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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将一齐喊道:“末将等得令!”
朱燮元和众将一同走出中军,他走上阵列前面的一个小土坡上,久久环视着队形整齐的官兵。四下除了风声和麻雀叫唤,只有战马时不时的低鸣,所有人都看向朱燮元。
朱燮元的花白须发在风中轻轻飘逸,他神情严肃地说道:“我们没有装备,照样是西大营!赤膊上阵,照样可以击溃一帮由地主私兵组成的乌合之众!”
众军高呼道:“西大营必胜……”
朱燮元吸了一口,继续扬声道:“藩王叛军不顾民族大义、不顾国家安危,在建虏入侵之时趁火打劫,我们一定要让他们自食恶果!
在敌兵面前的,是京师、是皇城,是千百万大明百姓父老乡亲,我们不流血,父母妻儿就要被凌辱、被屠戮,唯有死战,保卫京师,保卫大明……”
不料这时章照插了一句:“朱大人就是说,我们不干掉敌兵,敌兵就要干掉我们家里的人。”
阵营里一些人忍不住发出了稀稀拉拉的笑声。
朱燮元白了章照一眼,继续大声说道:“东周吴国千里破楚,以三万兵力击败楚军二十万,;秦末项羽背水一战,以两万人击败四十万秦军;东汉曹军官渡之战,两万败十万;本朝太祖皇帝在鄱阳湖之战,以二十万人歼灭六十万敌兵……以少胜多并非不能!叛军十五万,几乎三倍于我,但我西大营乃精锐之师,以一当十,况以一敌三乎?”
站在土坡旁边的章照又冷不丁地插嘴道:“咱们军饷是别人的三倍,既然拿三份钱,一个人就得当三个人用,大伙的任务就是一人砍三个脑袋……”
“哈哈……”众军终于憋不住,哄然大笑起来。
朱燮元对章照很是不爽,完全破坏了他想鼓舞士气的严肃气氛,但大战在即,他也不愿意去责备章照,只得作罢,最后还没好气地加了一句:“一人杀三敌兵,谁没完成就别想要赏银!”
“出发!”
各营兵马有条不紊地向西北方向的良乡府进发,走了约两个时辰,章照的骠骑营便离开了主力,率先向北而去。
最新的探马来报,福王主力仍然在向北推进,向良乡靠拢……很显然,至少在探马探得消息的时候,福王仍然还不知道西大营的方位。
两军的距离已经不远了,朱燮元下令道:“升起大旗,快速推进!”
很快西大营那两面拉风的旗帜又高高地支起,在寒风中烈烈飞扬。
段六三 马蹄
福王军团浩浩荡荡,旌旗蔽天,在刀枪林立的甲兵当中,有一架四匹马拉动的豪华大车,那马车远远看去就像一座移动的小房子,它就是福王朱常洵的座车。
马车上放着柔软的皮坐,还有一张用丝绸绫罗铺垫的软榻。只见软榻上躺着一具赤裸的女人,就像尸体一般一动也不动,她就是被朱常洵的手下抢来的许若杏。她定定地盯着车顶,眼睛眨也不眨,真就像死了似的,而且是死不瞑目。
在这无趣的军旅中,福王不能享受到王府中那些声色犬马,幸亏有个许若杏,让他的旅途少了许多无聊。虽然这个女人像死人一样,但是福王反而觉得很有意思,她一动不动地挺着,特别是她身上的肌肤也是冷冰冰的,这种感觉很是刺激……福王一边抚摸着那凉丝丝的如缎一般的皮肤,一边想,却不知道真的死去的女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只要做了皇帝,想干什么不都由自己?福王的心情有些激动起来,快到良乡府了,京师还会远吗?
正在这时,突然车外有人喊道:“王爷!王爷!发现西大营主力正向我们推进!”
“什么?”朱常洵顿时大吃了一惊,喊道,“停车!停下!”
