵即逝的一丝痛楚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整个背倚在沙发后背上,深深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浅浅,你这是在逃避,”他叹气,“离开这里,能解决你心里的纠结吗?”
她紧咬着唇,他的问题,一针见血。
她不出声,注视着杯中褐色的液体,忽然想,如果把这杯咖啡搁在一个地方,总也不去触碰它,时间久了,它是会沉淀,还是会变质?
抑或是……她已经忘掉它的存在了?
“浅浅……”
他唤回她神游的思绪。
她抬眼,看着那张脸——那张阳光的脸。
阳光……不是火辣辣的阳光,更不是行将落暮的阳光,是朝气蓬勃的阳光,健康的,向上的,明朗的,焕发着勃勃生机,充满活泼朝气。
阳光的脸上,有温暖开朗的笑容。
他看着那深深、黑黑的圆眸,里面是捉摸不定的忧郁和哀痛,了无生气。
这样的眼神,决不应出现在这张纯真稚气的、二十岁的女孩脸上。
尹若尘……他攥紧了拳。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希望你快乐。”
“皓宇……“她胀痛的眼睛升起了氤氲的雾气。
他说:“你还记得你那天要去海边画夕阳,我对你说过什么?”
“过一天我们去画日出。”她看着那张阳光的脸,脱口而出。他们后来是相约过,但是没能去成,因为第二天不凑巧是阴天。
“你现在还想去吗?”他微笑着。
她的眼中有泪光,唇边,慢慢浮起轻浅的笑意,“嗯。”她点头。
微笑,在林皓宇脸上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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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买了一大束白色的兰花。
这是她母亲最爱的花。
北郊,墓园。
她下了车,从后山墓园进口处顺着石阶,一步一步往上走。这是块风水绝佳的地方,东面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山脚下不远处是蜿蜒而过的陵河。
她缓步走向那个用洁白大理石砌起来的坟茔。阳光洒落在山林里,透过夹道成荫的松树,照射到这死寂的一角。
嵌在石壁上的照片,是母亲温柔的笑脸,似乎正等着她来。
她弯下腰,把花束插在大理石的花瓶中,“妈妈,浅浅来了。”她坐在墓边,手指抚摸冰凉的瓷片,轻声道。
回答她的,是轻拂的柔风,带来兰花幽幽的香气,仿佛母亲温暖馨香的手轻抚过她。
她痴痴地坐着,仰首看那空旷、湛蓝的天空。
白云悠悠地浮荡,宛若在做一个美丽的梦,只是无心地飘着。问世间情为何物?问世间凋落又痴狂的青春。
“妈妈,浅浅知道错了,”她咬了咬唇,眼睛里悄悄充盈上一层水雾,“可是,浅浅不后悔……”《
br/》 轻风吹过枝头,她仿佛听见母亲柔声道:“宝贝,妈妈说过的,有些东西你再喜欢,也不会属于你,你再留恋,也要放弃。你记得吗?”
“妈妈,浅浅记得,浅浅一直都记得。妈妈,浅浅会听话。”她低喃,泪,终于沿颊而落,模糊的泪眼,注视着脚踝上那一根细细的银白链子。
——拴住今生,系住来生。
没有今生,可以相约来生。
良久,她轻声问:“妈妈,人有来生吗?”轻轻停了停,“人是有来生的对不对?妈妈,浅浅不哭了,”她伸手抹去眼泪。
她抬起脸,对着母亲的照片轻轻笑了笑,唇边,一滴晶莹的泪珠在阳光下,闪烁。
寂寂的墓园里,有风吹着,回旋不去,像是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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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内,杨影手拿行事历,汇报着下周的工作安排。
尹若尘疲倦地抚了抚额角,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今天一天都在心神不宁,浅浅那张苍白的脸不停在眼前晃,晃得他心烦意乱,惴惴不安。
他从椅子上站起。
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杨影嚅嗫着不敢再说下去,很明显的感觉到他最近情绪烦躁。他这几天频频约见他的律师,她暗自思忖他是在准备离婚,而这个婚……显然不好离。
“接着说。”他面对落地窗,淡淡道。
杨影汇报完退了下去,他点了根烟,想着昨天母亲的电话,一个劲地追问他和陈紫涵是怎么回事,听得出来,母亲很生气,电话里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最后说这两天就会过来……
对陈紫涵搬出他父母来向他施加压力,他一点不意外,他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他没想到父母会这么大反应,要亲自前来。
内线电话响了起来,他按了接听键。
“总裁,有个叫林皓宇的学生想见您,他说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谈。”
