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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围观的军将俱深以为是点点头。
陈昂为了让青凤营成为最精锐的一支机动部队,尽抽族中好手补充进去,徐汝愚武艺虽有长足进步,在好手如云的青凤营中却不突出,只能堪堪与五大左尉打个平手。徐汝愚见他如此说,也没言语反驳。
辰龙骑营、青凤骑营在徐汝愚的带领之下,屡屡出击,重新夺回齐川以南的十二连堡,将白石军势力逼回冲田、益阳、毗陵一线,宛陵胸腹所受的威胁解除。联合方肃所率的斑豹步营、张季道所率的寅虎营,数次挫击青州军,直至十一月初旬,新丰城围冰释,青州军退回边邑一带,宛陵局势得以缓解。
其时,宛陵共有七千骑兵,与徐汝愚五月来宛陵相比,战力提升莫能以里计,正面对抗已不弱于青州、白石精骑,依实力分为:青凤营一千人,寅虎营二千人,午马营二千人(由陈昂在新丰进行改制),辰龙营二千人(受徐汝愚节制,但因改制最晚,是以实力最弱)。
营军步卒扩充至一万六千人,都以进行改制,其中尤其以在新丰防守的斑豹营四千人(八月由方肃率领进驻新丰)实力最强,战力已超越身经百战的青州、白石步营,其次乃是泽当驻防的甲木营三千人,齐川庚水步营二千人在徐汝愚协助改制下,战力提升也是极快。倒是分驻宛陵、羽咋、平邑的丙火(三千人)、戌金(二千人)、壬土营(二千人)实力较差。
伊周武迫于泽当一线的形势以及盟友许伯当的压力,于十月十六日撤换边邑青州军主帅伊崇武,以庶长子伊翰文代之,灞阳三万精兵受其节制。
十月二十日,伊翰文重新聚集三万人(其中骑营五千)兵临新丰城下,阴维秀领二万白石军协同作战,兵分一万镇于齐川西南周镇,泽当也被灞阳所出的三万精兵围困。陈昂重新从宛陵前往新丰,与新丰守将方肃一同主持防务,并授张季道统制衔,令其领寅虎营加强泽当城的防卫。
其时,新丰城斑豹步营四千人,午马骑营二千人,卫军步卒九千人,计有一万五千人。
其时,泰如城被围整整三个月。
第二章 新丰野望
草木凋敝,清寒吹角,暮野微光,惟见苍茫。
已是十月下旬,在东海齐川与新丰之间,二百余里旷野,几无人迹,只有北风萧漠,在空无一人的旷野,肆意吹卷漫天的黄叶。自从东海危局以来,齐川、新丰、泽当外线区域,悉数成为宛陵与白石、青州的缓冲地带,一时野无遗民,膏肥之地尽成荒野。
十数乘精骑徐徐由远及近,乘马之人都是精剽的壮汉,身着棕褐色犀皮甲,只在胸腹要害处缀以明光钢片。一骑驻足不前,其余十数人催马发蹄向四处驰去,片段之间就不见了踪影。他们正是宛陵青凤骑营的前哨游骑,驻足不行的人是这队游骑伍员,这时四处隐隐吹角声起,他从怀中掏出牛角吹号,呜呜吹响,三长一短,在如此旷野之中,略有凄冽的意味。
马蹄历乱声起,从地平处涌出千余乘精骑,领头数人皆是青火连甲,在渐沉渐深的暮色中,犹如初发的火苗,簇拥着一个身着普通犀皮甲的将军,迅疾卷至近处。
这正是徐汝愚与他所率的宛陵青凤骑营。
徐汝愚轻控缰辔,座下战骑冲势一收,缓缓前行。并无什么警示,身后千余乘精骑一齐收住冲势,不徐不疾的跟在徐汝愚的身后,显出训练有素的样子。
从齐川赶到此处,众人未曾歇足一刻,就餐也是在骑背上草草嚼过干粮了事。
徐汝愚率众来到游骑伍员跟前,发令道:“中锋营游骑归队,前锋营游骑斥候敌情。”
游骑伍员重新吹响号角,通令先前的十余位游骑归队,又从左侧营列中驰出十余骑军士向远发蹄奔去。
宛陵骑营战马产自百济,体型高大,大多高达十六掌以上,悍威速疾,素有“走马”之称,但是不耐久力,所以青凤骑营疾奔一程就要徐行一程,免得战马过于疲劳,前哨斥候也是由各锋营轮流出动。
徐汝愚侧头去看张仲道,问他:“现在离新丰还有多远?”
