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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安南这边的气候,大明将士呆久了必生疾病,到时候自己再来捡便宜就是。现在关键在于,要去抢占一块地盘,好稳住阵脚。
但这个时候,城中守卫出来列阵,这让阮福溪陷入两难。
不战而逃,不仅仅对士气会产生极大影响,他手下人很有可能就此逃散,而且从明人敢出城而战来看,他们是不会放弃追击的机会的!
“必须一战,但不能在会安城下,城头的火炮太过危险!”
想到这里,阮福溪下令列阵稍退,为了能够保持阵型,他甚至放弃了自己原本准备用来攻城的炮车,而是以火枪兵殿后,缓缓后撤。
城头又连着放了两轮火炮,第一轮又给阮福溪造成不小伤亡,但第二轮便全部落空。此时出城的守卫也开始向前进逼,城上的火炮便尽数停下。
“这个阮福溪,倒不是个蠢蛋。”在城上,俞国振看到这一幕,笑着说道。
罗九河点了点头,神情微微有些紧张。这一战,俞国振对于指挥上,可是一言未发,几乎全部交给他了。
而他其实也远离了一线,在城头靠着各色令旗和传令兵,指挥着数千人作战。
俞国振端坐不动,身后侍立的胡静水却忍不住探头探脑,微带着忧色:“我军既有获胜,穷寇则勿追啊。”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作沽名学霸王。”俞国振听得他说到“穷寇未追”,忍不住就吟了一句。
罗九河没有什么反应,胡静水多少读了两听书,听得之后面色变了变,竖起大拇指狠狠地拍着马屁。俞国振听他吹捧了几句,失声笑了起来:“这可不是我的原创,不过是听别人写的……啊,开战了。”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又转移到战场之上,如俞国振所言,双方又开始开战了。
出城邀战的是二团团正张正,他行事冷厉严正,在他督促下,与他同出的一千二百名守卫,列成四排,第一排为三百名火枪兵,他们排队前进,面色坚毅,直逼阮福溪本阵。
阮福溪看着这四排敌军整齐划一地逼近,虽然人数并没有他的多,但那气势却仿佛是十倍于他一样,他心中再度动摇。
不仅是他,阮军整个都不安起来,要知道刚刚在会安城下,阮军还损失惨重,足足死伤数百人,近乎十分之一的人手和全部战像都折损了,此时还能保持不溃散,已经是阮福溪治军有方。但新挫之后,又面对着气势高昂的敌军,以这种极具气势的方式进军,他们不由得想着方才的败阵,士气也因之大沮。
双方相距还有五十丈,阮军中便有人沉不住气,砰砰地开始搂火,火枪射出的弹丸,自然不知飞到了哪儿去了。
而守卫这边,虽然有人忍不住举起了火枪,可是在附近的伙长、棚正的喝斥下,还是醒悟过来。
双方相距三十丈,这个时候,连阮福溪都开始忍不住,高喝着示意部下预备。
在海边作战,弓箭因为海水湿气沾弦的缘故,其射程往往不远,威力也差强人意,因此阮军中主要的远程武器,也是火枪。随着阮福溪的命令,也有几百枝火枪举了起来。只不过阮军的火枪有些类似于此前俞国振在安庐大战时的火枪,各种各样的都有,不像如今俞国振的火枪,完全是清一色的苏尔火绳枪。
面对对方的火枪,张正没有犹豫,仍然下令前进。在口哨声中,守卫匀步向前,而此时,就看到阮军阵列中突然冒起一片白烟,紧接着,才听到枪响。
三十丈不到的距离,已经在火铳的伤害范围之内,阮福溪脸上微微松了一下,自己这方抢先射击,倒是占了一个先机。这一排枪轰下,对方至少要倒下几十人吧。
但己阵中烟雾散去之后,他再看对面的守卫,仅仅有数人倒在地上,其余人等,仍然继续前进,只是小心避开了地上的同伴!
