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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习不古一伸手:“请城主发还节旆。”
节旆是出使的象征,入关商谈,自然不能带着,临走就得发还。
狄烈抬手示意身后护卫:“把节旆还给他。礼送出关。”
护卫很快将节旆拿过来。这东西说白了就是一根木杖上挂着几串旆绒,很不起眼。你把它当一回事,它就是代表使节尊贵身份的节旆,你不把它当一回事,那就是一根打狗棒。
完颜习不古接过节旆,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将本应竖持的节旆横握,杖尾正好伸到那名举白旗的随从而前。
那随从长臂倏伸,抓住杖尾,一旋一拧,铮地抽出一柄寒光闪闪,长约两尺的细剑。剑一抽出,完颜习不古手持节杖,当胸一戳,将猝不及防的护卫戳翻在地。而那名随从疾步如风,出手如电,迅捷无伦地刺向狄烈颈项。
这屋里只有五个人,除了两名客串杀手的金使,剩下就是狄烈、凌远与一名护卫。屋外倒是有一大票卫兵,但仓促之间,连发生什么事还搞不清楚,又怎么来得及冲进来护卫?
凌远虽然也经过严格的军训,但他是士子出身,顶多就是强身健体而已,连那被击倒护卫都不如。但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竟然潜力爆发,以极快的速度,不顾一切挡在狄烈面前。
只是凌远正要以身为盾,突然一股大力袭来,身不由己被拨到一边,耳边只听到狄烈平静无波的声音:“拙劣的伎俩而已,哪里值得赔上我的一个参谋。”
凌远刚刚闪开,冷冽的锋芒自其身侧一掠而过,寒森森的剑锋毒蛇般标向狄烈咽喉……当剑尖距离狄烈颈侧尚有半尺之时,一直稳坐在椅子上的狄烈,双手像弹簧一样迸射而出,双臂交叉如剪,开合绞切——叮地一声脆响,以镔铁锻造、韧性极佳的两尺细剑,竟生生被居中折断。
那刺客显然也是个中老手,惊而不乱,脚步不停,身形不止。左掌抬起猛地朝剑柄一拍,双手力量叠加,竟将只剩尺余的断剑当成匕首,连人带剑猛烈撞向狄烈。
狄烈暴喝一声,双手从剑刃侧锋一滑而过,搭上刺客腕脉,迅速扣实,一个大旋身,抡起刺客的身体,就朝身后的墙壁上砸去——嘭!整个石屋仿佛都震颤了一下,墙壁上多了一个清晰的人形血印子……
狄烈将筋骨寸断的刺客扔破烂般甩到墙角。看都不再看一眼,大步逼向完颜习不古。
刺客拔剑、刺击、剑断、人飞,整个过程发生在极短的一瞬。完颜习不古一向自诩灵活的脑筋,竟一下转不过弯来——难道眼花了?之前不是已将此人定位为生么?怎么一眨眼就变成猛士了?
