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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幽怨地说道:“你不会像落花与流水一样,短暂得留也留不住吧?”
“岂敢岂敢,待我定鼎山河,便与众美眷厮守到老。”
“现在不就可以吗?何苦要等。”张嫣搂住张问的后背。
张问转过身,低头看着太后更加红润的脸蛋,柔声道:“还不到时候,隐患太多,如果不解决,我们要悲惨收场。唐玄宗就是个例子,最后红颜魂断,他也在孤独中死去……”
两人细细索索地穿好衣服,只是头发有些凌乱。
“时辰已不早,臣要回去了。”张问抱拳道。
张嫣自然不舍得,但是总不能留张问夜宿在后宫里,只得与他一起从山间小径缓步下来。只走了一小段路,她就觉得虚汗直冒,身上软弱不力。
山下的宫女太监还在戏玩。李芳见太后和张问下来了,便叫住那些奴婢,迎接了上来。张嫣无奈地装起了庄重,缓缓地说道:“我要回去休息了,送张阁老出宫。”
李芳暗自观察张嫣的气色,心下了然,心里得意得紧:咱家今晚可是立了件大功,他王体乾想要收拾咱家,也得好生掂量掂量了。
在奴婢们面前,张问也须要遵守礼节,他躬身道:“微臣告退。”
段二九 西山
大年过后,张问送杨鹤出京就任巡抚,又送朝鲜使臣踏上回国之路。那李淑贞有意留下和亲,但是张问和使臣都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她只得跟随使团回去,少不得又肝肠寸断了一回。
冰雪融化,杨柳发芽,野地里也嫩绿渐显,二月春风似剪刀,春的气息渐渐降临了大明天下。一年之计在于春,中兴二年开始了,衙门里人来人往,祭天开印,国家恢复运转;田野上出现了农人,地方上不断有身穿红青袍官的文官在野外出没,考察农事预防灾害,劝农事耕;中央的小皇帝和众官员也举行了祭天的仪式,请求上苍让大明风调雨顺,在中兴二年获得好收成。
二月间,张问组织了六部的众多官员,准备去实地考察沈家的西山煤矿,为是否适合在驿道上修建路轨提供证据。
除了朝廷官吏,沈家得来人引导众官视察,但东家沈碧瑶基本是不出门的,她便派了一个人过来。
来人是个年轻女子,柳叶眉,单眼皮,只是脸颊上有几颗淡淡的雀斑,身材倒是玲珑有致。她走进张问的值房,便给张问作了一个万福问安,又给旁边的一干大臣执礼。
张问打量了一下这女子,问道:“你对西山煤矿路轨有所了解吧?”
那女子道:“妾身是沈夫人的内务总管沐浣衣,各处矿山、作坊妾身都在打理……东家不记得妾身了么?”
张问道:“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怎么有记得之说?”
沐浣衣的眼神顿时十分幽怨,而且带着些许怒气,说道:“几年前在福建白莲教的地盘上,在道观那一晚……”
说到这里,沐浣衣顿时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把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她不慎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说起那事儿,是因为张问那句话话实在太让她气愤了:老娘的身子就是你破的,现在居然说没见过!
那次在福建的一个道观中,白莲教圣姑韩阿妹想和张问联姻,张问不干,就被韩阿妹灌了一肚子春药……张问回来无处发泄,就把沐浣衣等四个女子都上了,而沐浣衣当时还是个处子。
虽然沐浣衣只说了一半话,就急忙停了下来,但是周围的老少大臣立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人众里顿时听得“嘿嘿……”一阵笑声,大伙都用揶揄的眼神看向张问。
张问老脸一红,心道真有这回事?他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但是他不愿当众和沐浣衣说这个话题,便不纠缠,心道:回去问问张盈就清楚了。
“都准备好了,大伙这就出发吧。”张问说道。
“张阁老请。”众人也纷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些官员主要是工部尚书孙九德及工部各司有才能的官员,除此之外,还有礼部尚书孙承宗,户部左右侍郎沈光祚、商凌等人。
一众官员出了衙门,在千余铁骑的护卫下出城,队伍浩浩荡荡,护卫军队是西大营骠骑营的官兵,由张问的嫡系武官穆小青率领。
整装待发之时,只见太监李芳带着几个人跑了过来,对张问说道:“太后担忧张阁老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特地下旨奴婢带人服侍张阁老,您瞧,这位是宫里的御厨。”
“我没那么娇贵……”张问随口说道,他沉吟片刻,又道,“既然是太后的懿旨,你们就跟着来吧。”
张问寻思着,多半是这李芳想来拍马屁,在太后那里请旨出来的。
西山距离京师不过三四十里路,大半天功夫就到了。考察团到了沈家煤矿下面之后便扎下营地,工部各官员分批到各处详细考察记录。
张问实际上不懂这些东西,他只是想亲眼看看那路轨是怎么回事儿,眼见为实。他带着一群人来到一处矿山,只见那些矿工都远远地跪着,因为有朝廷官员来考察,所以矿洞的作业已经停了。
一座山体上有许多矿洞,果然有路轨从矿洞里面延伸出来,一直通往矿山外面。身边的沐浣衣给张问以及旁边的官员解释着各种构造的功用,周围的官员一边听一边点头,好像很懂似的,实际上真正懂的那些官吏都不在这里,留下的就是陪着张问瞎逛,什么户部兵部的官儿对这玩意懂个屁。
这个矿洞构造复杂,除了路轨,矿洞门口还有齿轮和绳索。齿轮张问倒是粗略明白一点,小齿轮带大齿轮,可以省力。
山间的路轨是张问等人注重考察的,只见这种路轨由两段铁轨组成,下面有木料和石子枕垫,结构并不算复杂。张问便回头对沐浣衣说道:“路轨上的车辆真的可以载重几千斤?”
