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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右丞相高于左丞相,又称主相。而左丞相,则为副相,也就是说,冯劫是李斯的上官。
若说这咸阳城里,除了始皇帝之外,能让李斯顾忌的人,屈指可数。
而冯劫,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右相,刚才大公子回来了!”
冯劫点点头,“我也听说了……好像是陛下连夜派人召回了大公子,看样子是有大事发生。”
“我们……”
李斯正说着话,就见赵高从宫门中走出来。
如今的赵高,看上去好像变了个人似地。脸上带着笑容,同时说起话来,也是小心翼翼,十分得体。之所以这样,却是因为在巴蜀动荡之际,蒙毅查出了赵高曾收授秦家贿赂的事情。
按照大秦律,收受贿赂,当处以桀刑。
幸好赵高是始皇帝幼子嬴胡亥的老师,胡亥出面求情,加之始皇帝对赵高也颇喜爱,所以让蒙毅饶了他的性命。不过,原本加授给赵高的官职,除了中车府郎中令一职以外,全部取消。赵高的女婿阎乐,也被罢免的官职,成为咸阳城的看门小吏,并且降爵三级,从五大夫爵,降为官大夫爵……为此,赵高一改早先的骄横,不管看见谁,都小心翼翼的伺候。
“两位丞相,大将军……高正说要去请你们呢。”
“赵郎中,大公子匆匆忙忙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将军冯去疾,走上前轻声的询问。
赵高一笑,“没甚大事……只是昨日平阳发来奏报,陛下看完之后,就立刻下诏召回大公子。
如今,陛下正和大公子。蒙上卿在商议事情。
陛下诏令,让两位丞相在宫门等候,一俟事情商议完毕,要马上召见两位丞相。嘻嘻,既然两位丞相已经来了,也就省了老奴一番腿脚。还请两位丞相稍安勿躁,老奴先回宫复命了。”
李斯和冯家父子,面面相觑。
平阳奏报!
莫非齐鲁之地,又生出事端了吗?
咸阳宫之中,始皇帝面无表情的端坐丹陛之上,静静的看着在丹陛下伏地而跪的扶苏和蒙毅两人。鹰隼般的锐目,此时此刻却是半睁半闭,让人无法猜度出他内心之中的真实想法。
扶苏和蒙毅面前,有一本翻开的奏折。
雪白的程公纸,密密麻麻得用秦小篆书写着。其中的内容,让扶苏和蒙毅不由得心中发颤。
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音错,四声)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
只这开篇一段内容,就看的扶苏和蒙毅苦笑连连。
这些话,说的太重了!
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呢?若翻译成后世的白话文,大致意思就是:我私下里考虑现在的局势,应该为之痛哭的有一项,应该为之流泪的有两项,应该为之大声叹息的,足足有六项。
而至于其他违背清理,还造成大道偏颇的事情,更是难以在奏疏之中一一列举。
向陛下您进言的人都说,天下已经安定了,并且治理的很好了。可是我认为不是那么回事。
说天下已经大治的人,不是愚昧无知,就是阿谀奉承,都不能真正了解什么事治乱大体的人。这就如同,有人抱着火种放在堆积的木柴下面,而自己却睡在木柴上面。火没有烧起来的时候,他便认为这里是安全的地方……现在国家的局势,睡在积薪之上,有什么区别?
好家伙,这是把大秦的臣子全都给骂进去了!
甚至,还小小的讽刺了始皇帝一下,把始皇帝比喻做那个睡在积薪之上的人……
写这份奏章的人,胆子可真是不小。扶苏和蒙毅忍不住往下看去,只见奏章上一一列举了目前朝廷的过失,包括各种需要面临的问题,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隐患,写的非常犀利。
特别是针对始皇帝如今对山东六国百姓偏颇的态度,更是辛辣的指出。
奏章中还说:陛下现在可不是八百里秦川的秦王,还是整个天下的共主。既然整个天下都是您的,那么这天下的臣民,也就不应该有老秦人,或者山东六国百姓的区别。大秦之下,没有地域的分别,所有人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秦人。既然都是秦人,为何要限制山东百姓,走进秦川?所以说,陛下你做这样的决定,绝不是一个英明的决定,而应该改变。
楚王好细腰,满朝皆菜色。
您如今是九五之尊,功勋能和三皇五帝并列的始皇帝,更需要注意这一点……
写这份奏折的人,真有种啊!
这是扶苏和蒙毅在观阅时,内心中唯一的感受。
可是当他们看到最后的落款,又不禁面面相觑起来。那署名,赫然正是那个泗水都尉刘阚。
“父皇!”
扶苏惶恐不已,“那刘阚不过一莽夫耳,胡言乱语一番,父皇万勿放在心上。那家伙就是胆子大,混劲儿一上来,什么都不顾了……父皇,还请看在他也是出于忠心,勿怪罪于他啊。”
却见始皇帝轻轻摇手,“朕自泰山封禅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如此发人深省的文字……昨日这份奏折承奉到朕手中的时候,朕很生气,很不高兴。但是仔细再一看,却又吓了一身的冷汗。
自天下一统,朝中老臣相继离去。
满朝之中,竟再也找不到一个敢说朕不是的人。这老罴,倒是个鲁直之人,说的虽然不一定对,但是却甚得朕心。扶苏,你说他胆子大,一点都没错。但说他胡言乱语,却是不对。
难道在你眼中,朕是那种听不得难听话的人吗?
呵呵,不过这家伙的确是很大胆,一份奏折,却是把满朝的文武,连你们都给骂了进去……妙,真是妙不可言。”
扶苏和蒙毅都呆愣住了,有点不明白,始皇帝这番话,究竟是出于本心,还是怒极而笑?
