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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冲到她身边倒不妨考虑考虑。”
徐汝愚看着秦钟树一脸坏笑,忙摇头说道:“这种事你莫寻我,还没等我冲过去,就让秦家护送人逮住,我经不住打,一会儿就会把你跟冯哥儿供出来,要是你让秦家的绑了,窥美大计就这么黄了,岂不是要怨我?”
“我们且跟在马车后面,我不信花岫烟到了住所,还能将面纱一直蒙在脸上。”
徐汝愚虽未与花岫烟会过面,但见她的丫头修为如此骇人,暗忖自己再过月余就能恢复过来,不愿多事,免得生出是非。却拧不过秦钟树缠人的性子,冯哥儿也是一脸无奈,随他躲在秦家大宅门前的石兽后面。
宅门前挑悬着八盏风灯,将庭院内外映得纤毫毕显。
宅门前的空地备有一乘双辕马车,一名青衣老者执着车辔,侧坐在马首,闭目养神。
秦钟树说道:“这是花岫烟的马车,前些天好像不是这人赶车。”
徐汝愚虽然不能运行丹息,眼力却未减弱,暗忖:能让一个二品级的高手为她赶车,花岫烟的来历还真让人期待。秦钟树要走得再近点,徐汝愚一把将他拉住,低声说道:“这里灯火高悬,一不注意,影子就映在影壁上。我们去她必经之路上等,远远缀着就行。”
秦钟树想想也对,三人绕到东街边的一处草丛里伏下,过了许久,却没看见花岫烟的马车经过,秦钟树怨道:“说不定花岫烟改过别的道,都是你的主意,让我们今夜落了空。”
徐汝愚示意他止住声音,说道:“过来了。”
秦钟树一怔,片刻之后,历历蹄音传来,两匹骏马曳着双辕马车缓缓轧过硬土夯就的长街驶来,车首的驭车老者依然一付昏昏欲睡的样子。
老者突的睁开双眼,两道目光如同电芒一样射在三人藏身的草丛,勒了勒车辔,止住马势。
秦钟树推了推徐汝愚,说道:“咱三人让人家发现了。”当先振衫走了出去,向着马车躬身长揖,朗声说道:“小子秦钟树,仰慕岫烟姑娘久矣,只望得窥岫烟一面,死而无憾。”
车帘掀开,一个少女钻了进来,望了钟钟树一声,“咦”的一声,向车厢内说道:“是今夜扒在墙头偷窥的无懒汉。”
星月光暗,那个少女一眼窥清秦钟树的相貌,大概就是那个用树籽弹击秦钟树的丫头,不过容颜秀丽,却非他所描述的那般黑面糙脸,车厢内还有一人吐息微微,想来那人就是近来艳名传遍忻州的花岫烟。忻州向来不是富贵乡,山穷地贫,绝非艺伎声名鹊起的佳地。
徐汝愚不情不愿的半侧身子,与冯哥儿一起跳将出来。
秦钟树哂然一笑,说道:“先贤尚有东墙之女,奈何小子聆听仙音而不自禁,还望岫烟姑娘不要怪罪。”
车内传出慵懒酥软的声音:“岩老,掌起灯来。”
驭车老者点起一盏风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青灰色的马车,秀丽少女掀起车帘,只见一具柔弱的躯体垂头向外挪移,云鬓微倾,那一片黑泽就幽远的梦一样堆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螓首微抬,如一道眩华闪过,精致研丽的面容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印着水迹的清亮眸子将风灯的光晕一下子掩去。
秦钟树怔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几许,才回过神来,神志一凛,又长揖而下,说道:“小子得偿所愿,告辞。”推了推还怔怔出神的徐汝愚与冯哥儿,毅然转身离去。
“请稍待。”花岫烟启唇说道。
秦钟树如被定身一般凝住身子,僵硬的转过来,问道:“岫烟姑娘有什么吩咐?”
“先贤有骑墙之美,难道也受嗟来之食?”
秦钟树只觉脸上火烫,怔在那里不知如何言语。
花岫烟说道:“我观三位风致英朗,卓而不群,难不成甘愿坐在宅墙底下去讨嗟来之食?我将往范阳一行,蔡家举贤不避寒庶,三位可愿随我前往范阳以谋仕途?”
