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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统一把将奏本拿到手里,打开,冷冷的瞧着。
冯保引着身穿浅蓝色御贡流云花纹湖绸长衫,头上发髻仅插了一支绿玉发簪,没有穿戴王冠宫服的裕王走了进来。
还没等冯保跪下回奏,裕王已扑通跪倒在地,强忍悲声,伏地哽咽道:“父皇,吓煞儿臣了!”
大统慢慢抬眼冷冷的瞧着裕王,阴冷的笑道:“吓煞?是心里欢喜不尽吧!”
裕王猛地抬起头,泪流满面的脸全是惊怖瞧着脸色铁青狰狞的大统,嗫嚅道:“儿臣不、不知父皇的话是何意?”
大统扬手将手里的奏本狠狠的扔了过去,狰狞的冷笑道:“你瞧到朕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心里一定失望透顶吧?”
奏本狠狠的打在裕王脸上,将裕王打得身子一晃悠,但随即跪伏在地,顾不上脸上火烧火燎的疼痛,惊叫道:“父皇,儿臣怎么敢又怎么会有这样大逆不道,人伦丧尽的念头。父皇,儿臣冤枉!”
大统阴冷的说道:“那你告诉朕,几个时辰前,在你的静心斋,你与你的侍讲师傅高拱还有阁臣郭朴一起密谋了些什么?”裕王脸色大变,惊怖到极致的瞧着大统。
大统嘴角绽起一抹阴森的微笑,接着问道:“你能告诉朕,你的大伴李芳去了哪里吗?”
裕王身子晃了几晃,瘫跪在了地上,哭喊道:“冤枉父皇,儿臣昨晚是与高师傅和郭阁老见过面,但儿臣与他们并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儿臣对天发誓,儿臣昨晚的言行,没有丝毫忤逆不孝狂悖之言啊父皇!”
大统冷哼了一声,目光冷冷的瞧着裕王身前的奏本,沉声道:“先让郭朴大闹内阁,抢走这道留中的奏本,然后郭朴一个人跑到万寿宫外的通明殿,私托冯保,千方百计要朕看这道奏本,朱载垕,你告诉朕,让朕看这道奏本意图何为?你想干什么?”
裕王急忙伏地,惊骇的说道:“儿臣、儿臣是想让父皇知晓,朝廷有人辜负父皇对他的隆恩,私底下……”
裕王的话还没说完,大统已暴怒的吼道:“住口!”裕王身子一震,刚跪伏的身子又瘫软在了地上,惊怖的脸色已如雪一般白。
大统站起身,将怒火勉强压了下去,鄙夷的看着裕王:“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哼你那点心思,朕一眼就看穿了先是让朕看这道本,接着又想绑架挟持私自进京的广东按察使吴德兴,绑架不成,又急命你的奴才李芳连夜赶赴广东,搜集罪证。朱载垕,朕没说错你吧!”
“父皇,儿臣所做的这一切是有违祖制和朝廷纲纪,也有失检点,但儿臣的这颗心全是为了父皇,为了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请父皇明察。”裕王吓得哭泣道。
大统嘴角轻轻抽搐着,强压下去的怒火瞬间爆发了,暴怒的低吼道:“你要是再敢说这种口是心非的屁话,朕就……”
裕王惊得硬生生憋住哭声,双目恐惧到了极致瞧着眼露杀机的大统,身子轻轻晃动了几下,双眼一翻,瘫倒在了地上。
“殿下!”躬身站在一旁脸色同样泛着苍白的冯保和黄锦同时惊叫道,又同时飞奔过来,手忙脚乱的将吓昏的裕王搀起。
冯保带着哭音喊道:“主子,快传太医吧!”
大统脸色也是一变,露出惊慌,刚要张嘴,黄锦急声道:“主子,让奴才试试。”黄锦用大拇指使劲按住裕王的人中:“冯公公,你赶紧搓殿下双手的手心。”冯保慌不迭的坐在地上,将裕王的双手放在自己大腿上,用力搓着裕王双手的手心。
裕王身子一颤,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失神的瞧着搂着自己的黄锦。
“主子,殿下醒了。”冯保兴奋的嚷道。
大统也如释重负的轻出了一口气,瞧着裕王苍白萎靡的神色,眼中闪过后悔之色,但稍显即逝。
裕王慢慢转头望向脸色依旧阴沉冰冷的大统,泪如雨下,凄凉的低声问道:“父皇您真的不想要我这个儿子了吗?”