“这怎么可能?”阮福溪讶然,然后才注意到,敌军前一列的火枪兵头上,个个都戴着古怪的头盔,而衣裳之下也是鼓鼓囊囊的,看上去似乎着了重甲!
“明人身上都有上好甲胄!”阮福溪想了会儿,终于明白这一点。他犹豫了一下,如今已经是二十丈的距离,只要再近一些,火枪甚至有可能穿透甲胄。
就这一犹豫,他听得对面的守卫中传来尖锐的长哨声,紧接着,对方的火枪兵端起了火枪,又向前五步左右,将火枪架上了支架。
随着哨声再响,对方战阵之上也升腾起了白烟。
不过与方才阮军开火不同,如今双方的距离只有二十丈不到,而且阮军中几乎都没有着甲,因此这密集的弹雨浇过,阮军中倒下一大排,那数量足有上百!
“冲,冲!”阮福溪高声喝令,可这个时候,阮军已经陷入混乱之中了。
己方的射击对对方不能造成多大的损伤,而对方却可以轻易大量杀伤己方,这种绝望的战斗,稍有些头脑的人,都应该知道如何去选择。更何况安南人向来贪残自私,又喜欢玩弄些小聪明,这个时候,还有谁愿意冲出去送死?
便是有那么几个傻货,也在数息之后,被守卫的第二轮射击轰成了筛子,而阮军之中,也又留下了近百具尸体!
若是以射中率来看,守卫也只是有三分之一的射中率,可在这个时代,如此高的命中率,已经极为惊人。第二轮射击与第一轮又只是相隔数息,苏尔火绳枪发射频率较快的优势,也为阮军所察觉,发现自己两次射击之间,对方就可以完成三次射击,成了摧毁阮军斗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正敏锐地发觉了这一点,敌军旗帜倒垂,将士瑟缩,人人动作僵硬。他知道对方已经没有了斗志,这个时候只要轻轻推一把即可。
因此他对身边的司号下令:“吹冲锋号!”
司号将胸前的锁呐举起,鼓足腮帮,用力吹响。尖锐凄厉的锁呐声,顿时响彻云霄!
城头的罗九河听到这声音,扶着城垛向前微微倾了倾身体,而俞国振也有些讶然地站了起来。
只见在火枪手之后的守卫们,突然间抢步向前,从火枪手之间插了过去。一片呐喊声中,他们挺矛突击,像是一排海浪,扑向了阮军。
阮福溪这个时候也没有了斗志,他当先调转马头,也不顾其余,驱马就逃。
他身后,一半左右的阮军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丢下武器调头就逃,剩余的一半也很快明白自己的处境,他们当中,一部分人干脆跪下投降,少数试图反抗者,则立刻被冲上来的守卫们刺成肉串。
更多的则是追随着先走一步的同伴,开始了溃逃。
在任何一个局部,守卫们都形成了以多打少的局面,胆敢顽抗者,会被毫不犹豫地击杀,然后他们就风一样掠过跪降的安南人,向着奔逃的敌人追去。
“胜了。”俞国振在城头嘟囔了一声,然后笑着向胡静水道:“胡先生,恭喜你,这会安市长之位,可算是坐稳了。”
胡静水拱着手:“还是要恭喜公子根基草创,今后天高海阔了!”
