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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正兵营将士都看着张可大,张可大低头不语,并未回应孙元化的命令,孙元化听得没有动静,转头对张可大怒道:“张总兵难道也要抗命不成?”
张可大沉默半响,终于对周围的兵将道:“开门让他们进来,你们一个个搜他们身,看有无密信兵刃,其余人看押到咱们兵营。”
张焘冷冷道:“张总兵,末将自己的兵,自己看押便是,不劳大人费心了。”
张可大盯着张焘半响,他现在对这个连累他正兵营吃败仗的参将从心底厌恶,低声骂了一句,转身拂袖而去。
……
夜幕降临后,登州城内外都安静下来,双方都没有在冰寒的冬夜去骚扰,登州城内早已戒严,全城黑漆漆一片,只剩下巡夜哨卒的灯笼在各处街道移动。
城东北角的兵营是张焘所部的驻地,白日进城的三十多名兵将便看押在此处,辕门上两个大灯笼发出昏黄的光,几名士兵在大门拢手站岗,几乎缩成了一团。这支军队来自皮岛,九月才从皮岛调出,归属张焘指挥,孙元化有意让他们成为移镇的先头部队,自崇祯二年毛文龙被杀,皮岛上的多次动乱已经让这些人如同一盘散沙,不复当年东江镇纵横辽东的强悍,尤其现在城外的叛军同样来自东江镇,这些人从心理上便不愿与之为敌,上阵后没有丝毫战心,才会有城外的那场大败。
两个黑影从营中出来,守门的管队正要喝止,其中一人先叫了一声那管队的名字,管队马上闭上嘴,两个黑影凑过来与他嘀咕一番,管队便打开侧面让那两人出门,钻进了对面的一条小巷。
两人刚刚离开,兵营两侧的一片暗影中各自闪出两道黑影,他们从另外的巷子往那两人的方向跟踪,脚下的厚底棉鞋让他们的脚步声很轻,他们显然对这些巷子很熟悉,借着积雪的微弱背景便能准确判断。这些跟踪的人还不时停下倾听前方两人的脚步声,确定跟踪的方向。
兵营中出来的两人一路轻手轻脚的到了背面的登州桥附近,两人在一个巷子口停了下来,巷口对面是一个挂着耿字灯笼的院子,此时门房紧闭,显得有些阴森。
其中一人探出头,微弱的灯笼光映着他的脸,正是白天进城的那名把总,他看着紧闭的大门露出一丝阴阴的笑意。
两人观察片刻,放轻脚步越过街道,把总踩在另外一人肩上,从外进的围墙翻了进去,剩下那人迅速跑回了巷口,蹲在角落中仔细观察了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动静,然后便躲进暗影里。
不远处的一个巷口同样有两个人,他们是情报局行动队的人员,白天得知有溃兵进城后,便被张东安排到兵营外蹲点,跟踪可疑的离营人员。方才同时开始跟踪的两组人有一组跟丢了目标,剩下这组成功跟随到此处,此时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这处住宅他们非常熟悉,是重点目标之一的耿仲明的住所。
耿仲明是标兵中营参将,一向和孔有德李九成等人关系密切,这次皮岛动乱时他弟弟耿仲裕是领头的,孙元化确认消息后据说要上疏朝廷惩处耿仲明,早让张焘将他看押,不许他出宅子半步,看押他的人都来自张焘营中,此时应当是在门房和厢房中休息。
跟踪的两人用蚊子般的声音商议两句,有一人便轻轻顺着巷子离开,一路走街串巷躲避着巡路的士兵,往镇海门大街的联络点而去。
……
联络点中张东紧张的整理着几处传来的情报,一面低声道:“张焘营中出去的几人,联络了耿仲明、陈光福、王子登,俱是标营将领,而且都是东江镇来的,此几人必为内应,登州两日内必有大事发生。”
吴荣在一旁听了,皱眉思索起来,他是情报局行动队长,因为张东最初时的暗算,他与这人一向不和,但周世发治下严苛,由不得任何个人情绪,所以此时不是计较私人恩怨的时候,他过了片刻低声道:“现在传来的都是跟踪眼线,坐探并无消息确认,咱们未确认之前,也不好给陈大人传递信息。”
张东眼神不断闪动,在几分记录的情报上转来转去,“若是他们办得隐秘,咱们的坐探打听不到情报怎办?”
