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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底是历经沧桑,心毅过人,叔侄两人很快收敛心情,韩晦站了起来,搀扶着虞世南,轻声道:“八叔,前些时候,你不是在楚州巡察吗,怎么这般快就来到扬州了。”
“哼,不快些过来,谁知道你是否又躲起来了。”虞世南不满道:“十几年了,为何不来找我,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叔父。”
“我……”韩晦无言以对。
见势不对,旁边的韩瑞连忙打起圆场,笑道:“虞公,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进厅中落坐,再慢慢细谈。”
环视附近,发现有几个韩家村民驻足而视,虞世南微微点头,反正人已经找到了,正好慢慢地询问,以释心中的疑惑。
三人走进厅中,搀扶虞世南坐于上首,韩晦在下首对坐,挥退奴仆伺候,韩瑞干脆做起了端茶沏水的小厮。
然而此时,谁也没有喝水的心情,才坐下来,虞世南就追问道:“十五郎,当日你不是与兄长,还有熙儿、柔儿他们一同……怎么逃过一劫?”
这个时候,韩瑞已经明白,自己的管家韩晦,其实是虞世基的儿子。
话说当年,虞世基是隋炀帝的心腹大臣,言行深得帝心,朝臣无与为比,后来居于高位,便开始安逸享乐,恣其奢靡,雕饰器服,鬻官卖狱,贿赂公行,没有了以前贫寒素士的风骨,在朝廷与民间的风评极差。
虞世基有四子,长子虞肃,好学多才艺,可惜很早就死了,次子虞熙、虞柔、虞晦(韩晦),尽管年纪不大,但都有隋朝的官职在身,那时正逢隋朝末年,宇文化及轼君,虞世基父子自然逃脱不了。
那时情况太乱了,尽管虞世南也在场,向宇文化及求情,只要他能饶过兄长虞世基,情愿以身代死,宇文化及自然没有答应,虞世南唯有眼睁睁看着兄长与三个侄子死于身前。
十几年过去,每当回想那个场景,虞世南伤心欲绝,然而就在半年之前,收到族人虞伋的来信,说是发现侄子虞晦依然存活,虞世南第一反应,自然是不相信,毕竟天下之大,偶尔见到相似之人,也十分正常。
可是,虞伋的誓言旦旦,又让虞世南带着一丝希望,考虑许久,觉得有必要前来确认,哪怕到头来,只是空欢喜一场,但是能再目睹亲人容貌,也不枉远赴万里而来。
不过,而今虞世南已经贵为朝廷秘书监,位高权贵,轻易离不开身,正忖思干脆告假还乡之时,天子有意派大臣巡视各地,简直就是天上送来的机会,虞世南自然不会错过。
在路上时候,虞世南还能保持平静心境,但是越近扬州,心中越乱,匆匆查探楚州之后,直奔扬州而来,宴会之上,见到韩瑞,想起虞伋曾经提过的韩家村,就动了心思,一番盘问,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而今再亲眼见到韩晦,自然再无疑虑。
不过疑问随之而来,当年韩晦明明已经……现在怎会安然无恙,既然能逃得其一,那么其他人也有可能……想到这里,虞世南激动难抑。
没有察觉虞世南的异样,韩晦眼睛微闭,似在回思,喃声道:“……判乱之前,虞伋就来找过我们,要悄悄带我们南渡避祸,可是阿耶已经让宇文化及扣压,我们岂能弃父背君,便留了下来,没过多久,有兵将前来,将我们拿下与阿耶相会,那时叔父也在。”
“嗯,你们三人都是虞家好儿郎。”虞世南说道,泪水盈落,当年惨事再度浮现脑中,宇文化及率军北上,临行之时,将一帮炀帝心腹押赴刑场,见到虞世南求情不得,虞晦兄弟三人竞相请先死于父,行刑人答应虞晦兄弟请求,竞相杀之。
所以,问题就来了,人死了,难道还能复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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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表白了?
韩瑞听得仔细,也是十分迷惑、好奇,猜测纷纷,难道是临刑时给人掉包了?
