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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话!你守住了主营,可是立了大功,你知道么?”虞靖拍拍我,冲我一笑,“好好休息,军医说你要好好静养的。”
我看着她,作了决定,“平澜是不是拖住进兵的速度了?在兵营里,平澜这样养病恐怕多有不便吧?”
虞靖在听我这话时,眼睛一亮。我淡笑,吸了口气,转向六爷,“六爷……平澜是不是可以先回东丰呆一段日子再回前线?”
六爷唇明显地往下一抿,目光冽冽地朝我看过来,隐隐带着怒意,“你想去儒辉那边?”
“……平澜不想拖累大家。”我低头,无法承受六爷这种别有含意的目光。
宣霁与鲜于醇都微微一愕,然后皱了眉头,却也不便出声。六爷像是经过了几番忍耐与思量,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好吧……你要去便去吧。”
“谢六爷。”
六爷一顿,似有话要说,却在这一瞬冷下了所有的眉目,不再说话,转身便出了帐。
……如此应该可以不让虞靖为难了吧?我转头看向虞靖,只见她瞧着六爷出去的方向轻轻叹着,有着神伤。
我苦笑,对上宣霁与鲜于醇有些薄责的眼神,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这个立场,本就是做什么错什么了。所以要怪,就全怪我一个人吧……
两天后,左梧便驾着马车送我去了东丰。我很累,一天的行程我一直在车内的暖被里睡着,仿佛怎么也睡不够似的,一直睡一直睡。到醒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已躺在一间清雅的屋子里,睡的是真正的床,身上盖的是绣着锦的绵厚的丝被。
已到了东丰了么?我拥被坐起,头还是有些重,但已不再晕得那么厉害了。是夜里,屋里点着烛,那边圆桌上还趴睡着一个小丫鬟,十四五岁的年纪,梳着两个髻,整张脸埋在手肘里,看不清相貌。
这么睡会着凉的……我想起身,却又懒得动,于是就想开口叫她,怎知还没出声,她已醒过来了。她揉了揉眼,看到我正坐着朝她看,吓了一跳,“啊,姑,姑娘……你醒啦!”
我朝她一笑,“是啊,我醒了,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也快回去睡吧。”
她摇了摇头,“不行,先生吩咐我要呆在这儿侍候姑娘的。”
“侍侯?”想来是刑儒辉安排下的吧。“不必侍候,我也不过是个丫鬟,哪有丫鬟再让人侍候的?你快去睡吧。刑先生那里我会去说……”
“姑娘你醒了么?”门外忽然传来刑儒辉的声音。
“呃,有劳先生惦记,先生请进来吧。”我顺手将床边的外袍披上。
刑儒辉于是推门进来,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气度,诚恳却渺远的眼神。“姑娘此行多劳累,就在东丰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吧。”
我笑着点头,“是啊,此次正是来打扰先生的。”
刑儒辉微笑不变,眼神却深邃起来,“不管姑娘究竟为何而来东丰,都请暂时先把心事放一放,养好身子要紧。”
我一怔,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刑儒辉,也是个心如明镜一样的人呢。“平澜来了先生的地界,自然都听先生的吩咐了。只是先生也别镇日姑娘姑娘地称呼了,平澜也实在愧得紧。”
他轻松一笑,也不为难我,“好。我叫你平澜,你也别先生长先生短地唤我了,这里,很多人都叫我一声儒辉。”
“好。儒辉。”我俩相视一笑,无形中,我觉得暂时把一切烦恼抛开也不是坏事,得过且过吧!