狄烈杀气腾腾地逼近,完颜习不古亦被激发了骨子里的血勇,以杖当矛,吐气开声,当胸戳刺过来。
狄烈视若无睹,就那么一步步逼过来。在杖头快戳到胸口时,狄烈双臂倏张聚合。啪嗒一声,将木杖格断。顺手抄起弹飞的断杖,干脆利落地将锐利的断茬那端插进完颜习不古的胸部。
完颜习不古惨嚎倒地,而众多的护卫这时才急吼吼地冲进屋里……
一见屋里的血腥场面,护卫们无不骇然失色,顿时跪了一地,满屋子都是请罪之声。
好久没跟人动手了,难得活动一下也不错。狄烈一边活动着全身关节噼啪直响,一边对护卫们挥挥手:“算了。须怪不得尔等,谁知道金军竟然会派一名长史来当刺客……他娘的。倒是舍得下本钱。”
惊魂未定的凌远抹了一把冷汗,苦笑摇头道:“其实金人本意确实是想谈和,否则也不会派这军中大员来,以表示诚意与重视。但是他们显然也做好了两手准备,一旦军主拒绝,谈判破裂,便暴起挟持军主。届时非但可全身而退,更可逼迫我等签订城下之盟,奈何关不攻自破……当真打得好盘算。”
狄烈笑顾凌远一眼:“你倒看得真切。明白那刺客只是刺向我的颈侧,并没打算下死手。”
凌远面露惭色,垂首长揖:“惭愧,军主危急之时,属下竟未能护卫,反而靠军主施以援手,着实是……”
狄烈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子游何出此言。你是参谋,又不是护卫;你的工作是参赞军务,不是挺身挡剑。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别的没什么干碍。好了。把这两个家伙弄出去。”后面那句话是对护卫们说的,包括了那名先前被完颜习不古戳翻的护卫。好在是木杖的钝头,虽然伤处极痛,却只是皮肉之伤而已。
护卫们一拥而上,狠狠揪起两名刺客。却见那名正牌的主刺额裂胸塌,血肉模糊,身体扭曲得不成样子,显然已毙命多时。倒是那完颜习不古,尽管在胸部与锁骨交界处被插了一杆子,血流不止,毕竟不是要害,虽伤而未死。
护卫们当场有几个就要拔刀,却被狄烈喝止:“干什么?真要宰人何时轮到你们?本城主直接扎他个透心凉岂不是更好?这家伙可不能让他这么痛快。”
护卫们七嘴八舌应和道:“是极,绝不可便宜了这狗贼,该当千刀万剐了……”
狄烈淡然下令:“用不着千刀,只须三刀,将此人双耳及鼻子割下,遂出关去。”
不杀?还放了?!
护卫们大眼瞪小眼,惊愕无比。
狄烈浑不在意地对上完颜习不古怨毒的眼神,如同俯视一只爬虫:“不杀你,是让你带个话。告诉撒离喝与设也马,本城主给他们十二个时辰,滚出太行!超过时限,躯体可以离开太行,脑袋留下!”
从奈何关哨楼上,看着被削成一颗梨子形状的完颜习不古,整个脑袋裹成木乃伊一般,乱棒打出奈何关,何元庆、高亮与朱婉婷等都是直呼痛快。叶蝶儿却在开心一笑后,默默退到一边,不断地检查、擦试着自己那把编号为“零零二”的鹰嘴铳。即便是如她这般的战场新丁,也可以猜想得到,如此狠搧金军的耳刮子,接下来,必将面临疯狂的报复……
凌远低笑道:“军主高明,如此羞辱之下,只怕金军非得找回场子不可。咱们现今不是怕他来攻,而是怕他围而不攻。金军攻得越猛,死伤越多,围困之策就越难实施。”
话说天枢城是不怕金军围困,城中积粮、盐茶、肉蔬什么的都不缺,顶上个一、两年都没事,而且还不影响耕种。只要保证与平定那边道路的畅通,依然可以与外界沟通。只不过对任何一个城市而言,长期被敌军重兵围困,军心、民心、士气、战意,都是很大的伤害。所以自古守城最忌枯守,哪怕实力悬殊,也要时不时出城打一下,以提高守城军民的信心及继续战斗的勇气。
当日金军重兵包围汴京之时,以北宋军兵之怯懦,仍然在守城之余,出动千余军卒,雪夜出城袭击金营。起初还真的杀得金兵措手不及,斩杀数十人。只是连老天爷都不眷顾大宋,白日里金军攻城,护城河结成厚冰,怎样踩踏都没事。但夜里宋军过河袭击之时,护城河的冰面居然裂开,这千余北宋王朝最后的勇士,竟大半葬身护城河底,着实令人扼腕嗟叹。
此战失败,直接的后果就是,从此汴京的宋军,再也不敢主动出城一步,一直到汴京陷落……此战的影响余波还没完,主持此次袭击行动的主将、禁军大将范琼,也只道天命将归于大金,迅速从一名敢于主动攻敌的抗金将领,堕落为金人走狗。在钦宗屈辱地奉上降表出降之后,范琼协助金军将徽宗及其嫔妃、帝姬、宗姬等数百人一并诱骗出城,拱手将羔羊交到饿狼手上……
从金中路军踏入井陉关开始,一直到奈何关血战,天诛军一直占据着军事上的主导,打得相当顺手,当然不愿意被金军封锁在这奈何关内,动弹不得。能多消耗金兵战力,自然是最好。
但狄烈却摇头道:“撒离喝怎么想我不知道,但那设也马却多次与我等打过交道,强攻与围困,那个更有利于金军,他一定看得明白。这口气,金军或许还真会咽下……”
当日易水之畔,金军被自己干掉了那么多个猛安谋克级数的大将,连宗望这样的主帅都重伤而逃。这怨气与羞辱,比起今日修理完颜习不古,简直不堪一提。可就是这么大的怨怼,金军高层也都忍了下来。在这奈何关前碰得头破血流的设也马,又怎会不向他的先辈看齐,缩缩他的乌龟脑壳呢?