大统瞧着裕王,半晌,叹了口气:“痴儿,朕若真的不肯原谅你的罪,又何必叫你进来痛斥你。载垕,你虽是朕的儿子,贵为亲王,但你也要明白,作为一个亲王,要谨守做亲王的本分,不可有丝毫逾越,否则……”
裕王泪眼深处闪过一抹惊惧,低垂下头,暗咬牙道:“回父皇,儿臣一直谨守本分,从不敢做任何僭越非分之事。这次儿臣鼓动郭阁老将奏本呈阅父皇,心里想的也是为父皇扫除奸佞,儿臣这颗心敢对天地。”
大统静静地瞧着裕王,慢慢地嘴角绽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低沉的说道:“看来朕给你选的师傅还算称职,你果然长进不少。虽然依旧不敢看着朕说假话,但毕竟说出的话不再结巴了。”
裕王身子一震,急忙推开黄锦,翻身跪倒,辩解道:“儿臣所言句句出自肺腑,绝没有一句不实之言。”
“是吗?”大统笑了一下,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朕就说说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想借这道奏本揭出徐阶暗地里走私的罪证,让朕治徐阶的罪,免去他内阁首辅的位置,朕说得对吧。”
裕王沉默了片刻,咬牙道:“即便如此,儿臣也是为了君父。”
大统微微一笑:“徐阶出阁,因循惯例,内阁就要换上新的阁臣,放眼满朝,能入朕这双眼的,还真就是你的师父高拱,这样一来,内阁中就有两个你裕王的自己人了。依内阁规制,接替徐阶做首辅的应是次辅李春芳,可李春芳有个绰号叫甘草宰相,他做人做事历来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此他不会是高拱和郭朴的对手。剩下的阁臣袁炜、严讷他们的本事都不会是你师傅高拱的对手,以高拱的本事,不消一两年,朕也许当真就会让他做这个内阁首辅。”
裕王身子轻微一颤,听到大统如此夸奖高拱,不仅没有一丝喜色,反而心底全是恐惧。
大统瞧着跪伏的裕王,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你的人掌握朝廷中枢,朱载垕接下来你的下一个对手就该是你的弟弟朱载圳了吧?”
“不!”裕王猛地抬起头,惊怖的尖叫道:“父皇,您、您怎么会这么想,载圳是儿臣的弟弟,儿臣就是再不肖,也不敢做出手足相残的事。”
大统点点头,阴森的说道:“你会的,就算你到时不想这么做,你的师傅高拱他们也会逼你这么做的。更何况为了你所觊觎的位置,更为了你宠爱如心头肉一般的女人!”
“父皇,儿臣对天发誓,儿臣若有丝毫觊觎之心,就让天雷现在就殛了儿臣。儿、儿臣实在不解父皇话里的意思,四弟载圳怎么、怎么扯到儿臣的妃子上去了?”裕王有些语无伦次,伏地惊慌的说道。
大统轻蔑地一笑:“朱载垕,你有胆子抬头瞧着朕这个君父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裕王慢慢抬起头,目光闪烁着惊慌瞧了一眼大统,又急忙下意识的低垂下头。
大统轻轻吧嗒了一下嘴,将已到嘴边的废物两个字又轻轻咽了回去,慢慢坐下,淡淡道:“老百姓常说,人生有一仇一恨是万不能忍的。朱载垕,你能告诉朕是哪一仇一恨吗?”
裕王身子轻微哆嗦了一下,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回父皇,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大统微笑道:“载圳虽然没做出夺你宠妃的恨事。但他……”
“父皇,儿臣求你不要再说了,儿臣从不记得四弟载圳曾做出过什么对不起儿臣的事。”裕王伏地失声痛哭道。
大统眼神闪烁着既鄙夷又可怜之色,沉默了片刻,冷冷道:“也罢,那朕就说说你斗倒你四弟载圳后,你这最后一步吧。”
“不父皇,儿臣对天发誓,您说的这些,儿臣就连做梦都没敢想过,儿臣绝无禽兽之心父皇若是不信儿臣,儿臣现在就死在您面前,以还儿臣清白。”裕王大哭着,就要站起身来。
大统暴怒的喝道:“跪下!”仿若龙啸虎吼一般的喝声,惊得裕王身子一震,扑通又跪伏在地上,两只耳朵嗡嗡作响,连哭声都给吓住了。
大统乜着眼瞪着裕王:“你既然有胆子死,为何就没胆子将你心里龌龊的念头讲出来,你知晓朕最看不上你哪一点吗?就是你有贼心没贼胆!”
