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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怎么这般巧合?叛贼慕容洧攻环州,金贼又来寇庆阳?这里面,是不是……
“损兵失地,你回来作甚?”曲端沉声问道。
康随心头一震,勉力昂起首来,一触到大帅凌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避开。吃力地跪将下去,俯首道:“虽丢失堡寨,损兵折将,但卑职已然尽了全力。金军势大……”
“势大?这里不是陕华,不是永兴!金军能出动多少?能比你大到哪去?你率领四千精兵,如此之短的时间就被击溃,还有脸面回来!”曲端声色俱厉,骇得康随及部下战战兢兢,手脚冰凉,没一个敢接话头。
曲端一捶帅案,吼道:“军法无情,容你不得!左右!”堂前武士闻声而入!
康随大骇,直起身来,抗声辩道:“大帅息怒!卑职等实在已尽全力!混战中,卑职身被十数创,绝无畏战溃逃之意!请大帅明鉴!容卑职等人戴罪军前!”
“我军中不养废人!左右!押将出去,斩!”曲大帅怒不可遏,大声喝道。
士兵们一拥而上,首先就反剪了康随两臂。他左臂本带刀创,被这一扯,痛得脸色都变了,仍告求道:“大帅饶命!容卑职戴罪军前立功,以赎性命!大帅!大帅!”
李彦琪素来与康随交好,见此情形,若不救他,今日必死无疑。他虽然败阵而回,但罪不至死。想到此处,也横下心来,出列报道:“大帅,康随虽有大罪,但念他往日功劳,且留下这条性命,容日后立功。”
曲端一拍案桌,手指康随道:“似此等鼠辈,握四千精兵,居然连丢缘边三镇,败回庆阳,留他何用!若不处斩,军法威严何在!若开此先例,兵从何统?将从何御?”
“大帅,看他一身创伤,显然经过力战,并非溃逃。若真将他处斩,怕是……怕是招人议论呐。”他本想说“怕寒了弟兄们的心”,可若在大帅面前说了这句话,万一触怒了他,恐怕连自己也要遭殃。
“议论!谁敢议论!”曲端大怒!
李彦琪见他盛怒,不敢复言,扭头看了康随一眼,很是抱歉,默然无语地退了回去。连他都碰了钉子,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无人再去求情。
就在此时,转出一个人来,三十多岁,身长七尺有五,极是雄伟。双眼有神,鼻梁高挺,穿青袍,带革带,端得是好相貌。对曲端一拜,朗声道:“大帅,康随便有罪,也须上报宣抚司定夺生死,经略司断无擅主之权,请大帅三思!”
堂上将佐,十有八九倒抽一口冷气!还真有不怕事的人!你来环庆几天,敢在大帅面前说这话?
曲端却没有马上发作,直视着此人,问道:“李彦仙,你一个被逐之徒,安敢在本帅面前聒噪?”
此人正是李彦仙,随姚平仲退到京兆后,徐卫特意关照他,借选拔人才之机,将他荐上去,到环庆谋个差事。宣抚司安排的职务,是统领。可到了庆阳,曲端却让他作了个帅司的“准备差使”,也就是替长官跑腿办事的。这种级别的人,跑出来说“大话”,难怪曲端要揭他的短。
范致虚当初集结数路西军勤王,胡搞瞎搞,当时只是个小军官的李彦仙说了几句,被削了职驱逐出军。也不知怎地就被曲端知道了。
李彦仙正不知如何回答,又一人道:“曲帅,此事确实有些不合适。”
众人寻声望去,却是“大名鼎鼎”的刘光世。如今官拜环庆经略安抚副使,也是宣抚处置司安排来的。别看刘光世打仗不行,可他名气大,而且是刘家的子弟。曲端虽然最恨这种有名无实的将家子,可也不敢象安置李彦仙那样对他。此时见他出来挡横,不快道:“刘副帅何出此言?康随失地损兵,本帅自有军法处置他,有何不妥?”
