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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的感觉,他可能会用一句很粗俗的俚语来譬喻“就算是多年的受气媳妇,也有熬成婆的那一日”。
马扩真的熬出来了,他现在享受的就是婆婆的待遇,而金国则掉转过来,当媳妇了——纵然不是受气媳妇,起码也是个侍候角色。
自入境起,一路所过金国州县,所遇官员,俱执恭恭敬敬的迎送上国使节之礼;城池守卫,昔日骄横拔扈的金军兵将,此时也只有低垂着着头,不时以惊惧或仇恨的目光,投向这支高举节旆与天诛军旗的使节队伍;沿途所见,金国百姓,更是户户举幡,家家缟素,一片哀鸿。看到这支使节队伍,愤怒之下,屡屡欲冲击之,皆为金国护卫队所阻。护卫队阻拦之时,手也是在颤抖,满眼蓄泪……
“当你的敌人,看向你的目光,不再是轻蔑与嘲弄,而是惊恐与仇恨,你才是一个真正的强国使者!”
这是临出使前,军主狄烈的赠言,马扩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甚至比预期的还要强烈。马扩并无不安与愧疚,他不是宋朝那些在庙堂上高谈阔论,不知战争之残酷的文官。他是一位外交老手、身先士卒的战士、统帅过千军万马的战将。最好的敌人,是死掉的敌人!对于这一点,他从未怀疑,更未动摇。
金国百姓尚可举幡缟素,安葬亲人;中原百姓呢?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埋葬他们的,只有野狗与黑鸦……
重返上京,再入干元殿,又见到那个当年的皇太弟、如今的金主吴乞买,以及金国权臣国相完颜宗翰。
当年的吴乞买,对马扩尚算友善,而完颜宗翰则是咄咄逼人,没少给马扩难堪……这都是宣和年间的旧事了。此番再度相见,马扩已站在胜利者一方,英姿勃发,气完神足,虽立于敌国的宫殿,却有如在自家庭院一般写意自如。
昔日虽友善,骨子里却透着鄙薄的吴乞买。再见马扩之时,虚伪的笑容中,掩饰不住颓丧之意。而完颜宗翰呢,这个当年如狼王一般冷傲、总以俯视姿态看人的金国第一权臣,眼下只能让人俯视他了——即便是上朝,他也不能久立,须坐定歇息。说不上十句话,就得喘咳一阵,整个病秧子。
就是这两个金国一、二号人物,竟一齐召见马扩。和颜悦色,抚今追昔,大打感情牌。旁敲侧击,询问天枢城与天诛军种种,当然,更不会放过天诛军主狄烈之事。
只不过,马扩是半道入伍之人,对狄烈与天诛军的过往种种,也不太清楚——就算清楚,那些该说,那些不该说,他也比谁都清楚。
会见结束之后,更是由太傅宗干,亲自礼送至新建成之天枢使臣驿馆,内中规制与等级,更胜当年……
马扩终于品尝到了胜利使者的滋味。是夜,他凭栏望月,自取短笛,鸣奏一曲,泪湿青衫。
近一月来种种,自马扩脑海中闪过,说实话,金国君臣对他这位使臣,还真是以大国之礼相待,没啥挑的。而如今接到的命令,却是挑起事端,以为战争籍口。这、这、由礼仪之邦,行强梁之事,这角色的转化之快,马扩还真不适应。
挑衅!挑衅!北伐固然是好,但用这样的手段,真的好吗?
马扩正纠结之际,耳畔突然听到萧仲恭笑道:“好了,子充最想见之人已至,国主答应你之事,已做到了。”
马扩茫然抬头:“什么……啊呀,臣下失礼!”
