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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听了他这番话,又有什么感受?”
舒湘看着方无应,然后她看见他慢慢抬起头:“……我不是他,舒湘,我和他,不一样。”
舒湘默默望着他。
“并不是说都从古代来,我和他就没有差别了。”方无应缓缓道,“我们不能相提并论。”
“因为你比他更远古?你比小武早了……哦,五百七十年。”
“问题的根本不在那个地方。”方无应苦笑,“我倒希望我是三皇五帝时期过来的呢。”
“那你很可能会披着兽皮穿着树叶……”
“我不是在开玩笑。”
舒湘笑了一下,她换了个坐姿:“好吧,回过头来。我其实对你去接近小武,很感到好奇。”
“接近?”
“在这件事之前,虽然你们是同事,其实你和他并不算很熟的朋友,对吧?我觉得你似乎和雷钧更近一些。如果没有这件事,你会去找他喝酒么?”
方无应想了想:“一般来说,不会。小武这人其实很闷,做酒友绝对没有雷钧好玩……哈哈,雷钧那家伙稍微喝多一点就满嘴跑火车,好玩得很。”
“嗯嗯,那你为什么会去找小武喝酒呢?”
“不是说了么?怕他一个人在家想太多。”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一点点多余的想法了?”
方无应想了一会儿,慢慢说:“要说有多余的想法……似乎真有一点。我想拉开距离,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拉开距离?”
“尝试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一个曝光的古人,而不是去看一个普通的同事。”
“为什么想这样去看他?”
“……想看看另一面的他。”方无应说,“大概出于这样一种心态。”
舒湘想了想,说:“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你是在以小武这件事,做热身准备?将他作为未来可能的参照物?”
方无应眨眨眼,没说话。
“那么他这件事,是否对你原有的想法造成了一些影响?无论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
静默了很久,舒湘才听见方无应的声音。
“……我的恐惧更加重了。”
“怎么回事?”
“那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同伴少了一个。”方无应突然说,“像小时候躲迷藏,明白么?本来两个人一同躲在黑暗中,当然谁也不知道谁。可忽然间,其中一个被发现,被拉了出去,溶入阳光之下。”
舒湘久久凝视着方无应。
“……现在,黑暗中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剩下的孩子就更加齐心协力来寻找我了,包括刚才被拉出去的那个孩子,我变成了硕果仅存的目标,成了众矢之的……”
“你的意思是,雷钧他们会把你当做某种目标?”
方无应呆了一下,摇摇头:“我知他们没有恶意。但那是在他们还没发现真相之前。舒湘,我真不知道如果哪天,我像小武这样被迫曝光,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世人看待李后主和看待慕容冲的眼光,是不一样的。”
“或许都是被报以理解的对象,例如很多小说里……”
“哼!你还要和我提那些耽美小说吧?在那些同人女眼里,我和他的霉运倒是相同!”
看方无应又要发火,舒湘举了一下手:“OK,不去谈那些旁枝。Paul,你的心里一直抓着一个很强烈的想法:我和他们不一样。这一点你发觉了没有?”
“是的。所以我总会有格格不入的感觉,无论到哪里,无论和谁。”
“可是我觉得,你在控制组里很受队员爱戴,和雷钧苏虹他们也合作得很好——谁真讨厌过你?”
“那是他们还没发现真相。等到他们看到真正的那个我……”
“现在的你,难道不是真正的你?”舒湘盯着他,“难道他们喜欢的是个虚假的人?”
方无应哼了一声:“或许吧。”
“自命不凡的家伙。”舒湘哈哈笑了一声,“抛弃了过去,你就不存在了么?”
“或许真是这样。”方无应曲起食指抵住下巴,他沉思道,“我紧紧抱住不放的过去,虽然痛苦得让我想自杀,但同时它也让我记住我是谁。”
“Paul,你不是你的名字,不是你的身世,不是你的文凭不是你的财产不是你的家族……那些都不是真正的你,那些都可以消失无踪但你却不会。这世上一定会有完全不在乎那些,也一样在乎你的人。”
“……你在说你自己么?舒湘医生?”
舒湘笑起来:“绝对不止我一个。Paul,我注意到一个事情。”
“什么?”
“包括上两次在内,你对他的称呼似乎有所改变。”舒湘说,“我还记得五年前,甚至最早的十年前,你对他的指称方式从未客气过——”
方无应笑起来:“还想听我骂他‘老贼’?苻坚老贼,嘿嘿。”
“你现在改称‘他’了,是么?或者是,‘那家伙’。”舒湘笑着说,“你看,程度减轻了很多。”
“这个,很重要么?”
“语言反映内心。”舒湘微微靠近他,“为什么会改称呼?之前你在我面前谈起他,永远是连篇累牍的咒骂,你骂他为‘老贼’,至少有一百次。”
“那或许是因为……我的爱憎并不像最初那么分明了吧。”方无应斟酌着慢慢地说,“最开始,仇恨全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我把所有的坏结果都归咎于他,可过了这么久,特别是在这里度过的十几年,我冷静下来再回头去看当初,却发现有很多真相其实掩盖在对他的仇恨下了。”
“能不能具体说说呢?”舒湘尽量把声音放缓和安详,她知道,这是非常重要以及敏感的阶段。
“具体说说?我很想具体说,但其实连我自己都十分困惑。”
方无应仰起脸,他迷惘的目光穿越玻璃窗,投向深远的天空。
舒湘不做声,等着他自己继续说下去。
“觉不觉得小孩子是一种十分自大的生物?”方无应突然说,“把周围的一切都归因于己,连太阳东升西落都是为了自己。”
“自恋是人的本性。”
“可是如果真的给他一点点迹象,让他错以为自己能掌控局面,那大概会造成某种悲剧。”
舒湘看看他:“你是在说你自己?”
