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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主官立正敬礼,上马赶回所部。陈新的中军缓缓前进,约行一里后,立下中军旗,刘破军带了两个亲兵,丈量好位置,给各部发下表旗,大致成一个三角的营盘。等他们回到中军回报后,四名亲兵各拿了个斑鸠铳,不装弹向四面各鸣一枪,中军掌号吹摆队伍喇叭一声。
喇叭一响,各部便向自己的表位过去,开始立营,安静的队列开始发出些纷乱的声音,军官的呼喝声到处响起。辎重队的大车分到各部,从上面取下许多五尺长的标枪,三根一束捆起来便是简易的拒马,每小队捆六个,将铁尖深深插入地面,然后各司派出一个旗队在附近砍伐树木,搬来后将树干横放在拒马上,这便是他们野营的营墙。
然后各杀手队的长牌手从长牌正面取下一串串的铁蒺藜,沿营墙外布下,这种铁蒺藜为四个铁尖,每六个为一串,每串长一步,两头各有供手抓的铁头,布放和收起都很快捷。总体来说,他们的下营仍然很简单,杀手在外,火器辎重在内,没有挖壕沟或立坚固的木墙。
等到各部都立营完毕,陈新派出旗牌军士,到三边各门候命,等亲兵到位,中军一通鼓响,各队的火兵纷纷到营门排队,等旗牌亲兵点过数后,往附近砍柴打水去了。亲兵点数完毕后,仍然等在门口。陈新一看朱国斌的马队,因为放出不少,现在只有五十多骑兵,已经等在东边营门。刘破军笑道:“这些马都饿坏了。”
陈新笑着挥挥手,中军升起绿旗和黑旗,骑兵旗色定的绿色,黑色为水,表示骑兵可以出营饮水吃草,骑兵也在营门点数后,依次出门喝水吃草,等他们回来后,三门的亲兵回到陈新的中军旗下交数,核对之后没有遗漏。
随即两名亲兵出门,提了锣沿营墙边走边打,绕行一周,着甲的士兵纷纷把甲衣脱下,火兵开始架锅升火。
中军掌号笛亲兵接着就吹起唢呐,各营主将、分遣队队长、军需官、总军法官、总训导官纷纷前往中军营帐听令。陈新的中军营帐也十分简陋,不是那种富丽堂皇的类型,比一般帐篷大些,众人进来后,略有些挤,营帐外面的唢呐一直吹到各官到齐才停止。
陈新高居上座,发出第一支令箭:“步队第一部千总卢传宗,步队第一部出伏路军八十,每面二十人。”
卢传宗大声答应,上来接了。
“骑兵队千总朱国斌,骑兵队出每面夜不收远哨五人。”
朱国斌也上来接了令箭。
陈新继续对众将道:“今日夜令为‘莱阳除妖’,夜间每司保留一杀手旗队着甲,凡营门营墙,无令牌一律不得出入,违者即刻斩首。急事出门者,到中军领令牌,中军值夜官为刘破军。夜间凡有人入营墙十步之内,不听喝阻者,即行用箭射之。言行怪异或体格强壮之人,可以火枪打杀。若遇夜袭,各营各守信地,不得喧哗乱走,其他皆依条例执行。中军天黑前分发最新情报,明日饭前各旗队完成简报,卯时三刻开始做饭,辰时出发。明日之战,不要俘虏,战时务必听中军旗鼓号令行事。击灭妖人,保境安民正是我辈军人职责,各位共勉。”
“是,大人!”