凌远倒被弄糊涂了:“若金军未被激怒,军主此举之意……”
狄烈悠然地望向东南方向,金军千帐绵延的屯营之处,灿然一笑:“我限时十二个时辰,让这伙金军滚出太行,你说他们会不会照办?”
凌远与何、高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苦笑道:“金军怕不会那般听话……”
狄烈不动声色,拍了拍背后的枪盒,掷地有声:“我说话算数,就给他们十二个时辰。时辰一过,再想走的话,就得问问我手里的伙计答不答应了。”
第一百七十章 第二次奈何关之战(十二)(穿山甲行动)
正如狄烈所料,受到那么大的羞辱,简直是将鞋底踩在对方脸上,可是金军方面,硬是没有出现任何过激行为,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将不因怒而兴兵,从这一点上看,撒离喝还算是合格的领军。
十一月初五,整整一天,就在敌我双方都按兵不动的情况下,安静地过去。
十一月初六,寒气逼人,滴水成冰。一大清早,金军的营地上就热闹起来,到处大兴土木,伐木掘壕,立栅为寨,同时在井陉道上设置重重障碍及拒马深沟。很明显,金军打定主意是要截断井陉道,困死天枢城了。
至午时末,天气越发寒冷,而金军驻营地已变成了一个大工地,到处都在干得热火朝天。对于那些辅兵役夫来说,只要不是被逼着朝那座“鬼门关”绝望冲锋送死,干这些杂役工事,虽然累些苦些,总归是保住了一条性命。而且大冷的天,把身子活动开了,总好过披着薄袄,瑟缩在那到处是破洞的帐蓬里发抖要好得多。
金军驻营所在地,就是当日太行诸寨一打奈何关时,焦文通的五寨联军的驻地。在奈何关下,就只有这么一处地势还算平缓的草甸坡,可以驻扎上万大军了。
这草甸坡原本植被茂盛,但在太行五寨联军扎营过后,就被践踏得不成样子。时至寒冬,草木调蔽,原本的草甸坡更显光秃荒凉,举目所见,满目碎石,只能称为之乱石坡了。
这乱石坡北临井陉道,东、西、南三面皆环山,山势高峻,徒手难攀。不过在山脚岩壁下,倒是有不少凹壁岩洞,可避风霜。很自然的,这些洞穴就成了金军将领驻帐的首选。比如撒离喝与设也马的中军金帐。就设在紧挨着岩壁的一处岩洞附近。
有了前番被困山谷的教训,撒离喝早早就将一支近千人的哨探队伍撒出去,遍布山头,据守高地,以防天诛军袭击。尽管他现在也弄清楚了。那种叫:“火枪”的利器。射程并不比强弓远多少,就算天诛军占领周围山头,也不可能从数十仞的高山顶上发射弹丸伤敌。但不是还有火雷吗?那玩意随便扔一个下来,谁都受不了啊。
未时二刻。设也马从自家军帐中,来到撒离喝的大帐,帐帘一掀,人未至声音已先传入:“再过一刻,就是那位天枢城主最后通碟的时刻。我倒想看看,他是如何来取你我二人的脑袋!”
帐子里只有撒离喝与其心腹大将蒲察胡盏二人,至于另一位重要副手完颜习不古以及完颜活女二人,都因伤势过重,被送回真定了。
撒离喝的脸色很难看,蒲察胡盏更是神情激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