张仲道嘴里嘟囔了一句,也不待别人辨听明白,连忙正色说道:“前方不远是三十里铺,也就是说离新丰城还有三十里的路程。”
徐汝愚说道:“哦,原来离新丰城这么近了,那就让后锋营游骑也出动吧,免得在用晚餐的时候给阿秀搅和了。”
徐汝愚当然明白他嘟囔的那句是怪自己总是辨不清距离远近,有如路盲一般,徐汝愚笑而不理。张仲道常嘲弄他说:“你在青凤营中设军务、参谋两职,原是要弥补自己生理上的缺陷。”徐汝愚无言以对,却有一分实情是他说的如此,徐汝愚往往长程跋涉之后,距离感荡然无存,若是阴霾天气无星月夜,就同常人一般往往辨认不明方向,实在不能说是一个合格的将帅。
张仲道下令众人下马休整,又凑到徐汝愚跟前,说道:“你说阿秀爹娘是否知道自己儿子日后会长成娘娘腔,所以给他起这名字。”
徐汝愚不由气结,“阴维秀”这个名字还是不错的,只是让没口德的人糟蹋成这样,他俨然忘了是他第一个说出“阿秀”这名的。
张仲道继续说道:“我们以后叫他‘秀儿’,他听了是不是更气啊?免得他总叫你光头将军。”徐汝愚还是没来得及躲得,给他一掌按在头上。
张仲道捻了几下,旋掌一收,坏笑着避到一侧。
徐汝愚自是无奈,知道张仲道提起阴维秀,实则是要嘲弄一下自己。当时成年男子都有结发的风俗,散披下来,可及颈肩,徐汝愚现在头发只有寸余长短,在当时尤显怪异。在宛陵人皆呼其“青凤将军”,而白石、青州军皆称他为“光头将军”,张仲道等与他相熟的人常以此取笑他。
伊翰文率领的三万青州军与阴维秀所率领的二万白石军两日前抵达新丰城下,徐汝愚此时率青凤营往援新丰也。
夜色浓郁不解,寒风拂顶,沁凉如斯,啸啸马鸣之中时有乌雀悲音,在寒夜之中略显凄恻。徐汝愚功聚双目,望向四野无民的空处,想起一路所见,俱是土屋崩毁,人去烟绝,秃树寒鸦,啄食二三遗尸,清溪流水,多累白骨,心中惨恻不解,张仲道时时取笑自已,实是一番好意,欲让自己心郁开解,只是那里能够做到。
以往随幼黎花舫游走天下,都是经水道入繁富之邑,何曾有见人间凄惨如此?
现在东海战事刚启不及半载,已是这般惨状,那些十数年乃至数十年处于战乱之中的地方,又是怎样一番情形,徐汝愚已不敢想像。
离乱之民,失去田亩,流落四方,苟存残躯,日后,或归故土,然田亩为世家尽夺,若要耕种,俱要出资,或租或买。然,离乱之余,保命尚且不足,菜色骨立,何能有裕资购田置地,或附世家为奴仆,或集众群为盗匪。
父亲曾言:世家征伐,往往豪强俱是双赢,有所失者却是萍叶无凭的黎庶百民。
想到这里,徐汝愚不由放声悲歌:
厥土之膏,
亩价一金,
本为我有,
无奈为强豪之所侵;
厥土之膏,
青苗离离,
幼曾扑蝶,
无奈为世家之种棘(世家大族任由沃土杂草丛生,也不让流民耕作)。
反复歌吟,抑扬顿挫,间又长息不止,不觉两行清泪流下,滴落在微微寒芒的清刃之上,发出冽然清音。
张仲道虽然听不大懂歌中词义,却也听出徐汝愚声音中的不尽哀愤,一时怔住,也不知道如何去开解他。徐汝愚在宛陵除了与寥寥数人关系密切之外,对旁人言笑淡漠,从不赴人宴请,旁人都说他孤傲自赏,只因其战功赫赫,身份殊易,也无人说他什么。
只有张仲道与他相处日深,明白他心中想法。徐汝愚也常常将心中所思告慰于他,曾言:“盛宴百金,流民十人。”
