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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雇员,有相当一部分人在泰顺号的年头度过了三四十年,在他们眼里,泰顺号就是他们的家,在王魁发眼里,也视他们如家人。现在,泰顺号一倒,近千号雇员加上数千家眷,生计立刻就成了问题。
就这样思来想去的,在真定府大牢里短短二十来天的时间内,王魁发的花白相间的头发变成一片雪白,红润的面庞上也干枯脱水,爬满了老年斑。只是这期间心理历程,王魁发又如何能对江逐流说得明白呢?
“伯父真的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江逐流兀自不信。
王魁福接口道:“江贤侄,我这次在真定府使足了银子,官府那帮差役受了好处,自然不会难为大哥。”
“好了,江贤侄,老朽已经出来了,你就莫要担心了!”王魁发看起来虽然憔悴,精神却还不错,“塞翁失马,安知祸福?这次老朽无端受了牢狱之灾,倒也发了一笔意外之财。”
江逐流心中一愣,坐牢也能坐出意外之财,这如果是真的,倒是天下一等一的奇闻了!他摇头不信。
见江逐流不信,王魁发呵呵一笑,说道:“老朽就知道贤侄不会相信的。二弟,你且说给江贤侄听来。”
“是,大哥!”王魁财口中说是,却不见行动。直拿眼光向三弟王魁福示意。
王魁发见状,脸色立刻沉下来了,他不悦地说道:“二弟、三弟,你们搞什么鬼名堂?你们难道忘记我说的话了吗?”
王魁财见大哥发怒,才不敢再拖延,这才开口向江逐流说道:“江贤侄,还记得老朽曾经给你说过,当初真定府查封铁器的时候,查封的货物数量是我们泰顺号实际货物数额是三倍还要多吗?”
江逐流点了点头道:“小侄记得。确有其事。”
王魁财又觎了一眼王魁发的脸色,叹了口气,轻声对江逐流说道:“现在真定府判定泰顺号没有私贩铁器、里通番国,这被查封的铁器自然要发还给泰顺号。如此下来,泰顺号无端就多出来两倍多的铁器。”
江逐流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当初那些小商贩小商户怕惹麻烦,把这些铁器都说成是泰顺号的,现在官府发还泰顺号的货物,这些小商贩商户自然没有办法去领取这些货物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话不假,小侄在这里恭喜三位伯父、恭喜泰顺号了!”
江逐流打心眼里替王魁发、替泰顺号高兴。古代没有国家赔偿一说,王魁发含冤入狱,这多出的两倍多货物,就代替朝廷赔偿王魁发的损失吧。
王魁发抚髯呵呵一笑,道:“江贤侄客气。这批多出来的铁器老朽计算了一下,总价值大约在二十万贯,相当于泰顺号本金的两倍。”
江逐流又是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小商小贩的零星货物汇总起来竟然有如此之多啊。二十万贯,是个什么概念?江逐流任荥阳县丞的时候,一个月的俸禄不过才十贯,全年下来不过一百二十贯。这二十万贯大约相当于一个大宋县丞不吃不喝干上一千六七百年,算起来,这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望着江逐流吃惊的样子,王魁发得意地笑了起来,“呵呵,贤侄,老朽也是没有想到啊。那刘掌柜本来想陷害老夫,却没有想到,他这么一陷害,竟然让老夫的泰顺号壮大了三倍啊。”
“呵呵,小侄再次恭喜三位伯父!”江逐流拱了拱手,接着问道:“刘掌柜那卑鄙无耻的东西现在何处?真定府如何处置于他?”
王魁发摆了摆手道:“江贤侄,这刘掌柜的下场暂时还不知晓。今日你我叔侄相逢,不谈那扫兴的事情。老朽今日前来,是想和江贤侄商量另外一件事情。”
江逐流心中微微诧异,难道说泰顺号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搞掂吗?他连忙问道:“伯父,有事你只管讲来,只要小侄能帮上忙,就一定尽力。”
王魁发呵呵一笑,道:“江贤侄,老夫今日前来,是请贤侄把那多出的二十万贯钱财收下!”
