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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国振,俞国振,谁是俞国振,出来与我一战!”
张可望带着人被齐牛步步紧逼,很快就退回到城门口处,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堵住城门口的是一个巨大的吊笼,吊笼里装着数万斤的巨石,被绞盘绞着挂在了城门内侧之上。他们入城之后,虽然也派人去抢城头,但上城头的人并不多,而且紧接着发觉了木栅栏,故此忽视了这个大吊笼。
看到这个,他便知道,自己选择西门突入是个多大的错误。此时他已至绝境,也还不思投降,而是想着要与俞国振做最后的决斗。
俞国振听到他的呼喝,微微笑了一下。
“你们喊,原想捉真獐,误捕一猢狲。”他向旁边的护卫道。
“原想捉真獐,误捕一猢狲!原想捉真獐,误捕一猢狲!”
周围的家卫一时不明此言之意,但俞国振有令,自然大喊了起来。张可望听得此言,一愣之后便明白了意思,“真獐”指的是张献忠,“猢狲”指的就是原名孙可望的他!
暴怒之中,他向着这边冲来,可这个时候,城头又是一阵排枪声响起,那是上了城头的火枪队居高临下,对着贼人最密集处开始射击,原本已经失去了战意的贼人,这个时候连负隅顽抗的意图都没有了,几乎所有人都扔了兵器跪了下来。
只有张可望,还一个人站着,他环视周围,心中凄凉,不曾料想自己初次独当一面,便是兵败丧命之时。
“俞国振,我就是变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横刀于颈,猛然一拉,血从刀口狂涌出来,然后尸体仆倒在地。
“这厮倒是性烈,原本还想生俘……不过也是,若换了献贼这般积年老寇,只怕见势不妙立刻投降了。”俞国振随口说道:“好吧,剩余的人,全捆起来,派人去给史参议他们报平安……唔,顺便跟他们说,若是想要更大功劳,可以出城击敌了。”
俞国振无意把一切事情都包下来,此次守城到现在,他想达到的目地几乎都实现了,练了兵,立了功,还获得到了足够的声望。
而且,此战只是消灭了张可望,尚未抓住张献忠。就算是俞国振,对于张献忠接下来的反应,也是猜测不出。他心中隐约有个想法,张献忠可能根本没有将无为县当成一回事,他的真正目标并不在无为县。
对于张献忠来说,一城一地的得失,他从来不放在心上。
“是。俘虏如何处置?”
“先押入营中,等待甄别,该杀的杀,该徒的徒。”俞国振嘴角微微弯了弯:“至于张可望的尸体……一起送给史可法,让他看看如何分润功劳吧。”
俞国振一点都不怕史可法贪占功劳,史可法能力可能不太行,但这点人品还是有的。他到时候肯定是来寻自己,两人商议如何决定功勋分配之事。
高大柱应了一声,然后吩咐一个家卫前往衙门传信。
这个时候在衙门当中,史可法倒还是保持了镇定,西城处传来的炮声、铳声和厮杀声里,他正襟危坐,开始写遗表。
遗表中他回顾自己与流寇交战的经历,总结出数条教训,然后言辞恳切地提出一大堆建议,第一条还是老一套,一定要任用正人君子,至于谁是正人君子,当然就是东林一脉。为了加强自己建议的说服力,史可法还特意回忆了一下当初与阉党争斗时他老师左光斗等人的“功绩”,却全然不提,只是在当今皇帝继位之后,才一举擒杀魏忠贤之事。
遗表写了一半,却还没有等到流贼上门,史可法觉得这是老天给他机会。而罗之梅与严觉,则坐不稳,已经几次出门去看,又回到史可法身边,将挂在屋梁上的白绫拉了又拉,犹豫着是否现在就将自己吊上去。
就在这时,门口终于传来喧哗之声,罗之海与严觉以为最后时刻来临,一个个眼含双泪,然后互揖告别,将那白绫套在了脖子之上。
然后,他们听到外头传来的大叫声:“胜了,胜了,俞公子伏击贼渠张可望得手,我们大胜!”
两人一激动,不小心便将脚下凳子踢翻,顿时挂在梁上手舞足蹈起来。
第四卷二一一、妙算激风雷(一)
罗之梅梗着脖子,背着手走在城墙之上。
他脖子下的红印子,过了大半夜,仍然还存在,原本这是个勋章,他身为无为州知州,与城共存亡,敢于以身殉城。但是,因为这是在得到大胜消息之后过于兴奋,踢翻了垫脚的椅子结果挂上了……这可就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了。
罗之梅知道,自己衙门里的那些差役们可不是什么嘴巴能牢的家伙,自己的糗事,已经传遍了全城——那些差役们的大多数,如今都是听捕头贾太基的,反倒不怎么将他这个知州老爷放在心上。
这也是他以前觉得很无奈的事情,不过现在,罗之梅倒觉得无所谓了——昨夜贾太基领着一般衙役和民壮,跟在官兵之后,狂追了三十里,不仅缴获无数,还逮着了一条半大不小的鱼,便是那个扫地王的心腹爱将牙白水。这可是一个大功劳,贾太基名义上总还是他任命的捕头,他也少不得一个用人得当指挥有方的功劳。
迎面,无为知县严觉打着呵欠,很没有形像地走了过来,与罗之梅一般,他的脖子上也有同样的红印,不过严觉没有丝毫要掩饰的模样,他的神情也比前些时日轻松多了。
“罗知州,这几日承蒙款待,罪员实在是感激不尽。”他向着罗之梅便行礼。
“严知县神清气爽,再无前两日的晦气,当真是可洗可贺。”
“唉,完全是靠史参议与俞公子,如今下官总算是可以缓一口气……”
严觉并不避讳罗之梅,他们二人都是当事人,自然知道,俞国振在这次大战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而且两人如今对俞国振,当真都是感激涕零。
“俞公子,真是古之虬髯客一般的人物!”既然提到了俞国振,罗之梅低声赞道:“这天大的功劳,他竟然说不取就不取!”
