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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昭禹在旁心想:张仲道何时这么浑了?现在雍扬军怕是已经攻下安平、逼近泰如了,许伯当图谋雍扬之心,昭然若揭。我也是现在才确定许伯当另有用心,这少年究竟师出何门,从雍扬得信就能看透全局?幸而有他相助,宛陵才多出一线生机啊。只是不明白陈预为何将张仲道从寅虎营挤兑走。
他与陈预相交十数年,自然知道陈预不会为张仲道数句不敬发怒,只怕别有缘由。刘昭禹是宛陵官僚之首,按制不得干预军务,只是陈昂因他谙习军务,每有军议邀他出席时时相询。陈预现在是代行都尉职,府守不得对他的军令质询,所以,在众人面前刘昭禹也只有将疑问闷在心中。
这时,营门官呈上泽当送递的三羽急信。陈预看后,直接交于张仲道手中。张仲道接过一看,顿时面如死灰,呆若木鸡。
众将见此情形,都想:泽当方向果然也有青州军出没。
陈预轻哼一声,也不理张仲道,看向众将宣布命令:“撤去张仲道寅虎营虎牙校尉职,领甲子营虎牙校尉职。”众人皆想:张仲道果然被降了半级,看来,温吞的陈长吏也有发威的时候。同等军职,卫军比营军要低半级。
陈预又说:“撤去张季道甲子营虎牙校尉职、宛陵东城统制职,领寅虎营虎牙校尉职。”众人皆惊:陈预待人一向宽厚,今日张仲道犯他,为何连坐张季道,也降他半级。
张季道心中也是不解,只是被陈预此时威严所慑,不敢相询,只得偷偷向刘昭禹看去,见他也是一副不解的样子,只得闷声领命。
陈预又说道:“丁丑营虎牙校尉曹虎领宛陵东城统制职,立即率领甲子营、丁丑营卫军前去泽湖东屿岛驻守,听待都尉调遣。其余各部不变,谨守其职。”
第十三章 军制
陈昂亲自坐镇新丰,并有午马营精骑二千从泽当赶去驻扎在那里,所以新丰虽然被青州军环围在内,形势却不是很危急。
位于泽湖西半湖的东屿岛在地形图上,恰是新丰、泽当两城的中心点,陈预布置两营卫军其上,一是策应两城,二是窥视两城之间青州军的空隙,令其不得不分兵在两城之间协防。
军议进行得现当简短,几乎都是陈预发号司令,调整各城邑、坞保及砦寨之间的防务。会毕即让诸将自行散去。
刘昭禹让他急令从城中邀来,匆匆会毕,也没有任何有事相商的迹象。对张仲道兄弟的处置也不加任何说明,清晨令众将前来观摩,说是步骑改制,到此时也是丝毫不提。现在自己留到最后,反倒是最无趣的一个。刘昭禹如此想来,心中不免忿忿。
刘昭禹正要走出营帐,听到陈预在后哈哈大笑,惊诧回望,只见陈预脸上促狭神色,不怒反喜,知道陈预一改常态作态作弄自己,定是遇到难以自制的好事,便说:“有何好事,快快说来。”
陈预对方肃说道:“你去把季道截回来。”说罢,指着刘昭禹又笑了起来,说道:“休明居士也有忿忿之时,来,你看这个。”将汝愚连夜写就的草宣交于刘昭禹。
刘昭禹疑惑的接过草宣,翻看起来。
细细翻过几页,又匆匆翻到最后,又翻到中间,脸上惊诧神色愈盛。又从头看起,将手中草宣通读一遍,惊喜交变,短髭抖动,不胜激动的抓住陈预手臂,问道:“好个子预,这大衍数阵术从何得来?不对,这墨迹鲜莹,显是刚写就不久。”说罢,又狐疑的看向一旁笑意盈盈的徐汝愚,惊道:“你是更俗?”
徐汝愚翻身跪下:“汝愚见过刘叔叔。”
陈预在旁笑道:“我早就知道瞒不过你这只老狐狸。”随之将汝愚不愿显露真实身份的用意说出。
刘昭禹浊泪潸然,说道:“我与子行相知相交,怎会不理解他平和至性。汝愚啊,你不该瞒我?”说完,望向陈预,说道:“子昂瞒我,你也瞒我。我初见汝愚,便觉得是子行生生站在我的面前,但见你兄弟二人也不认,我也只当遇见相貌相似之人,若非我识得大衍数阵术,你是不是还要瞒我好久?”