第015章 乌合之众
莱阳县城东北边一片纷乱的窝棚里,赵宣带着几个手下,从大掌柜余大成那里回来,闻香教的营区臭气冲天,垃圾遍地,两旁窝棚中不断传来女子尖叫,一些教众在外面烧火煮饭,大声谈笑着,他们已将附近的大户抢劫一空,至少最近不用担心吃不饱饭。虽然登州的官兵随时可能把他们剿杀殆尽,也顾不得了。
一路上认识赵宣的教众都跟他行礼,赵宣昂首挺胸,最多微微颔首。教众大多都识得他,就是因为他熟悉教义,口才也不错,经常给教众讲经。
白莲教由来已久,最早可到南宋初年,教义源自佛教的天台宗和净土宗,发起人是一个叫茅子元的和尚,当时的组织类似于佛教净业团体,自称为白莲菜,教众如佛教徒一般吃素念经,但是可以成亲生子,经常搞教众聚会,被佛教正统视为外道。
白莲会元代被作为邪教禁断,但暗地却越来越普及,元末的白莲教又与明教融合,推翻元朝政权的红巾军便是白莲教义军,刘福通、彭莹玉都是白莲教徒,韩山童以弥勒下生自居。明太祖朱元璋当时也是红巾军,但他发展到一定程度后,教权必然与政权冲突,朱元璋也没搞政教合一那套东西,直接宣布白莲教为左道邪术,从此白莲教就和明朝政权干上了,即便是洪武和永乐这样控制得力的年代,一样有不断的白莲教起义,中叶之后社会矛盾激化,这个地下组织更加强大。
因为白莲在官方被禁绝,他们纷纷改头换面,派生出许多分支,有闻香、涅槃、罗祖、净空、无为、红阳等等十六种。赵宣的哥哥便是看到派系的纷乱,假冒万历年间浙江白莲教首赵古元的后人,自己编造了两份《弥勒佛说红阳十尊宝卷》和《指南经》,宣扬红阳劫尽白阳当生。由此获得了部分教众。
而赵宣现在所在的闻香教,原称山东大乘教,创始人是徐鸿儒的师父王森,王森原本只是个皮工,后来他自称得到妖狐异香,而取闻香之名,后来被抓捕,死于京师囚牢。这个教派最喜欢使用暴力,教众近两百万人,而且最可恶的是,徐鸿儒也让军队戴红巾,民间称他们为红巾军,足够把朱元璋气活过来。
虽然他们自己都声称天神下凡,但组织度仍然无法与官方相比,赵宣眼前的嘈杂场面也让他更加觉得邪教不可靠,文登营进攻他山寨的时候,他见过对方的作战能力,与这些乱民完全是天壤之别。
他们几人一路走回赵宣住的地方,他好歹是个先锋,又有会头的名号,所以占了附近一间民房,他只带了一个人进屋,其他几人就在门外守着。
刚一关门,赵宣立即把挺直的背弯下来,对身后的随从讨好的说道:“聂大人,那余大成今日又要攻城,陈大人到底啥时候才到,可别让余大成真把莱阳打下来了。”
装扮成随从的聂洪抬起脸,露出他凶光四射的眼睛,对赵宣道:“就你们这样的妖人,还想攻陷县城,你以为是我们文登营?”
“是,是,小人失言,聂大人勿怪,小人只是担心大人到得晚了,这余大成万一见势不妙,跑了就不好抓了。”
“大人何时到,自有他的安排,你只需盯紧余大成和李盛明,不可让他失了行踪。”
赵宣担心的道:“我也不能随时在他旁边,毕竟不是他最心腹之人,万一……”
聂洪冷冷打断他:“没有什么万一,要是丢了他们踪迹,我亲手砍掉你脑袋给大人交差,连带你嫂子和侄子。然后才是大人砍我的脑袋。”
赵宣额头冒出冷汗,声音也有点颤抖起来,“小人一定尽力。只是,只是跟着他两人,后面又如何?”
“最好在战阵上抓到他们。如果没抓到,咱们就得一路跟着他,就让他往招远或者栖霞跑,总之是登州方向。”
“为何是招远?”赵宣担忧的问了一句,莱阳到招远县治足足一百五十里地,如此远的距离,他实在是怕余大成跑丢。
“原因不是你能问的,你嫂子侄子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能耐了。”
赵宣搽搽脸上的汗水:“莱阳到招远、栖霞,路途都上百里,沿途多山地,山中小路又多,如何才能让陈大人他们跟上来。”
“这事自然由我来做。临时再看情形,若是他身边没有心腹手下,我便先擒住他。”
赵宣对这个聂洪十分惧怕,但他又不得不多问一句,因为现在说的都是侄子嫂子,他自己的命还没说到,当下试探道:“大人,若是此事了结,陈大人对小人是何安置,是否跟聂大人透露过?”
