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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木排的诸人拼命向回划去,不一会儿便到了船下,望着他们狼狈逃回的身影,黄茂昂然侧目,对着禤祚道:“那位俞寨主好大的名声,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那是少峒主技高一筹,换了别人,怕不是俞寨主对手。”禤祚狂拍马屁道。
“命他们将箱子扛来,莫要坏了我的火铳。”黄茂哈哈大笑,然后下令道。
那箱子倒是不轻,峒人用扁担穿起就向黄茂这边抬了过来,见此行大有收获,其余峒人也是兴高采烈,对着船上的罗九河大声辱骂。然而就在这时,罗九河却向他们挥了挥手:“诸位,请去黄泉一游吧!”
罗九河此语,传入禤祚耳中,那种不祥的感觉突然又浮现出来,他转过脸,对着黄茂想要说出自己的感觉,然而却听到一声“轰”的巨响。
这声音甚至超过了打雷,震得周围都是地动山摇,那些密林当中,也传来了尖锐的兽吼之声,紧接着,三头大像从密林中跑了出来,跟在大像身边的,则是一群披发跣足的安南人。
见到他们,罗九河目光一凝:“果然有埋伏!”
第三卷一七零、破此拘束海天空(九)
埋伏在林中的,便是黄茂所说的“援军”,来自安南高平莫氏的像兵。他们的人数虽然也不多,只是区区两三百人,但有数十枝鸟铳,其余持线枪,另外还有三头大像,若是猝然发难,家卫少年初次与大像打交道,倒真有可能吃亏。
但现在,吃亏的不是家卫,而是峒人与莫家的联军。
海边上原本有百余峒人聚在一处对着船嘲骂的,如今那百余峒人一半都变成了碎尸,另一怕则失魂落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地面上是一个大坑,而四处是散乱的碎肢与血迹。不仅如此,巨大的爆炸声,将那隐藏在树林中的三头大像惊吓了,它们从安南人中践踏出来,又踏入了峒人当,几乎是趟出了一条血跑,然后逃入山中不见了。
罗九河嘴角微弯,这一幕让他觉得快意。四口箱子里,唯有抬回来的那一口当中,才真正藏着鸟铳,其余三口,满当当地塞着的都是火药!
而箱子夹层,则是引信,他们在新襄寨里做过数十次测试,这么长的引信,大约西洋时间十分钟后会引到尽头。当他们将箱子搬离木筏时,便将三口箱子上的引信都悄悄点燃,这样即使哪一口出了问题,另外两口也会炸开。
若不是这些黑火药是未经选捡的,爆炸威力尚有些不足,只怕聚在箱子边上的那些峒人,都要被炸得稀烂。
“升旗,开炮!”快意归快意,罗九河并不准备就此收手。
这五艘战船,是俞国振手中能使用佛朗机炮的全部战船。它们停在离岸边只有十丈处,船头上的佛朗机炮装入子母铳,随着罗九河的船上升起了炮旗,各船便先后开火。
隆隆声里,十二门佛朗机炮先后喷出成百上千枚弹丸,在这不过三十余米的距离内,这些弹丸仍然保持着可怕的破坏力。
岸边被开始爆炸吓傻了的几十个峒人,像是被镰刀收割过一圈般,顿时全部矮了一截。
密集使用火炮,哪怕是威力有限的三百斤佛朗机炮进行近距离霰弹轰击,在岸边下了一场死亡的铁火之雨。当这场雨结束之后,整个岸边,已经变成了彻底的血狱。
在三口木箱被引爆之前,岸边原是有百余名峒人,都是峒人中的勇士,但现在,只有一个峒人还站着。
这个峒人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衣裳被铅子撕成了碎片,他愣愣傻傻地站着,向着海中伸出了手。
“妈、妈妈……”他口中发出如此的声音,然后人向后倒下去,倒入一片血肉泥污之中,唯有那只手,还顽强地伸向天空,仿佛是等待他母亲将他拉起。
海风中瞬间就充斥着硝石味与血腥气息,罗九河嘴巴又是弯了弯,他轻蔑地看着岸上完全傻愣的黄茂一眼。
刚才还在张口大笑的黄茂,到现在口还没有合拢,仍然保持着那笑的模样,只是眼里全满是恐惧。
“清膛,换实心弹,准备。”罗九河下令道。
佛朗机炮比起红衣大炮,最大的优势在于它的射速更快,一般每门炮都配有四到五枚子铳,放完一炮之后,稍清炮膛,便可以塞入子铳,再放第二炮。不过数分钟之后,第二轮炮击又开始,不过这一次效果就差得多了,事实上,一枚都没有命中。
最近的一炮,炮弹落在离峒人约七八丈的防城江中,激起的水花,倒是浇了黄茂一脸。
这水也把黄茂浇醒了,他发出狼嚎一般的声音:“汉狗!”