徐汝愚在旁忙陪礼,说道:“是汝愚要求干爹、二叔瞒着众人的,这事只怨汝愚。”
陈预不以为忤,任由他怨言,说道:“宛陵旧人多与徐行交情匪浅,谁人待汝愚不若子侄?谁说谁不说,都有欠公平,若是都说,汝愚的身份定然瞒不住。待到那时,汝愚只得被迫走上复仇之路。汝愚完全秉承了子行的性子,那时不是害了他吗?”
刘昭禹激动心情渐渐平复,说道:“也是,也是。是我过于激动。”
陈预说道:“知道汝愚身份的,宛陵只有大哥、大嫂、方肃数人,连长叔寂也不知道。”
刘昭禹跟汝愚嘘寒几句,方想起今日的要务,向陈预问道:“子预是想将阵术也传于季道?”
陈预道:“族中这辈,以方肃、季道、文长三人最为出众,季道与其兄虽是旁系子弟,却也是长叔寂老爷子一手调教,大哥早就有意亲自将他兄弟收录族籍。此次大哥去新丰之前,特意交代要给予重任,加以锤练。”
世家大族往往对优质良材,以赐予族籍的形式加以笼络。
这时方肃领张季道进帐。
刘昭禹将草宣交还给陈预,再由陈豫递至季道手中。
陈预说道:“都尉让我交于你的。”
张季道接过草宣,待他看完时,先前降级带来的悒郁一荡而空,他知道从今之后自己成为宛陵府核心成员,心情激荡的向西南跪下,庄穆说道:“季道一生誓死效尽都尉,不惜为陈氏世家流尽最后一滴血。”
陈预拍拍其肩,扶他起来,说道:“没必要说得这么严重。等大哥回来亲自将你录入族籍,你若要保留张姓也是行。”
张季道心中激动万分,族主亲自录入族籍,是要将他纳入嫡系子弟,保留姓氏更是莫大的荣耀,表明日后他有权分出陈族,自立宗姓组成世家。一时哽咽不能自禁,言语含混的问道:“季道粗看手泽,只觉字字珠玉,启发人于无所思处,甚合至道,乃是兵家不传奇术。只是这阵术似为步卒阵术,我出任寅虎营,能为之做些什么?”
徐汝愚见之不由暗赞:心情激荡如斯,然而心思清晰如故,无有蒙敝,实属难得的人才。
陈预与刘昭禹颔首嘉许。陈预指向徐汝愚说道:“汝愚曾跟随吴储习得一部分清河冲阵术,他将会主持宛陵步骑军制改制,你与方肃一同配合他,不过明里你与方肃为主,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
陈昂当初因送信之功收徐汝愚为义子,张季道便隐隐觉得他不是那么简单。送信功劳虽巨,完全可奖以钱帛大屋,授予军功,何需收为义子,使其拥有陈族顺位继承的资格?
现在又听陈预说他会部分清河冲阵术,还是惊诧异常,心想:我手中草宣墨迹鲜莹,写就不会太久,怕也是他写就的。只觉得他是个神秘异常的人,其中怕涉及族主莫大的秘密,自然不是自己能探究的。于是将疑问深纳心底,向徐汝愚拱手行礼,说道:“日后还望徐兄多提点。”
徐汝愚忙回礼说道:“张兄还是唤我汝愚吧,提点说不上,论及见识,汝愚远远及不上张兄与方师兄。”
刘昭禹见徐汝愚谦虚谨慎待人接物与当年徐行一般无二,不由喟叹一声。陈预明白他心中所想,轻抚他肩,说道:“今日来我家喝上一壶秋露。”刘仲禹吸气又长长吁出,点头说道:“邀上长叔寂吧。”心想:只是不能明告之,汝愚就是当年幼儿更俗。
陈预转身对方肃说道:“方肃,从今日起,你所领一营步卒归制羽咋军镇,营名待大哥定度。”对季道与方肃同时说道:“你们所领两营四千将士实乃宛陵日后希望所在,你有权从各营挑选哨尉、伍员及相关人才,替换现有庸碌之徒,若是能够,方肃你可将步卒营扩建至四千人,季道可将寅虎营扩建至三千人。”
张季道知道步卒达到四千便需设一统制,此时陈预无疑是授予方肃统制之职权,只让自己扩营至三千,却是不甚明白。
刘昭禹出声问道:“汝愚是否认为骑卒应以千五百人一营为宜?”
