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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玉莲手下有几个女子亲兵,便抬着秦玉莲走。张问正欲沿着长城向南寻找鸦鹘关,这时一个白杆军士道:“鸦鹘关在北边。”张问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这几天只顾着逃命,都错过了关口。于是众军一路向北赶路,傍晚时到达了鸦鹘关。
镇守边墙的官兵对张问等在长城下全歼建虏一部的事,有的是亲眼所见,有的是听说,都知道了,见到张问等残兵到达城门下,将领命令大开城门,列队迎接。长城上下的明军将士高呼万岁,对张问部敬重万分。
黑污破烂的张问部将士,被人这样对待非常高兴,队列走得是一丝不苟。张问见状,心道大家都不愿意吃败仗,将士都想要荣誉,没有人愿意被别人小看。血性犹在,只是军方上层太复杂了。
迎接的将领看了张问的印象,见是朝廷的御史、辽东的巡按,当即大拍马屁,说了许多废话。一开始还说张问等在长城下的战役如何英勇,后来重点已经放在鸦鹘关的防御安排如何恰当,自卖自夸说个不停。张问打断了那将领的长篇废话,很是恼怒地说道:“本官等在长城下血战,却不料战场离这关口这么近,你为甚不派兵救援?”张问心道要不是秦玉莲率兵即时来救,老子不就战死了?
将领躬身道:“大人啊,鸦鹘关没多少人,您得知道末将的苦衷啊。建虏常用这种围而打援的手段,要是末将把人调出关外,万一建虏趁机取关,末将丢了关口,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啊,大人……”
张问沉下气,也不想和这厮计较,只说道:“行了,你将功补过还来得及,办两件事,给大伙弄顿饭,然后安排个地方休息。”
“是、是。”将领急忙命人埋锅造饭,将储存的酒肉都拿了出来犒劳众军。
众将士早已饥肠辘辘,也顾不得其他,等弄好饭,大伙就一拥而上狼吞虎咽,放开肚皮大吃。张问顾不上吃饭,就命人将秦玉莲抬到谯楼疗伤。他在门口等着,张盈会治疗这样的箭伤,让几个女亲兵打下手,寻了药材和工具,就在谯楼里给秦玉莲拔箭上药。
过了许久,张盈才走了出来,说没有伤着要害,无性命之忧,养养就能好。张问这才放心下来,去吃饭了。
鸦鹘关西南边不远有个军寨叫苇子谷,将领便安排张问部去军寨修整。军寨中有粮食房屋,鸦鹘关将帅亲自带着张问等人去苇子谷,安排了屯军地方。大伙已经在丛林里累了许多日,到了苇子谷,大部分人吃饱了就懵头大睡。
张问到秦玉莲的房里探访,看看她的伤势。这里的房子都是用木头和泥巴修筑的,十分简陋,所幸都比较结实不透风,在这寒冬里能住上这样的屋子,已经很不错了。张问走进秦玉莲的房间的时候,看见张盈已经先一步来了,秦玉莲正靠在床上,两人说着话。
秦玉莲听见门嘎吱一响,转头看过来时,见是张问,急忙扭过头去和张盈说话,却不理他。张问走到床边,问道:“玉莲好些了么?”