秦钟树缓声说道:“呼兰虎视之下,蔡家焉能久安?”花岫烟听了此话,娇躯微微一怔,却逃不过徐汝愚犀利的余光。
花岫烟说道:“呼兰势强,奈何有燕山之阻,纵有带甲百万,也越不过渝关天险侵犯蔡家。”
秦钟树哈哈一笑,说道:“呼兰要侵范阳未必只有渝关一条路。何况真正的天险却在民心,燕山之险不过为得势者用,我一微躯亦能将其踏在步履之下。”秦钟树昂然阔立,似乎此时才是他的真容。
徐汝愚听了也不禁动容,心里暗赞,尘世之中果真藏纳贤良。又想:他语气中对呼兰并无恶感,怕是正合了花岫烟的心意。此时却不得不敛起声色,静观花岫烟的反应。
花岫烟动容说道:“听得李公子一言,才知李公子乃真伟丈夫,天下谁能得李公子相助,天下可致。”
秦钟树敛容说道:“不敢当此誉。岫烟姑娘若是不弃,我等三人倒愿随岫烟姑娘一同游历天下,增识广闻,待到升平之世,再出来濯缨弹冠不迟。”
冯哥儿暗中扯了扯徐汝愚,低声问道:“秦小子,今日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先前那个东墙之女,又什么嗟来之食,现在又说濯樱弹寇,我头都晕了。”
徐汝愚见花岫烟巧笑嫣然的望过来,暗忖:该去范阳了。轻咳一声,说道:“冯哥儿,旧朝时有一个美男,其邻有女,常扒在墙上偷看他,后来有人作赋称赞此事,秦小子以此搪塞他的好色之心。不过赋中那人就叫登徒子,秦小子这么说颇为不当。”秀丽少女扑哧笑出声来,徐汝愚向花岫烟欠了欠身子,说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李三友受教了。”又跟冯哥儿说道:“濯缨弹寇都是指说人去做官,秦小子是说等天下太平了,再去做官。”
听了徐汝愚一席话,花岫烟眼中果有异色,与驭车老者换了个眼色,柔声说道:“秦公子、李公子、冯公子,尘垢不掩美玉,三位饱读诗书,又历尘世,卓识洞明,可教诲岫烟的地方多矣,岫烟能与三位同行,三生有幸。”
那秀丽少女说道:“你们这般样子可不成。”掷出一袋钱,说道,“你装束整齐,再备一乘马车,明日来醉阳楼寻我们。”
第九章 纸上谈兵
车迹远逝,蹄音渐杳,秦钟树怔怔着夜色迷离处。徐汝愚连推了他数下,才见他回过神,笑道:“你在花岫烟面前,倒能敛起色心,装作昂昂男儿。现在只需治一套行头,搞驾马车,以后就可以天天相随你日思暮想的岫烟姑娘了。”
秦钟树幽叹一声,没有言语,转身往来处走去。
有了一袋钱,诸事方面,次日清晨三位换了一身整齐的行头,乘着一驾马车,赶到醉阳楼。向楼下的伙计报过花岫烟的名字,才知道她早就吩咐下来,那名伙计领着三人径直到了后宅的一处小庭院里。
看见清寒晨光中娉婷依花树而立的花岫烟,徐汝愚也不禁眼前一亮。在花树疏曲虬枝之下,清瘦的花岫烟尤显柔弱,也无需掩饰,自然就显露出一付色授魂予的模样。
徐汝愚容貌也算清俊,只是换了身褐色旧衣袍,腰带束得松跨,背脊佝偻,冠发凌乱,目光不断在花岫烟及秀丽少女身上游离不定,颇有猥琐的暧昧,与穿着淡青绸袍、戴着青色高冠的秦钟树站在一起,立时相形见绌,便是相貌长得粗犷的冯哥儿,仪表也比他来得堂正。
花岫烟眉头微微一皱,望向秦钟树的一瞬,却极自然又舒展开来,让人如沐春风。徐汝愚看在眼底啧啧称奇。虽然对形貌加以掩饰,却不敢断定花岫烟与那个叫岩老的看不出破绽。暗忖:只巴望花岫烟只对秦钟树有兴趣,莫要将视线投到他身上来。
花岫烟露出嫌厌之意,徐汝愚知情识趣的去与那秀丽少女热络感情,也学花岫烟“瑞儿瑞儿”的唤她。北唐流贼四起,花岫烟却不畏城外兵荒马乱,众人喝过早茶,就套着马,向城外赶去。