俞国振深吸了口气,用力点了点头。确实,今后至少是在南海范围之内,他是天高海阔了,甚至就连大明朝廷,都再也无奈他何。有了会安这个产粮基地和贸易中心,他可以在此广辟粮田,移民屯垦,既为他提供粮食,也为他提供兵源;他可以将新襄生产的工业产品,尽情地拿到这里来贸易,既能获取利润,又可收得商税。
“小官人,我再遣人出去打扫战场?”罗九河又向俞国振请示,打断了俞国振的思绪。
俞国振点了点头,虽然他联络了郑家,偷偷将五千劳工运到了会安,但是劳力他不会嫌少,特别是这些俘虏的安南人,他们虽然既蠢且懒,但俞国振相信,皮鞭和饥饿再加上适当的恩赏,会将他们教得乖一些的。
罗九河又带了五百人出城打扫战场,而城中则还剩余五百卫兵控制着局势。即使是在大胜之后,俞国振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张正率领追击部队回到了会安,随他们来的,尚有数百俘虏,再加上罗九河打扫战场时俘获的,俘虏总数超过了一千人,而杀死、杀伤的阮军数量,也差不多近千人。阮福溪拼凑出来的五千士兵去了一半,剩余人等,也竭力南逃,不敢回望。
战俘被押解入城时,经过一幢宅院,在那幢宅院里,一双眼睛通过门缝不停地张望,小声地计算着人数。当算到一千时,那人再也计算不下去,而是回过头来,沮丧地对着身后一群人道:“诸君,看来……明国人真的要统治会安了,我建议诸君还是早做准备吧,明国人可不是安南人,没有那么好糊弄!”
“弥次郎兵卫,你的意思,咱们就看着明国人从此控制会安?”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那个先前的倭人叹了口气:“你们难道没有看到这位明国将军的士兵么?”
“那又怎么样?”
第五卷二五五、回望新襄虎卫旗(一)
“那又怎么样?你问我那又怎么样?”被称为弥次郎兵卫的倭人沙哑地笑了起来:“我可是元和二年就追随父亲来到了会安,在那之前,我曾经见识过关原合阵东西二军的阵式,见识过大坂冬之阵与夏之阵。即使是诸位大名的母衣亲卫,也不曾有这样的武士容貌!”
“果真如此?”
“当然是真的,而且这位明国将军阁下,他可不只有几十名这样的武士,那个数量至少是三千!就算是如今的幕府将军,他能拥有这样规模的母衣众么?”
弥次郎兵卫的话语,让和他聚在一处的倭人都沉默了。若论个人勇武,或者他们本国的武士,不逊于这些大明士兵,但论及一个整体,他们国内,任何一个大名,哪怕是如今已经建立了幕府的德川家,也找不出这么多精锐来。
“所以,不管诸君是怎么想的,在时局平定之后,我是一定要去求见那位殿下了。”弥次郎兵卫抬起脸,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局面平定得很快,没有多久,便有居住在会安的安南土著,敲着木梆在镇中往来呼喊,大意就是街禁取消,各家店铺又可开张营业。弥次郎兵卫早已经准备好了礼物,他回头看了一下那些仍在观望的倭人一眼,心中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这些商人出身的家伙,果然目光短浅,他们就不仔细想想,为什么一个明国的大人物会出现在会安!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若是真能讨得那位殿下的欢喜,或许,自己就能重振家名!
弥次郎兵卫命仆人捧着礼盒,走上了街道。
会安的街道上原本是极混乱的,但这位明人殿下来了之后,虽然短短几天,可还是花大气力整治了一番。在每个路口,都可以看到四名卫兵,他们警惕地察看着周围往来的人员。
弥次郎兵卫来到一个卫兵面前,恭恭敬敬地学着明人做了个长揖:“武士老爷,请问如何求见将军殿下?”
他能说明人官话,就是有些绕口,那个卫兵看他衣着打扮并不是明人,微微一愣之后道:“你有何事?”
“知道将军殿下打败了敌人,小人特意奉上礼物,向将军殿下表示祝贺。”
他说完之后,还将一个小袋子塞到了那个卫兵手中,那个卫兵接过后掂了掂,袋子挺沉的。卫兵有些犹豫,看了一眼同伴,同伴当中一个肩膀上绣了根红线的,嘴角噙起了一丝冷笑。那卫兵慌忙将小袋子奉上,肩膀上绣了红线的那个卫兵却不接。
“还给他。”那卫兵冷冷地道。
“这个……”
“回去之后,我会将此事上报,贾许,你准备接受处分吧。”那绣着红线的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