“奸诈!”
“无耻!”
骂声响起了一片,罗九河却甚为得意,他回过头,对着身边的家卫道:“小官人过去常跟我们这些第一期的家卫说一句话,敌人的谩骂便是对你的赞誉,敌人的憎恨便是对你的畏惧……看来今天咱们做得不错!”
“司局,咱们要不要上去再给他们来一下,看他们这模样,只要我们一个冲锋,就可以击溃他们了,剩余的,便是抓俘,咱们窑里还少些劳力呢。”一个家卫跃跃欲试。
罗九河心念大动,然后他笑着摇了摇头,这种事情还是算了,若是自己出现伤亡那可就不合算。
他又看了一眼海边的血狱,心情十分平静,与上回新襄寨之战时他曾经出现的动摇不同,这一次,他冷酷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血的历炼,能让人快速成长,能锻去人性格中的软弱。
“黄少峒主,今日送你们的礼物,你们还满意吧?”他扬声喊道:“我们寨主还有一句话,让我转告黄少峒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屠人!”
“汉狗,卑鄙的汉狗,我们会报复的,我们必将报复……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会杀了那个姓徐的汉狗……”
“哦,说起此事,小官人还要我转告一句,这几日徐先生就多谢招待了。”罗九河说完之后,便转向身后的家卫:“瞧,你们的准头就这般模样,起锚,升旗,咱们回新襄了!”
船队调头而去,水手们欢声笑语,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众人唱起了歌来。海风将歌声传到了岸上,禤祚汉话最好,听得清清楚楚。
“……汉马援,伏鲸波,石塘万里今属我,明海疆,有郑和,七下西洋慑万国。孰言中华唯中土,海上亦有好男儿,手把红缨长鲸缚,腰悬龙泉敌舟破……”
歌声渐远渐消,禤祚虽通汉话,却不解汉歌,只觉得这些海上汉人唱得粗犷豪迈,自有一种睥睨一切的气势。
“少峒主……”
“哇!”
黄茂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向后栽倒过去,禤祚慌忙将他扶住,他支撑着站稳,然后将禤祚一把推开。
“回……回寨,回寨!”黄茂下令道,同时,他的眼中有一种难言的恐惧。
他在最得意之时,被人击破,这种打击,让心高气傲的他难以忍受。更重要的是,他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清醒,一件让他揪心的事情,盘绕在他的脑海之中。
汉人的寨主,那个诡计多端的俞国振,他没有出现在这里,他会在哪儿!
这个问题,像只毒蛇,疯狂地咬着他的内心,注入剧毒的汁液,让他无限痛苦。
禤祚也同样想到这个问题,因此他眼中也满是恐惧,就在峒人准备撤走之时,那些安南莫氏的援兵首领却走了过来:“黄茂,你这边是怎么回事,为何会中了计,害得我折损了不少人手,还失了三头战像……这个损失,你得赔我!”