显然,韩瑞的猜测有误,却听韩晦继续说道:“当日,我闭目引死,一阵疼痛,就不省人事,夜里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在城外乱葬岗上,旁边就是阿郎与两位兄长的……”
韩晦轻轻泣泪,解开衣襟,坦出胸膛,却见一抹狰狞鲜红的伤疤呈现在心口部位,让人看了,都觉得心惊肉跳,不忍目睹。
“十五郎,你受苦了。”虞世南颤声说道,眼睛红红的。
“那时,我很怕,脑中一片空白,趁着夜色,不辨方向,慌慌张张跑了。”韩晦抚着狰狞伤疤,轻声道:“在山里躲了几日,才想到父兄……仍在乱葬岗,又悄悄潜去,可是……那里已经一片狼藉不堪,我翻遍了山岗,毫无所获,真恨,对不起阿耶、兄长……”
“不,不怪你。”虞世南泪流满面,悔恨道:“当日行刑……我晕厥过去,醒来之时,已在行军途中,几欲还返为你……父兄收敛尸身,可惜却逃脱不得。”
两人抱首而泣,让旁边的韩瑞嘘唏叹气,更加认识到生逢乱世的可悲,高官权贵又怎样,运气不好,身死之后,照样给人遗尸荒野,连骸骨都找不到,就连一杯黄土也不留下。
值得庆幸的是,也是得益于贵族身份,行刑之时,不同于普通百姓,直接砍头,身首两处,而是或刺心,或抹脖子,留有全尸,这是优待贵族的体面死法,而且也是因为宇文化及行军匆忙,不然的话,给白绫、毒药之类的,心脏天生偏移的韩晦肯定在劫难逃。
“……在山中避祸,可是伤口日益恶化,我又不敢进城求医,就要支撑不住时,巧遇九郎,是他救了我,而且又帮我编造户籍,留在韩家养伤。”韩晦感激说道:“无以为报,此后,我便留在韩家为仆,直到如今。”
“理应如此。”虞世南也不介意,只是皱眉说道:“初时几年,战乱频繁,你隐名埋姓,乃是明哲保身之道,也可以理解,但是太平时候,你为何不联系我。”
韩晦艾艾,吞吞吐吐,好像十分为难。
沉吟了下,虞世南似乎有些恍然,却勃然大怒道:“十五郎,难道在你心中,我这个叔父就是那种……人不成。”
为什么这么说,其中自然是有根据的,当年虞世基发达了,骄奢淫逸,享尽富贵荣华,但是对于依然贫寒的兄弟,也就是虞世南,却置之不理,连挤济的意思也没有,这也是虞世基深为世人不屑的原因之一。
而今,风水轮流传,虞世南出仕唐朝,地位权势日益增长,见到韩晦吱吱呜呜的,不愿意正面回答,转念想了下,自然认为,侄子是在担心,自己与当年的兄长一样,身居高位,却翻脸无情。
“当然不是。”韩晦连忙解释,情急说道:“叔父德行,天下皆知,怎会与阿耶……”
呃,两人相对无语,虽说虞世基的人品不怎样,但怎么也是他们的至亲,一个是兄弟,一个是儿子,岂能有所诽议。
“算了,且不提往事。”虞世南想明白了,说道:“叔父也知,并非此个原因,不然多年以来,不来寻我也就罢了,却连余姚族人都没有联系。”
“此去余姚,无非三五日航程。”目光灼灼,盯住韩晦,虞世南沉声道:“你为何不**归宗?”
