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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瑛马上蹲低身子,迅速的插回短铳,顺势就抽出鞓带上的飞斧,往对面最近那人砸去,飞斧和盾牌兵的标枪带着风声飞过去。
陈瑛也不看有没有打中,大吼一声,“杀!”
杀手队剩余人手齐声呼应,挺起兵器往对面猛冲而去,射击完的火枪兵也抽出腰刀一拥而上,对面的后金兵在浓雾中尖声怪叫,毫不畏惧的冲上来厮杀,各种兵器搅动着空中的雾气,带起一阵阵血珠。
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人数,一场没头没脑的小规模遭遇战就此展开,同样充满斗志和信心的双方拼死力战,在白雾中大声嚎叫着肉搏。随着人数的增加,从有阵形的长兵器对刺变成了乱战,交战处人影纷乱,没有了任何阵形,双方士兵凭着本能攻击那些身边的敌人。就跟打架一样,这样的小型战斗往往比大规模阵战激烈。
留在后面的副组长吹起竹哨,向周围请求增援,眼前冒出的后金兵越来越多,副组长的哨子声越发焦急。陈瑛用旗枪杀死一个蒙古人后,调头还不及看清眼前,一把顺刀就扑面而来,陈瑛下意识的往后一仰,那顺刀在他的颈部顿项的铁叶上带起一片火星,陈瑛堪堪躲过,他连连退后,要拉开距离用旗枪攻击,那个后金兵紧追过来,还没有来得及再挥刀,旁边猛地冲出一个火枪兵,将那后金兵扑倒在地上,用匕首一顿乱捅。
陈瑛转头四处寻找目标,又与一个拿大刀的后金兵战在一起,打了不几下,陈瑛头盔上当一声大响,他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就往地上倒去,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铁骨朵砸在他明盔上,面前那个大刀后金兵赶过来对着陈瑛就要砍,被一个刚刚赶来增援的火枪兵打死。
陈瑛血流满面,大张着口头晕脑胀的倒在地上,在耳鸣声中听到旁边突然响起惊呼,有个士兵大声喊道:“陈百总死了!”
陈瑛一时没明白哪里还有个陈百总,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一定是他们看到自己倒地,烟雾迷茫中以为自己被杀死了。
后面也有人大喊,“彭副组长也死了!”
“老彭死了?”陈瑛在地上痛苦的想着,哨子声确实没有了,或许就是这个哨音吸引了某个后金兵。这个老彭为人仗义,与他关系很好,心中难过也有些担心队伍失去指挥,副组长是火器旗队的旗队长,如果陈瑛阵亡,就由副组长接手,如果副组长阵亡就由伍长接手指挥。
身边很快响起一个伍长的声音,“老子是第二伍伍长张仲威,都听老子的,谁也不准逃,百总都死了,逃回去也是一死,别他妈连累你们家人。”
周围的士兵纷纷和应着,登州仿照戚家军的军律,虽然平日间的致残和侮辱性惩罚减少了,但战场纪律之严酷却犹有过之,百总阵亡的话,旗队长和队长无功而退一律斩首,队长不退战死的,属下队员无功退后全部斩首。
现在军官死到这个程度了,百总和火器旗队长都战死,士兵空着手跑回去的话,那被斩首的可能超过九成九,他们根本没有理由说服军法官,除了人被斩首,他们的抚恤一律取消,所有在登州镇的财产全部没收,包括屯堡的土地和房屋,抚恤和退养金是一大笔钱,固定资产则是他们家人活命的根基,这种军律惩罚比之斩首更加严酷。
这些军律平日就由主官、军法官、训导官反复解释,还有专门的白话口诀,所有士兵都必须背得,也要明白条款的意思,否则抽查没过也要遭受惩罚。
所以每个士兵都知道军律中的含义,没有了退路的登州兵如同野兽爆发一般,与后金兵拼得同归于尽的不在少数,周围赶来的双方援军源源到达,一个小小的遭遇战因为误会陈瑛战死变得无比残酷。
登州兵用所有能找到的武器攻击后金兵,在地上扭打的士兵用牙齿死命撕咬后金兵的喉咙,伤兵挣扎着寻找一切机会攻击身边的敌人,几名被长矛刺中腹部的士兵拖着肠子犹在砍杀,军律逼迫着他们,他们此时只是为了自己和家人战斗,那种发自本能的潜力爆发出来,后金兵终于抵挡不住,丢下满地的死伤甲兵落荒而逃,消失在白色的迷雾中。
陈瑛又等了片刻才恢复了行动的能力,他摇摇晃晃的撑起来,周围两个满身是血的士兵半跪在地上,还在用折断的腰刀一下下戳着地上的后金兵,直戳到筋疲力尽才停下来,坐在原地发呆。
那个伍长一拐一拐在面前走过,陈瑛低声喊了两句,那张伍长没有丝毫反应,一路左看右看的走远了,陈瑛在地上摸到半截枪杆,支撑着站起来,总算看到了一个小队长,连忙对那人招手。
那队长过来辨认半天,陈瑛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水,那队长才认出来,他惊讶的问道:“百总你不是死了吗?”