“莫小王只管放心,所有损失,小峒都会赔偿……只不过如今还有一事相求,莫小王请随我回寨,一应赔偿,都到我寨中取就是。”黄茂抹了嘴角的血迹,用沙哑的声音道。
来时可以顺防城江而下,来得速度较快,去时就不成了,不仅木排与船的速度较慢,而且遇着险滩之时,还需要人力拉纤。因此,尽管黄茂归心似箭,可直到半夜,也没有回到自己寨中。这个时候安南莫氏的援兵不干了,他们也是奔行了数日,这才赶来相助,饥累交加之下,一个个嚷着要歇息吃喝。
黄茂也只能下令扎营休息,准备吃喝,扎腾了半宿,次日大早他催促莫氏援兵动身,结果又是遇到了一个大白眼。直到日上三竿,莫氏的小王莫敬耀才慢条斯理地表示,可以动身了。
动身不过十里,莫氏援兵又开始嚷着午饭,这一次黄茂依然忍了。他不忍不行,在海边的经历,让他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若他猜想是真的,那么在他的寨子里,可能会有更多的敌人在等他!
他却不知,当他还在途中迁延时,将岸已经回到了时罗峒。
“这是……谢礼?”时罗峒峒主黄浩看着那些金银器物,犹豫着道。
“正是,我家小官人说了,多谢黄峒主相助,我们已经攻破了那黄茂的寨子,夺了些物什,只可惜我们人少,所运有限,要不然,便可以多带些来给黄峒主充作谢礼。不是黄峒主相助,我们也没有那么容易诳黄茂离开……哦,对了,黄峒主上回送我们的一些东西,也被不小心遗漏在黄茂的寨子里了。”
原本黄浩脸上是尴尬的笑的,可将岸最后一句话说出,那尴尬的笑顿时变成了惊愕:“你这话何意?”
“没啥意思,我们穿着时罗峒的衣裳进的峒寨,不小心遗漏了些东西在那里,不过黄峒主只管放心,寨子里人已经被杀尽了,不会留有什么纰漏。”将岸满脸都是笑。
黄浩有心不相信将岸所说,但是他的人已经看到了徐霞客,这证明新襄寨确实是从黄茂手中救出了徐霞客!
“我一直待新襄有如亲族……”黄浩脸色沉了下来:“你们便是如此回报我的善意?”
“黄峒主待我们有如亲族,我们感激不尽,故此礼物不断,比如说,我们在黄茂的寨子里见到了黄峒主的人,我们也都是善待的。”将岸皮笑肉不笑:“峒主方才的话,在下不大懂,不过我们寨主肯定懂的,因此他来此之前,叫我对峒主说一声,若是峒主觉得自己这边吵得慌,也可以到我们新襄去小住。”
黄浩眼珠转了转,终于挥手:“此事不再提了……黄茂死了没有?”
“让他侥幸逃了,不过他实力大损。”
“好,这厮胆敢到我时罗峒疆界中扣押我与俞寨主的客人,实在是胆大妄为,我就去将他提来,献与俞寨主陪罪!”黄浩道:“贵使先请回去,我的还礼随后就到!”
第三卷一七一、破此拘束海天空(十)
“小官人,你说真的打得起来么?”新襄寨的书房之中,齐牛挠着头,向俞国振问道。
“黄浩此人,贪财好物,狡诈多智,老将和他说清楚之后,他便知道他利用我们新襄寨替他削弱如昔峒的念头已经被看穿了。”俞国振停下笔:“而我们留在黄茂寨子里的东西,足以让黄茂认定,时罗峒是与我们勾结在一处,黄浩派人告诉他的,是假消息,狠狠地耍了他一把。”
“黄浩意识到如昔峒与他翻脸是必然的,那么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在翻脸之前多占点便宜,多削弱一些如昔峒。黄茂那寨子离得他不远,又刚被我们破过,不就是一个可以捏的软柿子么?”俞国振笑道。
“九河他们说,黄茂那边有安南人,还有战像!”
“那正好,捏软柿子捏到铁柿子,他受了损失,更需要我们相助……怎么,老牛,你今天为何会问这些?”
齐牛沉默了一会儿,他往常一惯是什么都不问,只要小官人一声令下,那便坚决去执行的,但这一次不同,黄茂寨子里的妇孺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