秦玉莲听罢张问的称呼,脸蛋上泛出两朵红晕,轻声说道:“多蒙张盈姐姐救治,没有大碍。”张问心道才多久就姐姐妹妹地叫起来了,心下就是一乐,看向张盈,张盈也正巧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张盈随即就转过头去。
张问忙对秦玉莲道:“今日多蒙玉莲相救,否则我们定要丧生在长城之下。玉莲因此受伤,还不知如何才能报答。”张盈也道:“我调了一种药敷在伤口上,很有效果,应该不会留下疤痕的。”
秦玉莲听罢眼睛一亮,问道:“真的吗?”张盈又细细为之解说。张问见二人说的正欢,站在旁边无言以对,只得自己找了根板凳坐下。张问本来觉得好像有许多话要说,比如感激、关心、道歉之类的,这时却插不上嘴,不知从何说起。
两个女人很是谈得来,没完没了,而且都是些不相干的话,张问坐了一会,十分无聊,只好悻悻然告辞。
他走出门来,又找来秦玉莲的几个亲兵问话,问清楚秦玉莲所部是如何出关的,如何找来的。亲兵将秦玉莲硬闯边关,一路急行冲杀等事说了一遍,还趁机帮着秦玉莲渲染了一番此中的情谊,张问听罢感叹不已,赞叹秦玉莲是个有情有意、敢作敢为的女子。
站在旁边的另一个亲兵接着说道:“千总一路寻来,只见尸体不见活人,后来见林中燃起大火,火光蔽天,又观风向,就说可能是大人在防火助敌,就从林子里向南搜索,绕过大火,见林中一路上有明军尸体,寻得一个活的,问清楚了大人的去处,便找到了鸦鹘关旁边。”
张问点点头,又问道:“这么说你们出关之前,已经知道杜松部大军覆没了?既然如此,秦将军为什么还要出关呢?”
亲兵道:“千总说,大人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众人都不懂大人,唯有千总懂您。”张问呵呵一笑,摇摇头道:“都是运气,战场上刀箭无眼,没招呼到本官身上罢了。”
张问和那几个亲兵说了一会话,又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个消息,铁岭马林的八万大军也遭建虏击溃。张问心下一惊,再问了一遍,得到确认之后,顿觉形势不妙。杜松、马林两路大军被歼灭,大明在辽东还有机动军队吗?边墙连绵,各卫、所、堡、边关需要兵力防御,再想发动大战恐怕就力不从心了,而且战线沿着长城拉开,防御也是不足。张问意识到沈阳有些危险,这时突然想起南边还有一支兵马,又问道:“刘铤部怎么样了?”那亲兵摇摇头却说不清楚。
一个亲兵知道的事自然不多,张问便寻了机会去问秦玉莲,秦玉莲说出关之前,巡抚行辕正在商议这件事,对刘铤部的调遣存在争议,有人建议留在宽缅威胁建虏后方,有人建议调入沈阳。
张问来回踱了几步,说道:“以我对袁大人的了解,他定然会调刘铤北上,拱卫沈阳。”他说罢要来纸笔,在纸上大致以边墙为线条,城、堡为圈点画了一个草图。张问对辽东建州近左的地方位置,此前就研究过很多遍,这时凭着记忆勾画,十分熟悉。
秦玉莲看着张问专心致志地在图上圈点,忍不住喃喃说道:“大人专心笔墨的样子,还真是很好看。”
张问猛地想起在上虞为寒烟画画像时的情景,心道已经是第二个女人这么说了。他抬起头望着秦玉莲笑了笑,随即指着图说道:“刘铤部从宽缅北上沈阳,定然先入边墙,从关内行军。沿途经过一堵墙、松树口、清河堡等地……与建虏开战以来,建虏先后采取诱敌深入,分而聚歼,集中打援等手段,先后吃掉了我大明十四万大军。以此看来,我觉得他们的既定方略是先削弱大明的机动兵力,再从容攻取地盘,扩大势力。所以我觉得建虏现在盯着的不是沈阳,而是刘铤部四万大军……建虏曾经成功地从鸦鹘关破关攻占过大明诸多城池,证明鸦鹘关是近左比较容易突入边墙的地方。我大胆猜测,建虏可能会设法从鸦鹘关破关而入,突袭刘铤部,欲以击溃,彻底削弱沈阳防御。”
秦玉莲听罢张问一番论道,笑道:“现在我们什么消息都没有,大人就这样断定,连建虏的进攻方向都算出来了,这也太……恕我直言,大人满腹经纶,战场上可不是这么回事。别的不说,连我们都不知道刘铤部现在何处,建虏如何得知?”