第 36 章
在东丰的日子还真是挺惬意的,没有军政要务要过问,也没有诸多千丝万缕的牵绊,一切宁静又祥和,即使为时不长,我也心满意足了。
离东丰三里左右就是鳌山,整个儿的山势真如一只灵龟匍匐于夷平两州交界之处,平江的水正好从其右侧流过。鳌山虽无首山那般雄伟逶迤,但也颇有另一番明丽的风光。其山南有个烟涵洞,据说远古文狸先生的名画‘烟山柳月’正是在这个洞里夜观东丰而作。离此洞不远处还有个旧日的书院‘山裹书院’,若整体一看,此书院正落脚灵龟的前足处。另外鳌山的日出也是一奇景,平夷二州本就多山,而且因地处东南,湿气较重,日出时,云蒸霞蔚,只见一点旭日在云海中穿行。而此时各处山头都是云雾环绕,烟云折射着日光,五光十色。儒辉一忙完公务就会带着我去各处玩玩,看看山水,也尝尝各地小吃。平州的点心以嫩酵,温水面团,油酥、面条和应时点心为主,其又以薄皮大馅,皮馅配合为绝活,且馅心多变,适应时节而擅长。如三丁包子、千层油糕、双麻酥饼、翡翠烧卖、蟹黄蒸饺、鸡丝卷子等等,风味独特,让人嘴馋眼也馋。而且东丰的一个小县平怀,正是平江与怀水交汇之处,那里的鱼儿味美鲜嫩,而且品种繁多,做法也各有新奇,总之不脱一个美味:如芹菜鱼脯羹、松花板鱼、油爆大虾、鱼什锦、双色鱼圆、翡翠鱼珠……我看得眼花缭乱,但吃得多多易善。
这样也玩了近两个月,这日,我去儒辉的书房找他。轻手轻脚地进门,却见他紧锁着眉,手中还拿了一卷简报。我心中一顿,定是前方出了什么事了。
我跑进去,“那边出什么事了?”
他看见我明显有一丝闪避,我瞪着他,我等他跟我说。儒辉别开头想会儿,终于还是叹着气将手中的简报交给我。
的确是晴峰传过来的消息,祖永悌已拿下了,但却是打的甚为艰辛,鲜于将军左臂中了一箭,而六爷也负了轻伤。虞靖却意外地什么也没提及。
“虞靖呢?她怎么样?”一定不可能没说到虞靖的,一定不可能。军中大将每一个都说到了,怎么可能忽略虞靖?还有,六爷的轻伤……到底怎么样?好了没有?是什么伤?刀伤?箭伤?
“儒辉,你早知道晴峰出了些状况是不是?”
“行军打仗,有所伤亡是在所难免的。但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的情况是,六爷和虞靖都没事,他们现在是安全的。”儒辉的眼神很严肃,我放下了一半的心,他不会骗人。
“怎么不早说!吓死我了……不对!如果真的没事,你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发愁?”我看着他,“你说现在他们安全,那是不是说在不久的将来他们马上就会遇险了?”
“平澜你先别急。”他让我先坐下,“我先把事情先都告诉你……你来东丰之前,六爷……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冷眼看着我离开而已。
“这几次伏打得很硬,而且都是虞将军定的谋,领的兵。”
虞靖?是让她以身犯险?六爷会这么做?!他会的……“那虞靖现在怎样?”
儒辉连连摆手,“没有,虞将军现在安然无恙,你放心。六爷只是让她领兵,但并没有配给她无用之兵。这点,你可以放心。”儒辉的话很明白,六爷的确不会拿大将的命开玩笑,刚刚是我冲动了。但这又作何解释呢?六爷让虞靖出头,打的是硬仗,有一定的危险性……虞靖的魄力是足够的,但却不够沉得住气……这是险境。
我忽然明白六爷的意思了,他是告诉我,我应该回去了……可是……我这回去,虞靖又会作何感想?
“平澜,你打算怎么做?”儒辉看了我半晌,“如果要去,我马上让人准备马车……”
我可以回去么?回去了,我又该如何自处?六爷毕竟是以天下为重的人,我这点心思他又怎么会体察呢?天下……天下……脑中突地有一道灵光闪过。
就这么办吧。“儒辉,你驻守东丰是为了守住后防……但此地占据如此要冲,水路陆路四通八达,敌军易袭,我方却要多方守备。既然守这么吃力,为什么不考虑攻呢?”