很久的沉默。
“……后来,他几乎不去姐姐那儿了。”
“……”
“他总是逗留在我这儿,什么都肯满足我,我说过的嘛,dreamland,就成了那样。”
方无应把脸埋在掌心里,他的拇指交错按着眉头,后,又抬起脸,孩子气的笑了笑。
“舒湘,你知道么?要摸清一个人的喜好脾气,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只要你肯完全放空自己,权当自己死去。所以没几个月,我就弄清楚了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爱听什么话,憎恨什么人。当时我施展这一套,十分得心应手。”
“或许他当你是孩子,所以没法设防。”
“或许吧。当然,有人看不惯这些,”方无应耸耸肩,“总有不被我迷惑的人存在。”
“王猛?”
方无应点点头:“对。王猛总劝他赶紧把我送走,理由无非有二:慕容家不是那么好惹的,得斩草除根;况且,我也不是真就像外表看上去那样……呃,纯洁可爱。”
他的脸上有自嘲的笑,可舒湘却没笑:“你也这么认为?”
“我不知道。很复杂。”方无应长长吁了口气,“来自各方面的评价全都不一样,甚至恰好相反:父母曾希望我做国家栋梁,姐姐却只当我是不懂事的幼弟需要保护;王猛说我是个妖孽,心怀叵测,其他朝臣却说以色事君的小子不足道;还有禁宫里的女妃视我如眼中钉,暗中骂我是淫邪的狐媚……”
“你被许许多多的人妄下定义。”舒湘停了一下,“可你没提他是如何定义你的。”
方无应一怔,良久,才缓缓说:“……他说我如玉,绝美干净。”
“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舒湘吸了口气:“你是如何看他说的这句话。”
“……傻×。”
“傻×?”
方无应哼了一声:“说这话的人就是个傻×,还什么绝美干净……”
“你认为,喜欢你,赞美你绝美干净的人,就是傻×?”舒湘想了想,“反言之,恨你入骨,说你既不美,也不干净的,才不是傻×?”
方无应不吭声。
“好吧——怎么来看这各种定义?”
方无应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被搞晕了头。到后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任凭他人描画。”
“我觉得……”舒湘想了想,“你似乎也傲于这些评价?就是:谁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你很得意这一点?”
“当时是很得意,有点像小孩子玩魔术成功了。但我相信,真相瞒不过两个人:王猛,还有我姐姐。看见王猛的眼睛,我就知道我瞒不了他,连我叔叔都玩不过他,包括我堂哥也死在他的彀中。”方无应笑了笑,“王猛这个人,是我见过的最狠毒、也是最聪明的男人。”
知道他说的是金刀计,舒湘想了想:“王猛是坚持要把你送出禁宫去,后来他成功了,姐姐呢?”
方无应有很久,没有回答。他从座位上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玻璃窗。
早春的风还很凉,柔软的淡色窗帘被晚风吹拂着,在方无应的身旁无力飘动。
“我有好长时间没去她那儿。”他低声说,“原因很多,我……又羞愧又得意,难说明白那种感觉,我觉得我保全了姐姐,至少因为他留恋我这里,就不会去姐姐那儿,姐姐也不必哭得那么惨了吧?但我已成了让人难以启齿的那种‘东西’,觐见的朝臣偶然看见了我,也全都是鄙夷的表情……他们心里在说什么,我全都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不仅折辱了我自己,还折辱了整个家族。”
舒湘站起身,走到他身后:“你现在明白,这些评论都是不正确的了。”
然而,方无应只是遥望着远方,他久久没有出声。
第四十九章 舒湘医生的心理咨询 (D)
舒湘默默将粒粒橙拿走,她合上门出去,不到五分钟又转回来,手里端着一杯开水。
“找楼下要的。”她笑了笑,“不好再找人要茶叶,所以,只有白水。”
方无应接过那杯水,道了声谢。
舒湘回到那张高背椅子上,她看着方无应:“可以继续说下去么?”
方无应从窗前走回到沙发前,坐下来,他盯着透明杯子里的液体。
“……姐姐刚见到我的时候,非常高兴。”他轻言细语地说,“我有三四个月没见她了,看起来她的精神状态的确比初次见面好得多。在心里,我不由自主把这归功于自己。”
“姐姐,说了什么?”
“起初也只是问长问短的,吃得好不好,睡得如何,有无哪里不合意……我说我一切都很好,还得到了很多宝贝。”方无应笑了一下,“我给她带去了一块翠玉做的玉佩,上好的水种,绿得鲜亮……近两年我在珠宝店里找过,再没见过那么好的了。我献宝似的把玉佩给姐姐,她一见便十分欢喜,我想那个年龄的女孩子,不管在何种状态下,看见了珠宝眼睛都会亮的。”
舒湘笑了笑:“你该说,任何年龄的女性都如此。姐姐拿着玉佩,说了什么?”
“她很欢喜,问我是从何处得来的,然后就随手把玉佩挂在石榴裙上,红裙绿玉,实在很好看。她说她也得了一堆珠宝,可是没有这么好的玉佩。那是当然,这玉佩整个禁宫只有一块,苻坚从他身上解下来,直接给了我,别人都得不到。”
舒湘一时没有出声。
“可是等问到这玉佩究竟从何处得的,我就答不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