“这老罴的确是用了一番心思。
他这洋洋洒洒三千字,最终目的却是为了最后一句:齐鲁之地,关系重大,当以安抚为主,不可过于屠戮……
扶苏,蒙卿,老罴是在为那三郡百姓求命。他可能也想到了,如果直接为那些人求饶,朕必不答应。所以用如此辛辣之语,先危言耸听。朕若迁怒于他,则违背了当年‘谏言者不杀’的誓言;若朕能心平气和的看完之后,他最后的建议倒也算不得什么,说不定还能奏效。
莽夫?
若他只是个莽夫,又怎可能有这样的心思?嘿嘿……扶苏,你认为如何?刘阚建议将三郡之民贬为官奴,迁徙五原郡。正好蒙恬要在河南地修建民城,这三郡官奴,正可充当劳力。”
扶苏和蒙毅相视一眼,沉声道:“儿臣以为,刘阚此议,甚好!”
始皇帝沉吟不语,端坐丹陛之上,双目微闭,手指轻轻搓揉着,“朕早已下诏,在五原郡设四十四县,兴建民城,以防御河北之地的月氏、东胡……五原郡,关系北疆安危,民城更能保障我北疆百姓的安全。不过五原郡地广人稀,这三郡罪民若迁徙五原郡,倒是一件好事。
这样吧,准其所奏。
自济北、临淄、薛郡迁三万户罪民至五原,同时再从陈郡、颍川以及巨鹿郡,迁民两万户。
如此一来,可弥补北疆人数之空虚。然后命蒙恬自雁门、代郡调拨十万大军,分驻于齐地各郡。
至于这个刘阚……”
始皇帝突然间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来,甩袖往后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关于迁涉百姓之事,你二人和冯劫李斯冯去疾三人仔细商议,拿出方案之后,呈报给朕。此事当从速,不可耽搁太久。”
“喏!”
扶苏和蒙毅伏地应命。
“父皇,那刘阚……”
“刘阚之事你莫再插手,朕自有主张!”
雄浑的声音,仍在大殿上空回荡。
而始皇帝的身影,却已消失在后殿,让扶苏和蒙毅,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听始皇帝话语中的意思,好像并没有怪罪刘阚……想来,应该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吧!
※※※
距离平定平阳之乱,已过去三十天。
平阳城很平静,一切都显得十分有序……
朝廷的第一道诏令已经抵达,是一道封赏令。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人,大都得到了封赏。
果不出刘阚的预料,彭越想留在家乡做官的愿望落空了!
朝廷封彭越为祝阿(今山东齐河县祝阿镇)县的县尉,可算得上是破格提拔。祝阿县,位于兵镇卢县和历城县之间,地方不算很大,人口也不过六千户出头,是济北郡一个很小的县城。
可即便是这么一个小县城,对于彭越而言,却知足了……
要知道,彭越之前只是个白身。若非平阳之战,他立下奇功,并击杀甲士七人,想要担任一县的县尉,根本就不可能。彭越非常开心,心里面略有些失落,但很快就被喜悦所取代。
在平阳摆下酒宴,和刘阚大喝一顿之后,就带着人回转家乡,准备往祝阿赴任去了。
不久之后,朝廷第二道诏令抵达。命冯敬和李成回转咸阳,各提爵一级,赏赐极其的丰厚。同时下诏叔孙通,命他火速前往咸阳。要知道,叔孙通本身就有诏命,已经被封为博士。若非刘阚中途向李由借调,说不定叔孙通早就已经到了咸阳。如今,他也的确该离开了。
刘阚心中,依依不舍。
同样的,叔孙通也不想和刘阚分手。
只是这诏令抵达,勿论是刘阚还是叔孙通,都无法抗拒。
“何公,此去咸阳,还请多多保重啊!”
刘阚把叔孙通送出平阳城十里之外,牵着叔孙通的手,不无动情的说道。
这叔孙通,挺对他的脾气。与刘阚印象中的儒生不一样,这个人能文能武,更有机变之才。
“都尉,楼仓地处泗洪,是南北辎重转运之地。那里属楚地,多有六国之士出没。都尉也需小心谨慎,莫要掉以轻心。我估计,朝廷至今未给都尉任何消息,只怕是别有用意。很可能不会给都尉任何封赏,甚至还可能斥责一番。但都尉莫要担心,若真如此,反而是一件好事。”
刘阚诧异请教道:“那是为何?”
“都尉自出仕以来,屡有功勋,可谓是一帆风顺。以不足二十之龄,却已手握一方兵权,足以让很多人为之眼红。这朝堂之上,倾轧自古有之。朝廷若斥责都尉,也可以让都尉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都尉身边,能者不少。但说较起来,却似乎还缺少了一些沉稳。”
言下之意,其实是告诉刘阚:你身边的人太年轻了,需要有一个老谋深算之人,为你掌控全局。
想一想,似乎的确是这么回事。
刘阚的身边,文有陈平蒯彻,曹参周昌;武有灌婴钟离昧。
人才的确不少,可年纪最大的蒯彻,也不足四旬。至于程邈等人,既非策士,也非谋士。
刘阚轻轻点头,“那何公可有指教?”
叔孙通说:“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为都尉考虑……师门中,虽有老成持重者,但多不合适。
我认识一个人,已近耳顺之年。
此人虽不显山露水,但据我观察,却是天下少有的奇才。他住在大梁城外二十里,一处名叫小王庄的地方,复姓公叔,单字名缭。其人十分孤僻,更不喜和人接触。我和他有过两次交谈……都尉若能将这个人请出来,定能受益匪浅。他很难请,但还望都尉能尝试一下。”
叔孙通的骨子里,非常傲气。
能被他如此赞誉的人,也一定是有真才实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