“康随阶次不低,非寻常士卒,若要杀他,按例当向宣抚处置司上报,待批复之后方能执行。大帅如今绕开有司,恐怕说不过去。”刘光世笑道。
曲端虽然不以为意,可在这种场合,也不方便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一阵沉默之后,顺着台阶道:“既然是副帅求情,便饶你这回!死罪虽免,若不处罚,何以正军法?杖三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向刘光世道“副帅,这合适么?”
第四百零六章 大变动
刘光世干咳一声,没有回应。曲端将目光从他脸上收回,一挥手冲堂下道:“拖下去!”
康随身上本就带着伤,若这几十军棍实打实地打下来,也够他受的。可他深知曲大帅御兵之法无他,唯严而已。无论亲疏,但犯军法一视同仁,不讲情面坚决执行。因此,不敢再求饶,只盼着行刑的弟兄念着这一身战创,高起低落。被士兵押着往外抬,临出门时,他望了刘光世和李彦仙一眼。若不是这两位,自己今天恐怕性命难保。
康随等人被押走后,节堂上陷入短暂的沉默。曲端非常清楚宣抚处置司安排刘光世等人来环庆的目的。徐绍与李纲一般无二,都是受官家派遣来陕西,意图以一己之力,统一西军指挥。徐绍这一招,虽然不见得有多高明,却委实让自己多了些麻烦。
如李彦仙刘锜等辈,阶次不高,还容易掌控。可刘光世名头较响,又充任经略安抚副使,至少明里他是环庆的副帅,不可能完全无视他的存在。罢了,眼下御敌要紧,这些事容后再说吧。
想到这里,开口问道:“慕容洧攻环州,金贼趋庆阳,事态可谓紧急!若这两路人马汇合,环庆危如累卵。本帅打算亲自统兵阻击金军,谁愿去环州破慕容洧?”
李彦仙第一个站出来,抱拳道:“卑职愿往!”
曲端只当面前没这么个人,扫视堂中众将,继续问道:“谁愿往?”
张中孚与那环州兵马都钤辖张中彦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弟弟有难如何不救?因此出列道:“卑职愿往。”
曲端这才点头道:“你去最好不过!本帅予你精兵五千,如何?”
“不需这许多兵马,三千足够。”张中孚显得很有自信。
曲端摆摆手:“若只图守住环州不破,张中彦足矣。然慕容洧这等背国求荣之徒,若不予以痛击,日后必兴兵再犯。要打,就打他个师溃如山倒。也好叫党项人知道,趁火打劫的代价是什么!”
“得令。”张中孚大声应下,退了回去。李彦仙也不见什么异样,默不作声地退下。至于刘光世刘锜两个,根本不去接过话头,他们知道曲大帅是不会将兵柄交到他们手里的。
“本帅自统精锐,前往迎战金贼。刘光世。”
刘光世对曲端直呼自己名讳颇为不满,自己堂堂的将家子,父亲作过攻辽的都统制,陕西将门中,也有我刘家一席之地,你曲端算老几?敢呼名唤姓?只是,对方到底代理环庆帅守一职,自己身为副帅,没奈何,且应下他。遂出列道:“曲帅有何吩咐?”
“就劳你向宣抚处置司禀报军情。”曲端说道。
刘光世将手一拱:“敢问大帅,这军报如何写?”