朱常洵打开车门,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周围那些谋士文官都聚集到了马车旁边,跪在地上,皦生光说道:“刚刚得到的探报,在十余里开外发现西大营大股人马。”
“怎么现在才发现,啊?”朱常洵瞪大了双眼,“十余里……不到一个时辰不就追上咱们了?这可如何是好!”
皦生光狠狠地瞪了王德胜一眼,说道:“如果不是这个奸臣从中蛊惑,我军岂会遭遇如此意外?老夫觉着,这姓王的分明就是张太后他们的奸细!请王爷先斩了此奸佞祭旗,然后摆开大军,与西大营决一雄雌!”
王德胜心急如焚,忙高声说道:“王爷,王爷!您千万别听皦生光的扇乎,皦生光!你这小人,此前你说西大营到京师了,怎么不先找出他们的位置?只凭你头脑发热胡乱一猜,无凭无据的,王爷岂会因为一句猜测就动摇大局?现在你是死猫碰着死耗子,走运猜对了,就洋洋得意起来?”
“老夫何时洋洋得意?”皦生光回头对朱常洵抱拳道,“王爷,休要与之多言,马上斩了王德胜,准备迎战!”
朱常洵被搞了个措手不及,头昏脑胀的,他心里完全没谱,看着皦生光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还真有洋洋得意的感觉,好像在说:看吧,不听老子的劝诫,遇到事儿了吧,哼哼!
于是朱常洵心下对皦生光莫名地生出一股子厌恶来,他皱眉道:“西大营的军士连军饷都是普通士兵的三倍,朝廷下了血本,必定是精锐之师……我看,不如先避其锋芒,缓图大计……”
王德胜忙捣蒜一般地点头道:“王爷英明,这西大营偷偷摸摸地追上咱们,咱们准备不足,何必与之计较,先撤回去。京师被建虏威胁,西大营还得去勤王,没时间和咱们周旋。”
“放屁!”皦生光怒道,“王德胜,老子看你就是一蠢材!西大营在我军的南边,我们往哪里撤,往京师撤吗?”
王德胜慌忙之中说道:“对,对,去京师,京师不是有内应吗,咱们先占了京师,据城固守……”
“斩了!王爷快把这傻×斩了!”皦生光气得暴跳如雷,“你娘的,西大营他们身上没长腿吗,要等你先打进京师?京师外围那些边军不收拾了,你飞进城里去?”
就在马车外面吵成一团的时候,车门打开了,只见许若杏一丝不挂地站在车门口,眼睛里射着阴毒的冷光,看得外面这些人身上顿时一阵寒颤。
她雪白的肌肤上有一道道殷红触目的伤痕,她的眼睛就像蛇信子一般,那情形说不出的诡异。
“你这不要脸的女人,不穿衣服就出来丢人现眼!”福王大怒。
众人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许若杏依然站着一动不动,她说出了被福王拘禁以来这些天的第一句话:“你们要被那支西大营的兵马灭亡了吧!哈哈哈……报应啊,报应啊,都去死吧!”
她笑得十分夸张,全身都在抽搐,胸前的两团白肉也在剧烈地抖动,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了,“我要亲眼看看,你们一个个是怎么死的,怎么碎尸万段的……”
诅咒的话不断地刺激着福王,福王咆哮道:“来人,把这女人的舌头给我割下来!”
“都去死吧,都去死吧……”
这时皦生光冷冷说道:“王爷息怒,别管那女人了,当务之急是立刻下令钱文正调度大军,摆开阵势,迎战西大营。”
王德胜狠狠地看了皦生光一眼:“这小人分明是想让咱们的人马拼光!西大营不是还有十几里地的路程么,王爷,咱们赶紧向西南方面撤退还来得及。”
福王的手心里全是汗水,他一面说道:“都别吵了,让我静一下,静一下……”,一面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
皦生光伸出双手,几乎想去拉福王了,他急迫地说道:“王爷!当此危急关头,切不可左右摇摆,快下决断!”
王德胜又趁机骂道:“王爷怎么做,需要你皦生光来教吗?你是不是也想做王爷了,啊?”