“你可在我文登营当屯户或文书,你侄子嫂子也与一般屯户无二。若是想安生过日子,这次的事情,不得与任何人说起。”
赵宣稍稍放心,仍是有些担心陈新不讲信用,不过他也不敢直接质疑,正要继续旁敲侧击,外面站岗的随从推门进来,在聂洪耳边嘀咕了两句。那随从也是陈新亲兵假扮的,聂洪听了马上站到门口,往南边看去,只见远处一些零散的教众正在没命的往这边跑来,一路还在慌乱叫嚷。
聂洪转头看着赵宣,冷笑一声道:“来了。”
……
莱阳县城城墙上欢声雷动,一支官军自南边辛格庄而来,四周哨骑呼啸往来,剿杀落单的闻香教乱民,后面大批的步队源源开到,杀手队的黑色铁甲和火器队的红色棉甲交织,遍布东边原野,前锋正在展开,所有士兵都头戴明盔,从城上看去,满目都是跳动的红缨。
莱阳的官民从未见过如此整肃的军容,一边喝彩一边惊奇是哪里来的大明军队。这时一名身穿锁子甲,插着背旗的中军塘马直抵城壕之下,对城上大声道:“请莱阳知县答话。”
城上一人答道:“知县大人去了北墙,我乃县丞张文光,有事可先说与我。”
“我家大人乃文登营哨官陈新,今日奉登州海防总兵张大人之令,剿杀闻香教妖民,特来告知。”
张县丞大声道:“那陈大人可需要我等出城夹攻之?”
哨骑也大声回道:“陈大人请莱阳各位大人守稳城池便是。”
那哨骑说完就往中军回去,陈新带边角的六尺中军红旗也到达了城外,中军旗定之后,不断发出旗号和鼓乐,指挥三个千总部陆续展开,左翼为第一部,中间第二部,右翼第三部,分遣队、一个骑兵旗队和中军卫队留在中军位置,作为预备队。
中间的第二部将两个司平行展开,每司的正面摆开三个局,每一局前面是水平排列的两排火器队,后面是两两排列的杀手队鸳鸯阵。因为敌人战力低下,他们的阵型并不厚实,而是展开成了一个宽大的正面,以便让更多的士兵身处一线。
两翼的第一部和第三部,各派出一局往两翼更远处移动,作为疑兵惊扰妖民的军心。
陈新看着远处涌出的乱民,对身边的刘破军和海狗子道:“这些乱民怕是不经打,他们崩溃后,让中军卫队追击余大成和李盛明,能抓活的最好。余大成和李盛明,这两人以李盛明为重要,余大成是奉他为主,叫做什么灵宝。还有,狗子你的眼睛可要睁大一点,别伤到了聂洪他们”
海狗子傻笑道:“那个赵宣呢?”
陈新道:“我既然答应他放他活路,也尽量别伤了他。这人能办成此事,还算不错。”
刘破军答应了,此时三部皆发来旗号,刘破军对陈新道:“大人,全军就位,是否前进。”
“再等等,等那些乱民排好阵再说,机会难得,让这些士兵在一线多呆些时间。”
与文登营的轻松相比,对面的闻香教就十分狼狈,他们没有骑兵,一些马也是被会头传头自己拿来摆威风,对文登营的到来没有丝毫预警,直到附近打劫教众看到,才仓促出击,大小头目带着各自教众,也大略排成一线,闻香教的组织除了掌柜、先锋这样的称呼之外,还有总会、开示、经头、头会等等组织头目,组织程度比之一般的流民要强一些。
赵宣带着自己的五十多人,匆匆赶到李盛明和余大成所在的位置,混在掌柜的队伍中,因为太过仓促,阵型原本就是拼凑的,谈不上严密,所以他得以近距离监视两个目标。他前面二十步外就是李盛明的大旗,上面画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弥勒佛,莱阳闻香教的灵宝李盛明坐在一张太师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