徐汝愚应道:“正是如此。”于是将近日来已逐步实施的骑兵军制方案一一道出,并将清河散星阵之形一雪花六出详加解释给四人听。
四人对用兵皆有所得,只需稍加点拨,都能做到举一反三,窥斑识豹。也因各自丰富的实战经验,比徐汝愚更能明白清河散星阵的妙术,待徐汝愚介绍完,便纷纷提出自已的见解,相互驳斥,相互印鉴。
掌灯时分,众人随手点燃烛炬,却都没人思及吃饭这回事来。
远远守在帐外的精卫,只见营中人影晃动不休,激烈争吵声不是隐隐传出,心中十分疑惑,只是陈预严禁旁人接近营帐五十步内,违者格杀之。
及至东方放白,营帐中争吵之声才稍稍平息。陈预接过徐汝愚记录的厚厚一叠讨论稿,不由觉得一丝疲倦,这时省知:已然讨论了将近八个时辰。不知谁腹中雷鸣一声,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陈预将稿交于方肃手中,说道:“你速誉写一份加急送至新丰城。”说完长叹一声,感慨说道:“怕是谁也想不到,这叠皱巴巴的玩艺儿可是绝世瑰珍啊。假以时日,我宛陵精骑定会强过半拉子青州鬼骑。”
徐汝愚心知他所说再是正确不过。当初吴储建青州鬼骑之时,怕伊家反噬,建制时留下许多破绽,如采用长戈便是一例,而宛陵所得乃是真正的雪花六出阵术。
昨夜一宿争论,话语最少的乃是徐汝愚,在他介绍完雪花六出阵形要义之后,便是陈预、刘昭禹、方肃、张季道四人以实战佐证,反复推敲出比徐汝愚所设更详尽、更完备的训练、改制方案,对雪花六出阵形本身也有较多改进。例如,青州鬼骑配短弓受制于雍扬长弓手,虽说这点对徐汝愚来说可用清河散星阵其他阵形弥补,但还是改为单臂可操作的强弩,这样对骑手的要求可以降低许出,只是现在宛陵军械库中单臂强弩甚少。徐汝愚一边记录一边吸纳众人的实战经验,只觉一晚所获良多。
一个月后,徐汝愚亲率他最初改制那哨骑兵,与张仲道有五哨卫军步卒于城南缓坡上演练交战。
百余名精骑,人皆皮盔皮甲,只在胸部、背胛等数处要害饰以钢片,战马左侧挂六尺厚背薄刃长刀、圆形小藤盾,右侧悬挂单臂五发强弩,人人腰际皆佩有一把二尺短剑。
徐汝愚挥手示意众人换上木刀,举旗前冲,却在步卒前二百步处疾收冲势,向左侧平移。张仲道变阵随之移动。
张季道看着咬牙骂道:“结圆阵啊,笨蛋。”
一旁方肃笑道:“他以五倍之数拒敌,却采取守势,日后怎么有脸在宛陵混啊。”
陈预却轻声慰道:“无需这么紧张,仲道素来勇力足而轻谋略,若能让他得到教训实是一件好事。”
在说话间,张仲道步卒方阵被徐汝愚牵至到一处较陡的丘陵,左侧列队行进受阻,兵卒渐渐在此拥挤。徐汝愚领骑兵冲上丘陵,俄尔反冲步卒方阵左翼。张仲道急将方阵二三列长弓手撤调至左翼,却使左侧更加拥挤不堪,阵形完全溃散。
张季道有些不忍的闭上眼,却听到身侧一片惊呼,睁眼一开,徐汝愚所率百余精骑并未掣出强弩进逼混乱的左翼,而利用步卒方阵左翼混乱之际,迂回至背后楔入步兵方阵之中,知道他现在要真正发动雪花六出阵形的威力,不由睁圆虎目,不敢稍有眨动。陈预、刘昭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