吴荣一时语塞,张东继续淡淡道:“城中尚有正兵营,也有张焘所部,他们的消息一旦走漏,便是杀头籍家的下场,从情报看,那些进城联络的溃兵离开后,耿仲明陈光福等人都没有派人出门,说明他们都没有去孙元化处告发,也就是说他们都同意起兵。”
吴荣反问道:“万一是溃兵让他们帮忙谈招抚之事呢?”
“招抚何需如此麻烦,孙元化连吃败仗,李九成形势占优,不需搞如此动作便能争得极好的招抚条款,用溃兵掩护入城联络东江旧人,是行攻占之举,根据坐探收集的情报汇集,耿仲明、陈光福、王子登地位平平,平日言谈中多有对孙元化不满,耿仲明更是身处嫌疑,根本没有帮忙谈判招抚条件的资格,倒是造反的条件,三人都有资格。”
吴荣不得不承认张东的分析能力强于自己,他只得道:“就是时间,怕是不好确定,联络的只有几人,咱们不敢捉活口,否则必定打草惊蛇,耿仲明等人惊疑之下可能放弃打算。”
张东冷峻的脸上泛起微笑,“就算不抓人,耿仲明等人也是惊疑,时间拖得越久,他们暴露的可能便越大,他们动手的时间必定在两日之内,最可能的便是明晚。”
“若是判断错了,我文登大军一动,可能累及大人全盘计划,要不要让王秉忠去试探一下?”
“不要让王秉忠去,他与耿仲明等人相对没有那么密切,贸然去反而惹他们怀疑。”张东露出坚定的神色,“干咱们这行的,不能光靠消息,否则要咱们这些头头何用,陈大人每次说及情报,最重要便是分析的能耐,现在我的判断便是他们动手在即,只要打开城门,那以城内军力,不足以抵挡李九成的东江兵,无论如何,咱们要提前把这些情报告之陈大人,请他定夺。”
这时门轻轻响了三下,吴荣开门让进一个情报员,他低声汇报道:“两位大人,陈光福刚刚把他最宠爱的小妾连夜送去了一个普通宅院,一起送去的,还有他两个儿子。”
张东和吴荣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兴奋之色,张东稳稳情绪淡淡道:“派最得力的人马上从北门出城,一定要在明天天黑之前把消息传到宁海和栖霞军中。”
第093章 决断
镇海门的大门吱吱呀呀的打开,四个牵马的人当先从幽暗的门洞中出门,发出的声响很小,马匹的四蹄上都裹着厚厚的棉布。
再出来七名手执弓弩的人后,张东从城门后显出身影,对牵马的几人低声吩咐道:“路上小心,如果路遇孔部哨骑,放弃马匹走野地,只要是翻种过的地方,他们的马未必跑得过人,到了山野你们就更安全,他们没人受过你们这样的训练,总之明日天亮之前,必须把情报送到军中……”
送信的四人同时点头,张东仔细打量他们一眼,这些人都是行动队和特勤队的佼佼者,多次往来各地,对路途十分熟悉,孔部围城之后,他们也曾经执行过类似任务。
但现在出城的危险依然很大,叛军发动在即,路途上的伏路兵和哨骑会成倍增加,尤其是前往栖霞的两人,更是危险。
他转向长着龅牙的那名特勤队员,对他说道:“龅牙你这组去栖霞,以你为首,具体路线你自己定,我建议你不要直接穿过密神山和奎山。”
龅牙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是山西镇老夜不收,多次在冬季出入蒙古草原,对于危险早已免疫,上次在身弥岛表现优秀,一旦扩军,必定会升高职务,他咧嘴笑道:“咋走就不说了,反正明天一早把信送到。”