迟疑片刻,韩晦轻声道:“侄子,只怕泄露了身份,会连累了叔父。”
“何出此言?”虞世南眉头一皱,迷惑不解。
“日子太平之后,侄儿也有心**里禀明情况,但是听闻叔父在李唐为官。”韩晦低头说道:“叔父也知,当年朝堂之上,阿耶没少为难上皇,侄儿怕贸然联系叔父,会让上皇心中起隙,不利于叔父。”
上皇就是李渊,当年与虞世基同朝为臣,然而关系却不和,怎么说呢,为难、不和,其实只是修饰的说法,当年李渊为杨广所忌,作为心腹大臣的虞世基,为了讨得杨广的欢心,没少出阴谋诡计对付李渊,两人的仇怨大得很。
不过,世人皆知,虞世基与虞世南,两人尽管是嫡亲兄弟,却不是同路人,李渊自然不会无故刁难虞世南,反而因其才学,予以敬重。
略过秘辛,听闻韩晦是在为自己着想,虞世南心中感动之极,含泪带笑道:“真是傻孩子,我今年已经七十有六,半只脚已经踏进棺中,随时可能逝去,世间荣华,功名利禄,还有什么看不透的,我宁可弃之,以换回血脉亲人。”
“叔父慎言,定能长命百岁。”韩晦慌忙说道。
“古稀之年,还有什么可忌讳的。”虞世南笑着,又感叹道:“倒是你,多年不见,早生华发,没有了当年的风采,真是苦了你。”
韩晦伸出布着厚茧的手掌,轻轻笑道:“虽为寻常的百姓,苦纵然是苦,却也有甜有乐,让我甘之如饴,似比官宦子弟的声色犬马生涯,更加容易得到满足。”
“好,甚好。”虞世南微证了下,连声赞道,眼中透出欣慰。
生死离别,多年不见的叔侄在互述衷肠,韩瑞自然识趣的不加以打扰,静静坐旁观看,时而助悲伤感,时而欢欣而笑,的确是个好观众,就当他感到被人遗忘之时,却听韩晦突然问道:“叔父,你怎么会与郎君同行的?”
“哦,在宴会上遇见的。”虞世南眼睛多了抹欣赏,笑道:“昨晚扬州刺史设宴,各地名流汇聚,你家郎君的表现,就如同天上皓月繁星,熠熠生辉,想让人不注意都难,招人询问底细,得知他是东郊十里韩家村人,自然要寻来打听你的情况,或许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居然找对人了。”
“郎君不是赴美之约,怎么跑去参加宴会了?”韩晦惊讶问道,眉目间泛出笑意。
“你说的是名为绛真的小姑娘吧,昨夜他还仗着酒意,向人表达爱慕之情。”不等韩瑞回答,虞世南就笑容可掬的说了句,末了,感叹道:“年少,风流,真让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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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辞行
表白?韩瑞眼睛圆睁,惊声道:“怎么可能。”
“什么不可能。”虞世南含笑道:“你不记得了,当着众人的面,拉着人家小姑娘的纤手,高歌表明心迹……”
脸色煞白,韩瑞惊恐道:“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呵呵,宿醉,记忆有所缺失也正常,但是这般重要的事情,应该有印象的。”虞世南和声说道:“再想想,驿站厅中,翩翩起舞,对月当歌,酒过三巡之后,你做了什么?”
揉搓额头,韩瑞锁眉回思,隐约之中,脑中闪现几个片段,模模糊糊的影像,就是虞世南提到的事情。
不是吧,韩瑞抚额悲叹,完了,常言喝酒误事,果真如此。
“小子,你叹什么气,人家小姑娘也没拒绝你。”虞世南故作惊讶道。
咦,韩瑞抬头,发现虞世南肯定点头,心底突然涌起莫名冲动,崩跳了起来,匆匆忙忙穿好鞋子,一溜烟跑了出去,余下句话:“晦叔,我有急事出门趟……”
“……小心,别摔了。”韩晦扬声告诫,微微摇头,突然急切问道:“叔父,那小姑娘真的答应了?”也不怪韩晦着急,他还盼着韩瑞早些娶妻生子,继承韩家的香火,对此事自然乐见其成。
虞世南缓缓摇头,慢条斯理道:“他不过是吟了首诗而已,隐约包含仰慕之意,算不得是表明心迹。”
啊,韩晦错愕,问道:“那叔父为何……故意误导郎君,也不怕弄巧成拙。”
“你我叔侄相认,这小子在旁观望了半天,居然不懂回避,真是孺子不可教也。”虞世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