张仲道知道他是指东海当时流民卖身世家,作价十金之事,宛陵也不能免俗。
张仲道本是流落孤儿,在遇到长叔寂之前,四处乞食苟全身躯。后因天生异禀为长叔寂从离乱百民中慧眼识出,得他传授武艺兵法,又得陈昂赏识,被收录为陈族旁姓子弟,方才摆脱凄苦的命运。难得多年来赤子之心未失,也比徐汝愚更能明白离乱之民的苦难,只是他生性豁达,隐而不显。也因此对徐汝愚亲近之情日深,得知他功竟便会离开东海的打算,益加敬佩他,与敌交战之际,俱是护在他的身侧,维护他的周全,也是因为这样,数月间凶战连连,徐汝愚都能做到毫发不伤。
徐汝愚常常因此怪他:“强敌都让你接去,我不经历硬战如何能提升自己的实力。”
张仲道听罢,嘿嘿坏笑:“你要硬战?看我戟来。”便借机将他杀个落花流水也。
青凤骑营千余骑继续在深夜中潜行,过了三十里铺西首的大石桥,战马衔枚,避开官道硬土,专挑野处软泥地行进。虽说,驰速放缓许多,但马蹄声被软泥地吸收,隐入夜色之中,悄无声息,比厚布包裹马掌还要有用。
白石军驻于新丰城东南侧十里处,营寨安在一处丘陵之上,下临一条曲延清溪,寨墙四周遍插火把,松脂燃烧哔哔作响,将数十步内的空旷野地照得纤毫毕现,数百斥候在数里范围内游弋,并于要隘之处设有多处暗哨。张仲道悄声潜入,见营防严密如斯,又悄然返回,心中却是大骂不止。
“阿秀这次学得很乖,应是无机可乘。”
“这是当然,若是你再能拾着狗屎吃下,老天对白石军也太不公平了。”
张仲道闻言眦目,徐汝愚理也不理,说道:“我们现在离白石、青州军甚远,应当不会被发现,你素潜入新丰城中,令午马营出一千精骑出城接我们,叫他大张声势搞成二千人的样子。”
“你是说让阿秀意识不到我们的存在。”
“你也不笨,昨天才跟说到敌显我隐、奇兵可用的事。”
“那怎样才能不让阿秀识破呢?”
“你笨,方肃又不笨,何况还有干爹,你去就是。”
“看你是想不出办法,推脱给别人罢了。”张仲道嘀咕一句,就隐入夜之中。
徐汝愚见给他识破,不由嫩脸一红,幸亏是在夜色之中无人发觉。
千余青凤精骑沉陷于犹如浓墨的夜色中,静谧如斯,偶尔战马响鼻声起,尤显刺耳,草丛间唧唧虫鸣不绝如缕,似要将生命在有限的数日尽数耗尽。
游骑归报,午马营在数里之外。片刻,千余骑午马精骑与青凤营合在一处,徐汝愚借着微光,见领队之人阔面长髯,正是他干爹陈昂。
陈昂忙于军务奔走数城之间不息,偏是徐汝愚所驻防的齐川城却让他放心,所以与干儿见面时日实无良多,此时听得徐汝愚已在城外,按奈不住亲犊之情,亲自领了一千午马精骑来配合徐汝愚的隐踪奇谋。
除了遥遥得闻几声微微响鼻,再无任何动静,以陈昂之能,也是近至里许,敏锐张驰的心神才捕捉到这支精骑的存在,若如蜇伏于夜色中的凶兽。
陈昂心中大喜,青凤精骑在徐汝愚的统领之下,短短半年之内,脱胎换骨一般,隐隐挤身天下最强精兵之列。
徐汝愚翻身下马,迎向陈昂,见午马精骑马蹄铁掌皆包裹厚布,长戟未端也用厚布团裹,心想:午马精骑行进时,长戟尾梢击地,所发声响与马蹄相近,混淆敌营地听术高手,使之以为有二千骑兵密密出城,现在阴维秀不仅想不到青凤营的存在,还会被疑阵所惑,今夜怕是难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