皦生光瞪着王德胜,眼睛里几乎都要燃烧起来,他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让面前这张遭人厌恶的老脸像西瓜一样爆成碎片,但是时间急迫,皦生光强自压下心里这口恶气,不愿与之扭打浪费时间。他现在唯一急切希望的就是福王快下决定……如果时间充足,福王也是个能听进去道理的人,偏偏这种危急关头,福王没有更多的时间权衡得失。在皦生光眼里,福王最大的弱点就是缺少临机决断的魄力。
皦生光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王爷,西大营不到半月就从苏州奔行两千多里到达京师,这样的速度绝不可能携带沉重的盔甲、车辆、辎重;且探马来报,西大营的衣服五颜六色形状不一,恐怕为了保密行踪京师也没来得及给他们装备军械。由此可见,他们连衣服都没有,还有什么装备可言?
西大营纵是精锐,但他们是赤膊上阵、人数有限,战力并非想象中那么强悍;而我们有十五万带甲之士严阵以待,用战车压住阵脚,配以火器盾弩,以装备齐全的骑兵运动突击,必能歼灭一帮毫无防护的人!”
皦生光跪倒在地,几乎要哭出来:“王爷,快下令吧!处境不同,方略也不同,现在只能背水一战!如此良机,只要击败西大营,京师不是囊中之物吗?”
良久之后,福王终于伸出颤抖的手说道:“好,谁怕谁呢?咱们就背水一战。来人,传令全军停止前面,命令钱文正协凋各营兵马,准备迎敌!”
就在这时,突然一骑飞奔到中军,喊道:“禀报王爷,大事不好了,北面出现大股骑兵,正向咱们冲过来了。”
皦生光忙道:“不必着急,西大营主力尚在十几里外,不可能这么快就到达,这股骑兵必然是运动袭扰而已。”
“对,皦先生说的对,刚刚还在十几里外,不会这么快就飞过来,只是一小股骑兵而已。”福王煞白的脸充满了惊惧,“下令钱文正,继续执行军令!”
天边传来了轰轰的马蹄声,犹如山崩海裂一般由远逼近,骇人万分。
段六肆 兵戈
冬日的阳光刺眼,辽阔的平原上战马在强光中奔腾,整片大地都活跃起来。面对万马奔腾,福王阵营中惊慌失措,传令兵刚刚才来下达命令,让各营准备战斗,但是对面的骑兵已经越来越近,战事一触即发……
那些传令兵在队列中穿梭,在马背上扯着嗓子大喊:“提督大人有令,各营立刻备战,退后者,斩!”
饶是如此,那些身披盔甲手拿长兵器的士兵依然在步步后退,前面那股地动山摇的骑兵给他们的压力太大,这边完全就没准备好。
“唰!”突然刀光一闪,一个骑士侧身向旁边正在后退的军士一刀劈了过去,劈在那军士的后颈上,军士惨叫了一声,哐当一下歪倒在地。
“不得后退,违令者,斩!”
士兵们躬着背,双手紧紧握着武器,他们的手在颤抖,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气氛会影响周围所有的人,因为准备不足,大伙突然看见这么一大群如狼似虎的骑兵,自然而然产生惊恐,而这惊恐又不断地在人群中扩散、增加。
……
骑兵接近敌营边缘,战马开始最大地加速,章照拔出腰间的龙纹单刀,平指前方,大吼道:“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杀!”众军的呼喊声气势如雷,地动山摇。转瞬之间,无数奔腾的战马冲进了敌营,“砰砰砰……”沉闷的撞击声中,人马沸腾,甚至可以看见人在空中直飞!
章照也跟着密集的骑兵部队杀进了敌兵人群,他左右看了看,刚才还在自己身边的袁大勇已经冲到了最前面,章照忙吼道:“袁大勇,看着点冲,别丢了小命!”
这袁大勇是张问的舅子,他妹妹是张问最宠爱的女人,万一死了,对章照的仕途恐怕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