但见帐外立着两位穿着上京城少见的右衽圆领厚袍、头戴翅翎纱帽,一脸风霜之色,却掩盖不住儒雅仪态的宋人。这样的装束,唯有宋人而已。没错,这两位的确是地地道道的宋人,而且曾是所有宋人中的老大——太上道君赵佶、渊圣赵桓。
史上最悲催的一对父子皇帝。
马扩从坐位上起来,撩起长袍下摆,飞快迎上,深深一躬:“故臣马扩,叩见二圣。”
左前一人,正是赵佶,这位大宋官家已年届五旬,但多年保养得法,看上去不过四旬出头。赵佶在五国城也没受什么虐待,说他看得开也好,说他没心没肺也好,反正他与金人留下的五名嫔妃又欢乐的生下了两男三女——只不过,这几位一出世,再也不是什么皇子帝姬,而是金人的奴隶。
右后一人,正是赵桓。这位被不负责任的父皇,推出来挡兵灾的赵大郎,此时不过三十出头,但一脸愁苦之色,平白显老了好几岁。看上去不像赵佶的儿子,反倒似兄弟。
这父子皇帝,都曾先后重用过马扩,对他还是挺熟的。所谓他乡遇故交,早没了皇帝架子的赵氏父子,感慨激动自不待言。父子二人同时各把一臂,扶起马扩,唏嘘掉泪。
赵桓性急,忍不住抢先问道:“马使君,可是九郎遣你前来?他、他要你如何与金主说项?”说到后面,嘴唇微颤,双眼充满期盼。
马扩看得一阵不忍,以垂首致礼避开那两道期盼的目光,道:“故臣乃是奉天枢之主狄君之命,出使金国。故臣曾于上月向金主提出拜见二圣的要求,且喜金主大度应允,方能得见二位官家。”
“天枢之主?狄君?此乃何人?”赵氏父子一阵茫然,他们被锁五国城,坐井观天,与外界绝缘,丝毫不知万里之外的信息。
马扩当下延请二帝入座,在二帝迫切的目光中,将靖康之变后,中原大地发生的种种剧变,一一道来。
父子二人听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一惊一乍。待听到天诛军连战连捷,金人势弱,俱是惊喜交集。更闻女儿(妹妹)们大婚,相顾欢喜落泪。
赵桓完全没想到,本以为早已玉殒香消的皇后,竟然活得好好的,更成为天枢之主,简直难以置信……如此说来,自己岂不是回朝有望?一想到这里,一颗心顿时砰砰乱跳,胸肺满胀,脸憋得通红,半晌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赵佶以袖拭泪:“嬛嬛、圆珠、串珠能嫁得狄君这般英雄人物,也是她们的幸事与福份……唉!只可怜福金我儿,却无此等福份啊……”
赵佶一生女儿多达三十余人,但最喜欢的,就只有两个:容貌最美的福金与最乖巧可爱的嬛嬛。如今嬛嬛已得幸福,可福金却……岂不令他这位父皇感概潸然。
福金?赵福金?茂德帝姬?
马扩打了个激灵,他想起来了,当年军主交给完颜宗辅用以换设也马骨骸的名单上,第一个名字,就是茂德帝姬赵福金。只是在当时的情况下,纯属漫天要价,基本上是要不回来的。
而此前金国归还上千宗室女,所依据的,正是当年那份名单。除去被金国权臣霸占,或已身故及发卖边荒,难以寻找之人,其余多数都已归还,唯独却不见这位茂德帝姬。那么,她又是什么情况?
嗯,无论她是什么情况,或许,正是自己苦寻不着的战争籍口!
心念一定,马扩当即请二帝稍待,而这对父子正好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一连串惊人信息。
马扩旋即奔出小帐,来到国主大帐前,通报之后,被宣入帐内。
吴乞买未等马扩开腔,便笑道:“如何?朕说到做到,让使君见到了故朝的二位官家,这诚意可是十足了。”
马扩诚心诚意道了声谢,致礼道:“烦问国主,我家主公索人名册上,尚有一人,为何不见归还?”
吴乞买笑容一敛,皱了皱眉:“何人?”
马扩朗声道:“便是那名册上首位宗姬,大宋茂德帝姬——赵福金!”