江逐流大吃一惊,忙摇头推辞道:“伯父,这如何使得,你这样不是陷小侄于不义之地乎?”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大便宜
王魁发把这凭空飞来的二十万贯转赠给江逐流的举动王魁福、王魁财两兄弟本来是强烈反对的。在他们看来,泰顺号因这二十万贯被封,现在罪名被消除了,这二十万贯自然而然也归泰顺号所有,要不,王魁发这二十多天牢狱之灾不是白受了吗?
王魁发呵斥两个弟弟愚钝,他告诉他们二人,对泰顺号来说,钱财再多,又有什么用?一张轻飘飘的官府文书,就可以把泰顺号的一切都剥夺走。比如这次真定府的牢狱之灾,虽然说真定分号的刘掌柜恶人告状在前,可以却清楚说明了泰顺号脆弱的处境。若是没有在官府中找到扎实的靠山,即使刘掌柜不恶人告状,也架不住某一日某个小人跳出来诬告泰顺号。那么今日有江逐流的相助,泰顺号摆平了这一切,那么今后呢?若是没有江逐流的相助,泰顺号又该如何面对呢?
王魁发说,最稳妥的办法莫若在官府找一个扎实的靠山,把这个靠山捆绑在泰顺号这艘大船上。那么这个靠山要想不被泰顺号拖到水下,唯一的途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来保证泰顺号不会沉没,只有这样,他才不会陪泰顺号殉葬。
找靠山也是一门学问,一是要有门路,而是要有眼光。若是要找眼下朝廷中最炙手可热的红人,一个是泰顺号没有这样的门路;二则是即使泰顺号有这样的门路,也不知道这炙手可热的红人会不会把泰顺号的大礼放在眼里;第三呢,则还有一种比较可怕的结果,那就是虽然寻找到炙手可热的红人,这位炙手可热的红人也收下了泰顺号的大礼。但是这个红人却胃口巨大,吞下了泰顺号的大礼之后,还想连同泰顺号一并吞下,到时候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即使没有前面说的三种情况这么严重,那也还存在另外一个可能,就是所寻的官府靠山只收礼不办事。这次事件不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吗?平日里收受泰顺号好处的官员还少吗?怎么泰顺号一被查封,这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官员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找江逐流做靠岸,则可以避免以上几种情况。第一,江逐流虽然才是个正七品的小京官,但是交际甚广,能力不可限量,即使当朝宰相丁谓,也会卖他几分面子。这次真定府的牢狱之灾,不就是江逐流通过宰相丁谓,才顺利疏通了真定知府的吗?这种官职虽小,却手眼通天的人物,正是泰顺号靠山的最佳人选。而此时正是泰顺号和江逐流结盟的最佳时机,因为江逐流正处于要发迹尚未发迹之时,投靠他的人几乎没有。此时泰顺号果断地选择江逐流做靠山,为江逐流送上一份如此大礼,江逐流一定会铭记在心。若是等江逐流日后发迹了,泰顺号再选择投靠,那么江逐流肯不肯收留还是另外一码事呢。
第二,和别的官员不同,江逐流心性王魁发非常了解。江逐流心地善良、古道热肠,和那些龌龊的官吏不同。泰顺号根本不用担心,江逐流吃了好处,却不为泰顺号办事。也不用担心,江逐流收了大礼之后,还惦记着泰顺号的庞大商产。也不必担心以后双方合作之中起什么龌龊。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泰顺号这二十万贯钱财本身就非泰顺号之物。这飞来横财来的容易,散去的也迅快。不如趁此机会拿来买一个人情,把泰顺号和江逐流系在一起,使泰顺号今后多了一个官场强援。借别人的钱财办自己的事情,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一举两得美事吗?