林皓宇?他非常诧异。
心念一转,他说:“让他上来。”他现在正好有空闲,而且他对这个男孩的印象相当不错。
林皓宇走进电梯,他发现自己有点紧张。他知道来见尹若尘未必妥当,也许,他根本就无力阻止什么,但是,无论如何,他总要试一试。
为了浅浅,他要这么做。
到了顶楼,刚迈出电梯,大厅里就有一位中年女人迎向他。
“我是林皓宇。”
“你跟我来。”杨影打量着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孩,刚才总台说他是为了舒浅浅来的,不过,她可没敢和尹若尘提舒浅浅这三个字。
“你记住,你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走在长长的走廊上,她又提醒道。
林皓宇点点头;进了办公室。
他扫视了一圈,这里,布置得典雅整洁,没有一丝伧俗的气息,就像尹若尘本人给人的感觉。
他看着坐在紫檀木桌子后面抽烟的那个人。
可是,谁又能想到,此人竟是个斯文败类呢?他在心里冷笑。
“请坐。”尹若尘按灭烟,微笑抬手示意他坐在沙发上。
他打量他,他穿着白色运动鞋,一条旧得发白的牛仔裤,一件白T恤,那清新蓬勃的朝气,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那是和浅浅十分相似的气质。
也是他自认为十分欠缺的。
林皓宇开门见山:“尹若尘,请你放了舒浅浅。”
浅浅,你还有我
林皓宇开门见山:“尹若尘,请你放了舒浅浅。”
“林同学,你用词欠当,”尹若尘似对他的话一点都不惊讶,“浅浅一直是自由的个体,从身体到心灵,我什么时候禁锢过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尹若尘的嘴角仍有那抹浅淡的笑容,不骄傲也不淡漠,甚而彬彬有礼,在他的神色间,林皓宇看不到他一丝一毫内心思维的流露。
这是他天生的教养?还是他根本就是虚伪?
无论如何,他远比他想像中厉害。
“我想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也不会有人告诉你,浅浅更不会和你说,”他停了下,一字一字,“你太太今天上午去了学校。”
尹若尘只觉得脑子里就像被捅了一杆子的蜂箱,嗡的一声,惊道:“你说什么?”
林皓宇不说话,望着那双黑眸里的惊愕与痛楚,他终于看到,他也有动容的一刻。
尹若尘怔怔地看着他,确认他没有说错,他也没有听错,片刻之后,缓过神来,神色已平静如常,“她做了什么?”
而看不见的一颗心,像是被人紧揪住了一般。
“你说她会对浅浅做什么!”林皓宇反问,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高了起来,“尹若尘,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如果你想和浅浅玩玩,拜托你收起这个念头,否则我林皓宇一定饶不了你!如果你想追她,请在你的婚姻结束之后!不用我提醒你,你自己也明白,现在的你,没有这个权利!”
尹若尘看着那张激动的脸,那股眉宇间的正直和凛然,这个男孩……配得上浅浅。
“你爱她?”他平静地,目光炯炯如星,把林皓宇看得如同透明人一般。
“是的,我是爱她!”林皓宇不愿在他的目光下退缩,但是那张漂亮的脸还是不能抑制地红了。
“可是我没你这么……这么自私,”他顿了顿,还是给他留了面子,他原本是想说“卑鄙”这个词的,“你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你令她极端矛盾痛苦,你令她成为校园的一大笑话。你扪心自问,现在的舒浅浅,还是当初你认识的那个舒浅浅吗?”
“林皓宇,我承认你说得都对。也许这世上真有一种爱,叫放手。但人与人不一样,在我,爱了就是要得到,我不会放手,现在的我,更加不可能放手。”
他的态度是那样的从容,语气是那样的坚定而不容更改,半丝不安、半丝歉疚都没有,使得林皓宇越加地痛恨起他来,痛恨他这种胸有成竹,厚颜无耻的从容。
“真是无耻!”林皓宇站了起来,强压的怒火开始燃烧,“你也配提‘爱’?你伤害她,困扰她,这能叫爱?”
尹若尘的神色间有些许的忍耐,“我对不起的人只有一个,其他人没有任何权利来指责我。”稍顿了下,“我非常感谢你来告诉我这件事。我知道你是真心希望浅浅幸福,所以我原谅你的无礼。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浅浅现在这样,只是暂时,我会处理好一切。”说完,高背椅一百八十度旋转,他面向窗外。
上午还是艳阳高照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块堆积了半边天空,风,一阵阵拂过他的脸,他闻到了雨的气息。
天有不测风云,他模糊地想。
“暂时的?你给她的伤痛会是暂时的?她今天哭成那样……”林皓宇气得发昏,两只清亮的眼睛都红了,怒吼:“尹若尘,我告诉你,我认识她那么久,从来就没见她那么伤心过!你这样的爱她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