沐浣衣遂叫来工头,让木头传唤矿工将一辆驴车装满。那些矿工搬来石子装载一辆四轮驴车,将车装得满满的。
旁边有官员见状惊叹道:“一头驴拉的重量最多不过五百到七百斤,两头驴大不了就千余斤,这么大一车石头两头驴能拉动?”
沐浣衣笑道:“等一下您就看到了。”
这时一个赶车人坐上驴车,扬起鞭子“啪”地打在驴屁股上,那两头驴便向前移动,在众人“哦”地惊呼中,那装满了石头的驴车毫不费力地行驶起来。
沐浣衣道:“这座山上煤矿很多,但道路崎岖,要将煤运出山十分困难,以前的煤窑只能用人力背出去,待沈家接手之后,便投资修建路轨,虽然花费不少,但是长期来看,反而节约了成本。”
沈光祚趁机对众官说道:“人丁负重背煤,劳民伤理;而借助物力,使民脱离疾苦,善莫大焉。”
于是这事儿立刻上升到了道德的高度,大伙只能点头称是。这是大明朝的一贯干法,道德高低,一向是判定事务的终极观点,虽然很多时候只是幌子。
看完驴车的表演,张问等人又在煤山上转悠了一圈,光秃秃的没啥看头。眼看天色不早了,张问便率领一众不相干的官员前去房山府休息,只留下工部的官员在营地歇息继续考察。
房山知府王崇文早已带着府衙官吏迎出城池数里,礼节十分周全。户部侍郎沈光祚当着王崇文的面说了几句好话,让张问也嘉奖了知府一阵,于是王崇文对沈光祚立刻自称学生了……
走进房山府,只见城中灯火辉煌,繁华异常,许多作坊仍然在运作。王崇文解释道:“这些作坊的工匠,分作三班,每日只劳作四个时辰。”
户部右侍郎商凌也对张问说道:“王大人就任期间,上缴户部的税银不仅满额,而且是三倍之多。”
张问想起自己做知县的时候,收税能收满应交纳的六成,上边便十分满意了,这时便忍不住问道:“王大人是如何提高税收的?”
王崇文红光满面,躬身说道:“下官调整了地方律法,给工场作坊予以优惠,府内商贾聚集;同时流民到了府境,府衙便修建房屋提供粮食予以收留,编为新户,鼓励他们到工场做工谋生。如此一来,工商繁荣,税收自然就多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个官员冷冷道:“王大人,这么多人为您说好话,您破费了不少银子打点吧?”
王崇文一听怒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上缴给户部的钱粮数额,是有据可查;我给谁打点了,你拿出凭据来!没有证据你就是诬陷。”
那官员道:“王大人您就少装模作样了,这种事大伙心知肚明。我是六科给事中,弹劾你难道还要看黄历?”
张问说道:“行了,咱们现在又不在庙堂上,这样弹劾也没用处,都消消气……王大人,带我们去作坊看看。”
这时沐浣衣道:“沈家在房山也开了一间纺织作坊,是这里最大的坊间,要不咱们去那里看看吧。”
“如此甚好。”张问道。
一行人便沿着街道走到沈家的作坊间,这工场占地甚广,果然符合沈家财大气粗的架势。坊间建在一条河旁边,河上修了个河坝,沐浣衣解释说是为了利用水力带动纺车。
张问走进坊间时,那些结构复杂的巨大纺车让他大开眼界,大的纺车有小房子那么大,上面无数的锭子滴溜溜直转,比起家用的纺车那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另一间屋子里,一群人正在用煤炭烧一堆铁玩意,房顶上烟雾缭绕,张问忍不住好奇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沐浣衣道:“那东西叫‘以汽御动机’,也许可以代替水力拉动纺车,但是还不能投入实用,否则作坊就不用开在河边上了。”
“以汽御动?”张问大为好奇,便欲上前观看。
但是沐浣衣拦住了张问,说道:“汽机爆两回了,十分危险,万一出了事儿妾身没法交代……东边有一架正在安装的汽机,要不我们去那里看吧。”
一行人便转向到东面的一所大房子里,只见中间摆放着一堆铁玩意,好像还没完工,旁边还有许多机床在加工零件。
这种机床张问倒是见过,早就有了,不过经常是用来削磨玉石,用来加工铁器,张问倒是第一次看到。
段三十 龙脉
从西山考察回来,朝廷立刻收到了六科给事中赵大才的一本弹劾折子,折子从各机构转悠一圈之后,到了内阁。
张问翻开折子一看,弹劾的对象是沈家财团,奏章上通过引据各种风水相术,说西山煤矿挖得太深,挖到了“龙脉”。
这不是扯淡吗,张问向来不信玄学,便随手丢到了一边。过了一会,内阁首辅顾秉镰到张问的值房来商量政务,见桌子上有本折子,便拿起来看了一遍,顿时说道:“这折子不简单。”
“龙脉之说子虚乌有,况且我大明的陵墓并不在西山,西山煤矿和龙脉有半点关系么?证据不足,批复斥责就可以了。”张问不以为然地说道。
顾秉镰道:“这本折子确实没有什么道理,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赵大才此人是三党的人……”
“哦?”张问沉吟道,“我对他倒是没有印象,真是三党那边的?”
顾秉镰沉声道:“老夫亲眼听见他在上朝时称呼孙尚书为恩师,确是三党那边的无疑。”
“你是说……这本折子是投石问路?”张问道。
投石问路是明朝庙堂阳谋的常规招式之一,常用于党争,也就是想要攻击对方的时候,先弄一件小事出来试试水,故称“投石问路”。像顾秉镰这种官场老油条,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而张问也很快醒悟过来。
顾秉镰道:“恐怕是这样。前几日张阁老去西山考察煤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