儒辉微讶地像我看来,“你是说……?”
我颔首,“没错,你我联名上公函给六爷,东丰由平怀道可取韩清之背,如果相互配合,应该比单独应战来得更好。若算时日与各方主力,只要拿下韩清与殷国富就可以顺利会师了。儒辉,你看如何?”
他拿起军图细细看了一遍,点头,“好,那我们这便起草吧。”
我感激地朝他看了眼,“谢谢你。”
儒辉则是回我一笑,依旧温雅淡泊。
快马加鞭发出去的公函,过了三日却还未有回音,显然六爷与营中诸将也是各有商议争执。要反守为攻的确是有些麻烦的,当时我是一时冲动,一想到有这个主意就脱口而出,现在想想倒是有些鲁莽了。但儒辉却是细细想过攻与守的局势对比。所以在发上去的公函中全是儒辉的战局分析,但时至今日仍未有消息传回,多半是驳回的可能性大了。
平州东丰是重镇,因为其位踞要冲,四通八达,更重要的是它是平州整个地势的中心。要图乌州必须有一个安全无虞的后防,而这个后防的重心就在东丰。此地是非得守不可的,而且就是守了,也未必能确保无疑。
自古稍识兵法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但也因为这一点,使得攻也并非不可为。‘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我与儒辉于昨夜详谈了每一步的细节,考量各方的势力消长,定论是胜负参半。
“真的不行么?”我看着军图有些泄气。要是虞靖在就好了,她最擅长想奇谋,屡屡有出人意表的主意。
儒辉抚着额,“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能先过了朱毕在济埔一支军就可以。只是,朱毕有乌州的邱御幸在背后撑腰,依我军现在的形势,这邱御幸还是暂且不要招惹的好。”
“那么换条道呢?”取韩清并不是非得在平怀以后就直往桓河方向走啊。
“换条道?”儒辉眉峰皱得紧紧的,“那是得不偿失的一条道。”
“你是指连路都是硬仗?”平怀以后不往桓河走,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取道江城,但那真的是一路要打过去呢!
儒辉转头看我,“并不是怕死,只是牺牲不起。”
“我明白。”我认真看住儒辉,“你不是这种人。但是,这一路仗由我们打与由六爷打并无区别,要打下来的,仍是要打下来,只是迟早而已。”
他叹息一声,“那可真是出生入死的一路啊,你真的想要亲自来?”
出生入死……虞靖难道不是出生入死?六爷难道不是出生入死?在这里谁不是出生入死?我又何能例外?“我们再上一道公函吧!乱世之中,又有谁有真正的平安幸福呢?”
他蓦地一震,仿佛触动了什么,一时呆在那里。
我不解,“儒辉,你……”
他有些惨淡地看我一眼,“平澜……如果有一天,天下还未呈平……你会离开这里吗?”
离开?这是一个多么遥远的词啊!离开……“离开之后我又能去哪里呢?”乱世中,天下未平,六爷肯放我么?就算出得了这里,我又能如何?回蒙乾镇么?那里还适合我回去么?爹娘、师傅、姐妹……沾染了天下之争的人谁又能真正平安幸福地呆在那儿?
“如果……如果我带你走呢?”儒辉抓住我的手,眼神认真而激越,“你已经为这里耗费了太多心力,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带你走,你……你跟我走吗?”
儒辉!他……他竟然跟我说这样的话么?“儒……儒辉……”
“会吗?”他看着我,执着地要着一个答案。
我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话。走,我的确想……可是,这里有我太多的牵挂。我放不下的,有虞靖,有燕巧,还有……六爷……我放不下的。放不下那一夜水纹湖畔的承诺,放不下对着太妃画像下的那一个誓言,放不下那一双清幽中闪中惆怅的眼睛……太多太多。“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