张东微微一笑,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多次出生入死,一般不愿将自己的具体计划告知,特别自己并非是龅牙的上司,龅牙这种人历尽艰险,也不会对普通上官真心佩服。所以他也不以为意,对他来说,每一组只要有一个人到达就够了,另外一个人是可以牺牲的,他们都不知道情报的具体内容,所带信件都是些数字,要经过特定的书本对照,才能翻译出原文,而且这次行动决不允许有人被活捉,否则他们的家人都将被处决,眼前这个龅牙也是在九月刚刚成亲,属于有家室牵挂的人。
“那祝各位一路顺利,要是快的话,三天后咱们就又能在此相见。”张东对四人郑重敬了个军礼,四人按礼节回了,龅牙嘿嘿笑道:“总是能见的,不是在这里,便是在英烈祠了,活着吃粮,死了吃香,老子有啥怕的。”
……
两边城头上垂下的灯笼沿着墙体缓缓移动,有如暗夜中飘舞的萤火。四人间隔十五步,在登州州城和水城之间的空地中穿过,四匹精心训练过的战马套住了嘴,没有发出鸣叫,众人只发出踩着积雪的轻微沙沙声响。
李涛带着七八名手执弓弩的特勤队员在前后掩护,利用其间一些房屋掩护着身形。走出近百步十步,登州北墙呜一声尖锐的鸣响,行动中的十余人同时停下伏低身形,那是守城将官防止守碟兵睡觉专门发明的定时响箭,每隔一段时间便提醒城兵一次,过得片刻没有异常后,他们再次向前移动。
水城城周只有三里,振扬门这一面相对狭窄,他们很快走出夹道,来到了东北面的开阔地。黑沉沉的夜色一片宁静,担任掩护任务的特勤队当先前进,李涛等三人在前展开一个扇面,小心的搜索前进,后面四人分为两组,在前面三人后十步跟进。
龅牙也拿出自己的强弩,城外地域广阔,他们所在的位置往北是登州的校场,往东便是往福山县的方向,其中的原野散布着双方的伏路军士,他们只能尽量靠近北边行动,但同样存在危险。
李涛用快步行进,很快到达离城墙两百步外,只要能出两三里,危险便会减少很多,这时右前方突然一阵轻响,李涛猛地趴在地上,一把飞斧夹着风声从头顶飞过,十步外马上一声响箭,几个黑影伴着嚎叫从雪窝子中冲出来。
身后弓弩崩崩连响,对面两个黑影应声倒地,更远的地方却又传来喊声,正往此处接近,李涛飞快的抽出鞓带上的飞斧,往最前一名敌人砸过去,一声闷响传来,那名敌军扭着上身摔倒在地,大声惨叫起来。
南边也是弓弦连响,但模糊的视野中没有准头,李涛只听到身后有一人低声闷哼,特勤队紧接着也对那边发射一轮。强劲的弓弩在静夜中发出嗖嗖的风声,的弓弩还不及上好,又有七八个敌军黑色身影出现,如同地狱中冒出的幽灵,前面三人各自迅速抽出两支短铳,对准模糊的人影连连开火。
短铳的精确度比长枪更差,只有两人被击中,其余几人仍旧猛扑上来,李涛心中暗叫倒霉,肯定是遇到了东江兵中的精锐夜不收,更远处还有响箭鸣响,继续向其他叛军伏路军传递信号。
李涛知道不能耽搁,必须速战速决,此时双方都没有退路,李涛抽出加厚的腰刀迎面而去,身后四名队员同时跟进。李涛对后面大声喊道:“都往城里跑。”
龅牙听得喊声,知道李涛是要误导敌军,带着三个传令兵转向北边,快步往东离开,双方的人在南边一片黑暗中生死相搏,兵刃挥动的呼呼声不断传来,其中夹杂着砍中铠甲的清脆碰撞声响,片刻后那边又传来弓弦震响和箭支飞行的声音。
龅牙沉默的带着几名传令兵往东疾行,喊杀声渐渐消失,龅牙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