“儿臣冤枉儿臣真的没有这个念头!”裕王跪伏在地,脸色煞白,无力的辩解道。
大统嘴角绽起一抹狰狞,冷声道:“你这套鬼话还是对那些愿意相信的蠢猪说去吧。朕之所以没将你怎样,还将心里话说出来,是想警告你,今后做什么,要自己做主还有你要争,就拿出些真本事,再弄这些下作的伎俩,朕就一脚踹死你!”
裕王被大统一番诛心的咆哮轰的双耳一阵哨鸣,摇摇欲坠又要昏厥过去了。
“朕最后再说一句,论你的本心,你若不是朕的儿子,朕绝不容你活在这个世上。你给朕听清了,你和载圳谁若是再敢越雷池半步,就算是朕的儿子,朕也不能再容他要昏滚回你的王府昏去,马上给朕滚!”大统不耐烦的挥了挥大袖。
“父皇的训斥教诲,儿臣永记在心,须臾不敢忘记。儿臣告退了!”裕王伏地叩了个头,摇晃着慢慢站起身来。
冯保和黄锦担心的瞧着裕王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刚要上前搀扶。
大统冷冷道:“不用扶他,他若是连这点呵斥都承受不住,朕看他也没什么药可救了,倒不如死了干净。”
第三卷 峥嵘岁月 第393章 君臣奏对
裕王暗暗咬咬牙,眼中闪过屈辱之色,又躬身冲大统施了一礼,并没依规制大礼,躬身后退到殿门,而是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冯保和黄锦都惊愕的瞧着裕王摇晃而出的背影,愣了一下神,又都惊慌的瞧向大统,没成想竟惊讶的瞧到了大统嘴角刹那间绽起的一丝笑意,眨着眼再瞧去,大统又脸色阴沉,冯保和黄锦飞快的互瞧了一眼,心里都在惊疑,刚才瞧到的那惊鸿一笑是否是自己眼花了?
大统突然抬眼瞧了一眼东暖阁,东暖阁虚掩的阁门露出的那只黑白分明,充满灵性也充满惊恐的眼睛瞬间消失了。
大统玩味的一笑,沉声道:“宣徐阶进来吧。”
“是。”冯保慌忙应道,躬身退到殿门,转身快步出了玉熙宫。
片刻,冯保引着神情憔悴仿若瞬间苍老了十年的徐阶步入殿内。冯保躬身道:“主子,徐阁老来了。”
徐阶翻身跪倒,强忍悲声:“臣徐阶叩见皇上。”
大统从沉吟中醒过神来,抬眼望向徐阶,眼神中闪动着复杂之色,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黄锦,给徐阁老搬个墩子来。”
黄锦忙搬着一只绣龙墩过来,低声笑道:“徐阁老,主子赐座,您快坐下吧。”
“臣徐阶诚惶诚恐叩谢天恩。”徐阶摇晃着站起身来,黄锦急忙放下绣龙墩,搀扶着徐阶坐下。徐阶感激的瞧了黄锦一眼,黄锦微笑颔首,走向西暖阁。
徐阶正襟危坐,眼神的余光瞧到了离自己一米远扔在地上的奏本,心里一跳,眼中闪动些许惊慌瞧向大统。
大统的目光瞧着地上的奏本,沉声问道:“徐阶。”
“臣在。”徐阶的声音透出了些微的颤抖。
“你入阁有近十年了吧?”
“回皇上,臣是大统三十一年三月蒙皇上圣恩赐东阁大学士,入阁预机务,到今天已整整十年六个月了。”徐阶躬身说道。
大统点点头,深深地瞧着徐阶老态憔悴隐有泪痕的脸,眼中又流露出复杂之色,叹了一口气:“十年了,不少日子了,徐阶你也老了。”徐阶躬身要回话,大统摆了下手,低沉道:“朕刚才晃神,想起了一些事,想起了朕御极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