“史参议走运了,咱们二人也跟着沾光。”
他二人讨论的是昨夜的事情,史可法在得知大胜之后,再无此前的镇定,直接让人备酒,然后亲自去请俞国振来,结果人未请到,倒是带着这两位县令在俞国振那儿呆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俞国振有些失礼地赶他们走,他们才乐呵呵地离去。
原因很简单,俞国振不要这次破寇的功劳,而是将功劳都让给了他们!
这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功劳,在守城战中击杀贼渠,破敌数万,杀死和俘虏的总数便接近一万——若是关宁军或者西军精锐立下这般功劳倒还罢了,他们靠的可是吴地的地方卫所官兵!
大明虽是以文御武,可并不意味着军功不重要,恰恰相反,王阳明被封为新建伯,靠的可不是他创立了心学,而是军功!
这次大捷之后,史可法飞黄腾达是可以想见的,文官,又知兵事,没准就是下一位督师。而罗之梅襄助有功,少不得也要因此升上一升,至于严觉,虽然失了巢县之罪未消,但也少不得一个将功补过,至少性命是无忧了。
俞国振自己,只是有“献计”之功,而运筹帷幄之功,交给了有些惭愧的史可法,另外,也在无为城中居中调度的俞宜轩,也得了一个“临阵指挥应对得当”的功劳。这一次是破流寇,就算朝中看俞国振不顺眼的人再强,也无法再压住俞宜轩的这份功劳。
而且,在俞国振与史可法达成的协议之中,史可法将在奏折中亲自为俞宜轩请功,同时自承此前鞭笞为错。
便是远在南京中的方孔炤、方以智,也分到了事先定计之类的功劳,而跟着俞国振的孙临,更是“三矢破敌箭无虚发身先士卒”,临战之功,绝对不小。
总之,这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罗知州,你久在无为,与那俞国振打过不少交道……那位俞公子当真是如此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功勋?”严觉经过这连番反复,无论是行事风格还是思虑角度,都与之前有了些不同,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罗之梅身体猛地抖动了一下,他看了严觉一眼,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
两人之间,以前虽然打过交道,但交情并不是太深,而现在整座无为城几乎都在俞国振的控制之下,就是史可法也要仰其鼻息,严觉说出这番话来,如果不是别有用意,那就是找死!
“罪员是交浅言深了,但这几日得了罗知州照顾,不敢不替老先生谋划一二……榻畔有虎,安能高卧?”
“以严令之见,当如何处之?”罗之梅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是见识过俞国振手段的,也知道俞国振其实对他并无恶意,只要他不与俞国振为敌,那么俞国振就会当他不存在。若是他能向俞国振行以方便,那么有什么好处,俞国振也不会忘记他一份。固此,他对俞国振虽是不喜,却也不至于容不得,况且就算他容不得,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若是自己对俞国振有什么二念,只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因公殒职”了。
故此,若是严觉胆敢挑拨他与俞国振的关系,那么罗之梅说不得就要与俞国振通一通气了。
“虎饥则食人,虎饱则安卧。”严觉声音压得最低:“况且虎通人性,方老先生有先见之明,故此与虎联姻,罗老先生为无为父母,更有近水楼台之便啊。”
罗之梅心中一动,还不等他有所回应,严觉就笑着拱手,然后快步离去了。
“这个严觉,经过这番事情,果然有所长进了。”罗之梅看着他的背影,淡淡地笑了起来。
这点事情,他难道还想不明白?若真想不明白,他这么多年的官场打滚,可就全都白费了。
“嘿,王保宗,你在做什么,还没登记完么?”他正想着,便听到有人在远处喊,紧接着,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颠一颠地向声音传来处跑去,经过他身边时,这汉子还趴下胡乱磕了个头,然后就跑得没影了。
罗之梅认得这个叫王保宗的汉子,原本也是流寇的,但后来为俞国振一番话说动,带头反正,如今被编入了民壮营中,还是个头目。昨夜激战中,颇立了功劳,罗之梅隐约记得在史可法的功劳簿上还记了这个人的名字。
“俞国振招揽这些亡命,也不知究竟是做何打算……”罗之梅心里有些好奇,便跟着王保宗后面过去。
只见数百名流寇正蹲在地上,王保宗跑过去后嘟哝着埋怨道:“如何又是一批,这等死贼,捉之不尽也!”
“王保宗,你快算人头,这里共是三百一十七人,点完之后带去你那边安置,每人都要再搜过身,休叫他们夹带什么进去了。稀饭一人一碗,莫令他们饿死就可以……这些可都是苦役,我们正缺着呢!”
罗之梅听到一个家卫如此说话,他心中又有些奇怪,俞国振是在哪儿还别有产业,否则为何要这么多苦力?
昨日俞国振可是向史可法讨情,在如何处置这些流寇俘虏上,建议将他们尽数流徒南海。罗之梅可不是史可法,他对俞国振极为了解,知道他绝对不是因为慈悲心发作而为这些流寇求情,这些流寇若是真的到了俞国振手中,他们的遭遇,未必比被朝廷处死好到哪儿去。
罗之梅记得当时史可法对此极为犹豫,特别顾及有二,其一是流寇人多,数千人如何迁移,沿途若是接应不周,会不会又起事端;其二是朝廷如今缺兵少将,根本无法拨更多的人押送他们迁移,所以史可法更倾向于将之就地安置。
当时罗之梅还替俞国振说了两句话,坚决表示反对就地安置,甚至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