花岫烟、花瑞儿乘一驾马车,那个叫岩琅的老者驾车,徐汝愚、秦钟树、冯哥儿乘一驾马车。冯哥儿御车,坐在车左,秦钟树要与花岫烟说话,坐在车右,徐汝愚只得屈着身子蹲在两人身后,也不愿躲进车厢里错过与美人亲近的机会。秦钟树与花岫烟的话插不上,便跟瑞儿说话,瑞儿初时还应承他,徐汝愚就越发放肆,涎赖着脸,说些香艳典故,斜着目光在瑞儿身上瞄来瞄去,露出读书人皆有龌龊思想的真面目来。瑞儿碍着花岫烟的颜面,不便发作,秀丽的面容青一阵白一阵,后来索性躲进车帘后面去。
徐汝愚在秦钟树与花岫烟之间插了一会话,无奈俩人不搭理他,不接他的话茬,自己也觉得没甚意思,向后一躲,滚进车厢里去,嘴里唱着:“新台有泚,河水湥郎}。
嬿婉之求,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
嬿婉之求,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
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冯哥儿在外面嚷着:“李三,你唱的什么东西,我一句也听不明白?”
徐汝愚在车厢里也不答话,继续唱道:“新台耀眼,河水之涛漫漫,美好的希求,得来的却是只癞蛤蟆,新台高耸;河水之涛荡漾,美好的希求,得来的却是只癞蛤蟆;鱼网新结,飞鸿则离飞,美好的希求,得来的却是只癞蛤蟆。”
花岫烟、秦钟树一起发声笑出,冯哥儿依旧不解歌意,只听见花瑞儿在车厢跺脚啐骂。
北唐城四面环山,是处盆地,西边的陉口平坦些,两驾马车先向西行驶,越过庙前山,又沿着西山西麓的雪原向南,又折入东去,行了三四日,其实离北唐城也不过五六十里直道。徐汝愚每日逗瑞儿取乐,将她逗得将发作的时候便避入车厢里。
徐汝愚在城中虽然不知城外详情,但也知李思训不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北唐城外的山野定然遍布着搜寻自己的好手,并且近来流民军闹得正凶,这两驾马车在北唐山野间穿行,却未遇到任何阻滞,不由让徐汝愚心里疑虑丛生。
马车越过东面的陉口离开北唐,虽说路途崎岖些,却只需一日时间,如此曲折绕行,行到险峻处,众人常下车来,饮酒赏景,却似士子佳女驾车郊游。
天下零乱,士子皆以能谈兵为耀,秦钟树也概莫能例外,秦钟树有心在花岫烟面前卖弄,指点山川,哪处利伏兵,哪处利冲锋,哪处利围阖,哪处又是兵书上所写的生地、死地、交地、浮地,竟将北唐各处的地形解说得一目了然。
花岫烟似乎有意考较秦钟树,愈是后来,马车所行之处愈险,徐汝愚也是愈到后来,心中惊谔愈甚。瑞儿也凑兴围来问道:“听秦公子的口气,北唐若是你领兵来攻,也是易如囊中取物?”
秦钟树微微一怔,给瑞儿的问题吓了一跳,望了花岫烟一眼,却见她顾盼生姿的明眸满怀期待的望着自己,心头血一热,说道:“那是当然。”
瑞儿“嗤”的笑出声来,说道:“瑞儿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北唐自建城以来,已有千年,却未曾让人攻陷过。”
徐汝愚躲车厢之间,随口接道:“以百年前呼兰南侵围攻北唐一战最为惨烈。史载,呼兰王褚师贾魏亲冒矢石督战,以重型抛石弩日夜轰击城垣,以至于城墙伤痕累累,城头几乎没有完整堞口。数几万名弓弩手列阵于城下,旬月时间,昼夜不息向城中射击,箭雨如蝗、遮天避日,压向北唐。城头集羽,使新箭无处插,更多流箭飞越城头,射入城内,陈规曾以十钱一支从民众手中回收,耗万金得百余万支利箭。那次呼兰南侵,数年间,陷中原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