王魁财、王魁福也是久经商海的老手,非是那目光短浅之辈,只是这二十万贯飞来横财数额太过巨大,一时蒙蔽了他们二人的眼睛。听了大哥王魁发的详细解释后,他们认同了王魁发的想法。只是情理上虽然想通了,但是二十万贯巨财确实是诱人心动,现在把它们送给江逐流,在内心深处王魁福、王魁财两兄弟不免还是有点肉痛。所以当王魁发向江逐流提起此事时,王魁福不由得犹豫了一下。毕竟,这是两倍于泰顺号财产规模的巨款啊。
对于江逐流的回答,王魁发不由得抚髯大笑。果然是在他意料之中,他没有看错人,江逐流并不是贪财之人,这更说明王魁发决定把这二十万贯横财赠送给江逐流的决定是多么正确与聪明。
“呵呵,江贤侄,你勿要推辞!”王魁发笑着说道,“没有江贤侄的仗义出手,老朽非但连泰顺号的老本都保不住,还要搭上一条老命。现在,有了江贤侄的襄助,老朽保住了泰顺号,也保住了这条老命,这已经是老朽几世修行,才换来的福气,又安敢奢望那凭空飞来的二十万贯横财?若是江贤侄你不收下,让老朽如何处理这二十万贯钱财?难道说让老朽把这钱财赠送给朝廷不成?”
江逐流点头道:“伯父,是可以捐给朝廷,做为赈济灾民的专款之用啊。”
王魁发摇头道:“江贤侄,你怎么可如此糊涂?难道不闻树大招风吗?二十万贯是多少?相信贤侄心中有数。以贤侄七品之官职,若是全靠俸禄,恐怕不吃不喝干上个一千余年,才能赚来如此数额吧?这次泰顺号能捐给朝廷二十万贯,难保不招致官吏们的红眼病。无论泰顺号如何说这二十万贯是无端多出来的横财,官府之人断是不肯相信的。那些官吏只是会想,泰顺号既然能捐出二十万贯,说明家大业大,底子肥厚。那些下次若有什么事情,有可能让泰顺号捐出三十万贯。可是天地怜见,我泰顺号所有商号本钱拢在一起不过才十万贯,到时候如何去捐这三十万贯?就是泰顺号把所有家底拢共交给官府,那些官吏也不一定满意,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罗织罪名,以敲诈出泰顺号剩余的‘钱财’。到那个时候,即使江贤侄有心相助,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以你一己之力,能对抗整个朝廷的官吏吗?”
王魁发此话让江逐流无言以对。因为他明白,王魁发说的的确是事实。在古代中国,讲求的是财不外露,商人们一旦暴露出巨额财富,那下场可想而知。别的不说,明朝天下第一大富豪沈万三就是明显的例子,当他巨额的家产暴露在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眼前的时候,朱元璋想尽各种办法把沈万三的家产给籍没充公,沈万三也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伯父,那,贵号能不能把这些货物还给那些小商小贩呢?他们小本经营,也不容易啊。”江逐流又说道。
“呵呵,江贤侄。不是老朽记仇。当初官府查封这些商贩的货物的时候,他们一致把这些货物都推到泰顺号头上,才导致老朽险些丧命、泰顺号险些被籍没充公。现在,老朽从囹圄中脱困了,反而要把这些货物送给他们?”王魁发大摇其头。
缓了一缓,王魁发又说道:“退一步说,即使老夫愿意把这些货物发还给这些小商小贩,可是他们有胆子过来要吗?他们就不怕过来索要货物时,官府制他们一个诬告他人之罪?即使他们不担心官府制罪,可是这些货物被官府归拢在一起,让我们泰顺号如何去分辨谁是谁的货物呢?我们泰顺号又凭什么却断定某个商贩的货物的多少呢?这样下来,不说泰顺号在这上面会耗费多少人力,耗费多少时间,就单单这些货物的发还分配,说不定会惹起无数起的官司。到时候即使江贤侄肯再次出手襄助老朽,可是泰顺号还做不做生意?难道老朽要把时间都耗费在这一桩一桩的官司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