“如何写?照实写便是。本帅听说,徐宣抚当年曾在陕西勾当,文也来得,武也了得,他应该知道如何处置。”曲端笑道。
“可要向宣抚司报急求援?”刘光世明知故问道。
“刘副帅看着写吧。”曲端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没想过徐绍会派兵增援,首先,他有把握击退来犯之敌。慕容洧虽然叛投夏国,其实不过是条丧户之犬,不足为惧。金贼虽然勇猛善战,但鄜州和→文¤人··书·¤·屋←环庆之间,隔着一条纵贯南北的子午岭。所以,金军想进攻环庆,唯一的进兵路线,就是顺着洛河走。这样一来,兵力太多就施展不开,骑兵优势也被最大限度地克制。且庆阳府境内,众多的军寨堡垒构成了坚固的防线,金军每前进一步,都将付出重大代价。他根本不怕女真人。
再说了,就算徐绍想增援他,能派谁?最近的便是泾原徐义德,他跟自己的过节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他会出兵?除非太阳打南边出来。第二个便是永兴军帅,不对,应该说是秦凤帅徐子昂。他控制着耀州、宁州、坊州一线,可以直接进入庆阳府作战。可傻子都知道,徐卫是绝对不会出兵的。不过这样也好,刘光向向宣抚处置司求援,然后没人搭理环庆。既然如此,以后也就别再怪曲某不仁义。
秦州,陕西宣抚处置司。
徐绍到任之后,宣抚司总算是搬出了民宅。现在这衙门虽然不能和从前在长安时相比,甚至连秦州知州衙门也比不了,只是宣抚处置司花了不到四千贯购置的,可没人敢小瞧了它。徐宣抚一到任,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各路帅司的中下级军官变动。大批名将后裔以及徐卫主持制置司期间搜寻到的人才,被安排到各路任职。
从前的宣抚使和制置使,从来没人这么干,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敢干。谁都知道,安插亲信,可以到达架空的目的。可问题是这么干的后果,极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纷争甚至事变。而且几路西军之间,虽然并不团结,但在对待东京派员这个问题上,骨子里就是一路的。你就是想安插,安插谁去?
可徐绍似乎不这么想,这段时间以来,数十人被委以各种差遣,尤其是环庆和熙河,简直是“重灾区”。有人私下评论说,徐绍敢这么干,原因在于他有底气。而他的底气,来源于他两个亲侄子。
徐原为泾原帅,最开始的陕西五路里,就数泾原兵强马壮。而且还是徐原的父亲徐茂在世时打下的好底子,撼动不了。
至于徐卫,那就更不消说了。按说以东京派员的身份,这厮不可能混得这么风生水起。可他还真有些门道,专打大仗,而且好几仗打得还真是可圈可点,博得一个“紫金虎”的花名。更为重要的是,徐九虽然有东京背景,可他老爹给他积了德。徐彰的名字现在陕西的中下级军官或许没听过,可高级将领谁不知道?当年种家军第一员虎将。有了这层关系,种师中种太尉能不支持他?这位老经略一点头,谁也不好多说什么吧?
徐绍有这两个手握重兵的侄子作后盾,把话说得白一点,哪怕你闹个兵变,人家会怕你么?看来,这西军的指挥,怕是真要在此人手中得到统一。
“相公,这是下官初步拟定,关于设立六房诸曹的条陈,请相公过目。”稍嫌简陋的二堂里,宣抚判官王庶立在案桌旁。案后,徐绍正埋头写着什么,也不知是否听到了他的话。
王庶等了片刻,不见回应,正想再说一遍时,徐绍头也不抬地回应道:“王判久在陕西,常掌赞务,情况自然比本相熟悉,不用看了,发给诸司吧。”
对于新长官的称赞,王庶还是显得比较审慎,将手中的条陈往前递出几分:“徐相还是过目一下?”
顿了顿,放下笔,徐绍抬起头来笑道:“子尚,本相在来陕西之前,朝中的故旧曾提起。说不论是谁主持陕西,只要得到王庶襄助,政务上便省心得多。这些日子以来,本相看得真切,对于这位故交的话深以为然。”
王庶赶紧一礼:“徐相过奖了,那下官这就遣人发下去?”
“嗯,宣抚处置司是代表朝廷司仪行政,统戍伍卒,不能是个光架子。下设诸房诸曹,这是行在同意,也是势在必行。本相不管下面有什么议论和意见,一个月之内,必须付诸施行。半年之内,确定以宣抚处置司为核心,诸房诸曹分掌一务的格局。”徐绍非常严肃地说道。
王庶听罢,迟疑片刻,小心地试探道:“相公,半年会不会操之过急?”
“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