此言一出,金帐内的温度聚降,气氛凝固。
第四百一十五章 战争借口(下)
(大盟支持还是那样坚挺啊!十五郎稽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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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扩此言一出,金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聚焦到一人身上——完颜希尹。
这位金国重臣,新任侍中面皮一阵抽紧,面无表情,慢慢伸手,掂起案上角杯,一饮而尽,一抹酒渍,自嘴角溢出。
啪!角杯拍在案上,沉闷的声音,令所有人眉头一跳。
完颜希尹淡淡扫了马扩一眼,缓缓开口道:“茂德帝姬,两年前入我族寨,老夫以礼待之,殊无不敬。宗姬亦为之感念,敬奉榻前,相敬如宾。”
好一个“敬奉榻前,相敬如宾”!真能瞎掰啊,马扩强忍心中嫌恶,正待再问,突然意识什么——完颜希尹的族寨?!
作为对金国了解最深的一名宋人,马扩正好知道完颜希尹的族地在哪里。
冷山!
完颜希尹家族的驻地,单从这个地名上,就可以猜想到这是怎样一处所在。具体的说,即今日黑龙江五常境内的大青顶子山一带。在八百年前的金国时代,气候寒冷,满目荒凉,一年四季多被冻指裂肤的寒冷包围,体质稍弱的人,很难在这种地方存活。
一位从中原腹地北迁的娇弱女子,置身于如此恶劣之地,两年之后,会是何等模样?
马扩几乎不敢想像下去,双目圆睁,逼视完颜希尹,一字一吐:“两年之后,帝姬安在?”
完颜希尹稳稳端起盛满酒的角杯,目光中掠过一丝伤感:“已成黄土一抔矣!”
呜呼嗬嗬!
帐外传来震天欢呼,震耳欲聋,当是那支马毬队又入一毯。巨大的音量,掩盖了马扩的怒喝。金帐内金国君臣,只看到马扩戟指挥臂,嘴巴一张一合,愤怒咆哮。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战争!战争!”
这是马扩的吼叫,但这宣战之声,却完全被巨大声浪所淹没。金国君臣,面面相觑,向这位受到刺激而失态的天枢使臣,投以同情并谅解的一瞥。
山呼海啸般的狂欢停止了,马扩也好似骑马狂飙了百里一般,面色血红,大汗淋漓,浑身脱力。
战争!一旦宣布,必将血火连天,尸横遍野。简短两个字,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意味着灭国之战开始。对马扩而言,这个责任太重大了,重得他几乎撑不起,喊完之后,浑身气力也似被抽去一般,摇摇欲坠。
吴乞买关切道:“尊使可有不适?是否要先行回府歇息?”
萧仲恭咳嗽一声,打圆场道:“茂德帝姬之事,仲恭略知一二。侍中对帝姬照料得无微不至,只是帝姬体弱,至冷山不足一月,便因水土不服而玉殒香消,实也怪侍中不得,天意弄人啊!”
马扩苦笑不语,好不容易喊出的战争宣言,居然谁也没听到,白费了。再喊一遍?气氛已与适才完全不同,而自己,也没了方才那股气势。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马扩现在就是这样。
不过,真正令马扩打消以此为借口,重宣战争的原因,还是在冷静下来之后,想到了其中不妥之处。
茂德帝姬,一宗室女耳!以其之死,发动战争,实在太缺乏说服力。天下悠悠之口,足以销骨铄金。说好听的,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说难听的,为一女子误三军。
马扩原意是利用茂德帝姬之事,逼金国权贵表态。只要金国受不住压力交还,此例一开,则其余被权贵所占的宗姬、嫔妃,包括韦妃与邢妃,都可以顺势讨还。若是不给,便以开战威逼。
这些占着宋室宗姬的权贵,主和者自然愿还,主战者则未必情愿,如此,金国朝臣必互生龌龊。待事情愈演愈烈之时,宣战最宜。
可如今茂德帝姬已死,计划受挫,方才一时激愤之下,愤而宣战,实为不妥,幸好金人没听到……马扩思虑及此,背脊凉飕飕的,暗捏一把冷汗。一言不发,举手向金主吴乞买行礼,冷冷瞥了完颜希尹一眼,告退而去。
……
三天两夜的盛大马毬、射柳比赛结束,受邀前来观赛的赵佶、赵桓父子,也将返回五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