张问皱眉道:“袁大人事事不能独断乾坤,动辄就召集许多人公然商议军机,沈阳的军机还有机密可言么?沈阳那么多蒙古人混在里面,难不准就有细作被建虏收买,刺探情报。建虏要知道明军的动向,也不是很难。”
正在这时,突然外面有人喊道:“张大人,张御史,您在哪里?”张问听罢回头对门口的亲兵道:“谁找我,叫进来问话。”
不一会,一个将领就被领进屋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见他衣甲不整,神色慌乱,焦急地说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建虏攻破鸦鹘关……李将军请求大人,速调兵救援。”
秦玉莲听罢,目瞪口呆地看着张问,又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图纸,惊讶地说道:“张大人,你真的……真的猜中了?”
张问忙问那将领:“建虏已经破了鸦鹘关?”
将领哭道:“可不是,遍野都是建虏铁骑,满头都是箭雨,城上的兄弟都死得差不多了,建虏就轰开了城门,一涌而入。”
张问听罢他的描述,是轰开。建虏击败马林部之后,现在可好,连炮也有了,攻城攻墙是更加轻松……张问瞪眼道:“关都破了,还增援什么,我们去干甚?”
段十七 大风
鸦鹘关被建虏攻破,守将知道张问部还有几千人马在鸦鹘关附近的苇子谷军寨驻扎,遂派人来请援。张问却不同意增援鸦鹘关,瞪眼对那信使道:“关都破了,我们还去干什么?”
信使扑在地上直磕头:“建虏已虽突入城门,但将士们仍在血战。大人快调兵去救,兴许能夺回边关啊。鸦鹘关近左所有兵力都调过去了,现在就指望大人,大人……”
张问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断定建虏此次入关,来的是八旗主力,我这点人去,不是杯水车薪么?”信使依然哭诉道:“大人不能见死不救啊,几千兄弟的性命,可都得送在关城上了……兄弟们这两日好酒好菜招待大人的兵马,现在建虏就在眼皮底下,在哪里不是杀建虏?”
“不行。”张问断然说道,“来人,立刻集结兵马,叫四营将领过来听令。”
那鸦鹘关派来的信使还在旁边不停地哭诉哀求,张问却只顾看着他画的那张地图沉思,理也不理。他的神色看起来,就像铁石心肠、根本不在乎鸦鹘关将士的性命。信使哀求多时,见到张问的模样,心中愤然不已,便说道:“此前大人在边墙下大战建虏,鸦鹘关没有救援,是因为此关是防御建虏的重要关口,守军不能轻举妄动,大人深明大义,何以如此记仇?”
这句话是在暗骂张问心胸狭窄、公报私仇。秦玉莲听罢眉头一皱,她刚才已经被张问神机妙算表现出来的王八之气震慑,这时便帮着张问说道:“张大人是从大局考虑,你岂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信使哭丧着脸道:“是、卑职是小人,一时情急,乱说了话,大人不计小人过,您无论如何要救救兄弟们啊。”
房里三个人,信使心里只想着鸦鹘关的朋友兄弟安危;而秦玉莲则一心向着张问,想知道张问有什么妙计;张问却自己忙乎个不停,时而冥思苦想,完全不顾他人的焦急感受。
不一会,又进来了四个人,分别是张问四个营的将领:王熙、章照、蒋吉、李信德。四人高矮老少各不相同,走到门口,一齐拱手道:“末将等拜见大人,但听差遣。”
张问转身道:“人马都集合了么?”王熙道:“都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好。”张问又回头看了一眼秦玉莲,问道:“玉莲的伤怎么样了?”
秦玉莲道:“没有大碍,可以骑马。”张问听罢便让秦玉莲集合白杆军前哨营一起出发,并让人把军寨内能带走的军士都带走。
那信使见张问安排个不停,就等着张问下令军队向鸦鹘关开拔,却不料张问看了一眼信使说道:“你是要回鸦鹘关,还是跟我们走?跟我们走就去寻个兵器,到营里站队。”
信使愕然道:“大……大人不去鸦鹘关?”
张问道:“你一进来我就告诉了你,不去鸦鹘关。去也没用,给建虏凑人头领赏银?”信使愤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