“死你老娘,快扶着老子。”陈瑛感觉头脑还是十分昏沉。
那队长连忙扶着,陈瑛对他低声吩咐道:“叫大家结圆阵防守,清理战场救治伤员。”
队长答应后,马上对其他士兵传令,陈瑛游目四顾,地上摆满尸体,这片小小的战场外却依然视线不清,全是一样的白色,陈瑛现在连方向也分不清了,只能先叫士兵结成圆阵防守。
这时那队长又跑过来,陈瑛低声对他问道:“你还记得方向没?”
那队长一指陈瑛背后,“这边是敌营,北边。”
陈瑛疑惑的道:“你怎地知道?”
“那边烧起来了。”
陈瑛转头一看,那边果然从雾中透出闪动的火光。
“鞑子在烧大营了?”
第145章 水阻
“百总,咋办哩?他们为啥放火?”
“我怎么知道,老子不管他为啥放火,放火就是有人,跟老子去杀鞑子。”多年前的仇恨依然那么清晰,陈瑛此时打发了性,立即又恢复了一点精神。
那队长忙劝道:“要不你歇歇再说。”
“歇个屁,你扶着老子,咱们冲,第二局的兄弟,都跟老子冲!”
陈瑛大声呼叫着,周围汇聚过来的登州兵纷纷嚎叫,有些都不知是哪个分队的,在大雾中听到哨子跑过来,方才的一番血战打起了他们的精气神,有些兵器损坏的,就地胡乱捡起一样,便跟着陈瑛往火光方向跑去。
那队长扶着陈瑛,两人如同连体婴儿一样,一群登州兵没有丝毫阵型,很多人拿的也不是顺手的兵器,就这样如同街头的青皮一样咋呼呼的往前冲。途中又遇到一小股后金兵,他们也在往火光处跑回,几个火枪兵心急的开火,打死两个后金兵后,那股建奴便逃不见了人影。
前方出现了一片慌乱的喊叫,都是听不懂的夷语,陈瑛大喝一声,领头往声音处冲去,身后是上百名登州兵。
前方的白雾中突然嗖嗖的钻出无数箭支,杂乱无章的飞向这些登州兵,很多箭支高过他们的头顶,消失在后方,有七八个登州兵被射翻。
距离不远,登州兵齐声大吼,往前面蜂拥而去,跑了不到二十步,就碰到一群建奴,人群中的火枪兵照例一通齐射,双方又是一阵乱战。
陈瑛眼前人来人往,那个队长也不知跑去了哪里,陈瑛脑袋昏沉,腹中阵阵作呕,终于哇的一声呕吐起来,把早上的饭食全部都吐了出来。
他呕吐的时候,登州兵不断从白雾中冲出来,疯狂攻击面前的后金军,建奴节节后退,片刻之后,火光中响起鸣金声音,接着更远的地方也响起鸣金声,似乎后金军要撤退了。
前方人喊马嘶,不知道在搞些什么,陈瑛带着残余的人马赶到后金营地时,被阻拦在营地外的壕沟前,里面火光熊熊,周围充斥着各种叫声,燃烧放出的浓烟加重了眼前的白色,陈瑛带人围着壕沟转了一会,没有找到通道,他一时也不知怎么办了。
……
在这支小小的登州分队北方两百步外,皇太极正在一群戈什哈簇拥下往北而去,一些白甲兵沿途点燃营帐,阻挡登州的追兵。
皇太极至今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的原定计划是天亮前开始撤离,点燃营帐阻断大路,但这场大雾让他改变了主意,他打算利用视线不清的天气,让主力离营引诱陈新出来追击,抽调各旗部分精锐给登州痛击,只要打乱登州军的阵型,可以给登州军重大杀伤,让登州气势被夺,之后便可以从容的撤军。他作这个决定的基础,就是来自当年萨尔浒雾天全歼杜松的信心。这个计划对大家都有好处,所以各旗一致支持,而皇太极也亲自担任指挥。
为此各旗派先出了一些散兵,准备引诱登州镇大军来攻,一步步带他们进入伏击区,但各旗的信号还没有发过来,就有一股明军突然出现在皇太极不远处,而此处的布防原本是最多的,不光有正黄旗的斥候,还有镶蓝旗抽调的人马。
至于那些人如何在雾天漏出这么大一个空档,谁也无从知晓,只听前面的喊杀声,似乎有一大股人马来袭,逃回的甲兵夸大了明军的人数,皇太极只得让人点火,召集伏兵来此救援,而陈瑛莽撞的进攻接憧而来,大雾中双方互相不知底细,皇太极匆忙下只能下令撤退,各旗取消伏击计划,边撤便点燃帐篷。
……
陈新收到后金营地起火的消息时,心中的纠结更甚一层。他丝毫不知道皇太极的计划,代正刚的传令兵来了两次,只说前方一直在交战,但因为视线的原因,对方有多少兵力不清楚,说是只有部分地方交战激烈,其他地方属于互相试探。
陈新就如同此时的天气一样的一头雾水,他依然不敢派出全军押上,眼前的迷雾让他有种对未知的恐惧。
后金营地火起后,前锋的情报一批批传回,他们眼前的后金兵都在脱离,混乱中很多分队失去联络,连代正刚身处前线也不知道战情,到后来陈新派出去的参谋也找不到代正刚的位置。
既然统帅不敢下决心,那些参谋也不敢拿主意,刘破军设想了许多种可能,但他的想象力无法推演出眼前的局势。
陈新一支接一支的抽烟,他非常想给后金兵一个重击,如果他只是一个将军,冒险是可以的,但作为一个实际的割据势力统帅,要考虑的更多,从风险和收益来讲,冒然出击一旦失败,可能失去旅顺保卫战最重要的战果,那就是近两万战兵辅兵的士气。
烟头丢了一地,后金方向营地火光穿过雾气隐约可见,陈新还是没有拿定主意,终于代正刚又传来消息,说是后金兵点燃了靠南的几个营地,火势很大,阻断了通行的道路,后金主力可能已经撤退,登州前锋的许多分队失去联络,他正带人寻找道路穿过后金营区。
又在心中纠缠了半刻钟,陈新终于忍耐不住,让朱国斌领骑兵出击,龙骑兵还是留着,那些基本没有散兵作战力的方阵兵依然留在土墙内。
北方一阵阵呼啸,这样一直等待着消息,直到午时初刻的时候,雾气开始慢慢散去,能见度到了三十步,陈新迫不急待的派出龙骑兵。又过了片刻,海风渐渐起来,雾气消散得更快,登州大军顺着土墙通道依次出击,在图墙外匆匆列阵后往北方赶去。
大概走了三里后,阳光从头顶上洒下来,周围的景物更见清晰,陈新带着卫队越过步兵赶往战场,地上乱七八糟倒着些尸体,双方的都有,登州骑兵的红色出现在一里外,他们阵形混乱,陈新提前放出他们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们行军几里就颇为混乱,此时正在整队。
视野中还有些乱跑的后金骑兵,看起来是撤退时候迷路的,这时大雾一散,他们看到登州大军起来,赶紧找准方向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