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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倒与俞国振办《民生杂纪》倒是不谋而合了。
说到这里,俞国振话题一转脸上露出了一丝笑:“长庚先生有此理念,可惜,却无使之得以应证之所啊。”
宋应星看了他一眼,捻须笑了起来。
他不傻,俞国振接下来会说什么,他猜得七八。
“长庚先生,茂生先生,愚晚性子耿介也不绕圈子便直说了。”俞国振拱手道:“愚晚在钦,州小有产业,两位先生若是有意,可以去钦,州、会安进行调研,将长庚先生的这些高论完整起来。若是能成,于国于民之价值,绝对不在董生之下!”
俞国振口中的董生,便是董仲舒。
对于儒教来说,董仲舒乃是至关重要的人物,在某种程度上,他甚至比孔孟还要重要。因为他通过他的努力,让儒家思想神圣化,使之成为真正的统治思想。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在使得儒家思想获得统治者支持时,也让大一统的观念深入人心。
宋应星与万时华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讶然。
俞国振这是邀请他们了,但名目既不是请他们相助,也不是委任职务,而是请他们进行“调研”这“调研”又是什么一回事?
“济民,这调研所指何物?”
“即调查、研究之意,当今儒生,空口白牙者甚多,于故纸堆中寻章摘句者多,唯独做实事者少。此等皆伪儒,非真儒也。故此,愚晚有意资助一些真儒,调研实务,结论成文,以为治政者鉴。”俞国振说到这,向着这二人笑道:“二公高才,今后必会为朝廷所大用,多走走看看,也可为异日之助。”
他是个……细心的人,与宋应星、万时华交谈了两天,对他们的心理也有所了解。万时华是穷困潦倒,需要寻找一个工作,能够帮他养家糊口。但此人稍有些孤愤,实在不是个合适的亲民官人选。若是真要任命他做事,他必然希望大权独揽,这不合俞国振的本意。而宋应星对于他的实学更感兴趣,并且已经有了分宜县教谕的职位,等闲不会去投靠他。
既然如此,就拿最适合他们这类文人脾气的职务来诱惑他们:调研员:若是他们能从新襄、会安的发展中,总结出一套规律来,俞国振便可将之编成教材,自己培养出一批基层官员工若是他们做不到这一点,那就只当是养了两个……闲人,以俞国振的实力,这样的人就算养两百个,也不成问题。
果然,宋应星与万时华听完之后都是怦然心动。
这个调研,更像是客卿,既没有烦人的庶务缠身,又清贵显耀,至少在他们看来,与朝廷里的翰林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写写文章。
“若是二位有意,三月便可与我一同南下,二月十八,愚晚大婚,还要请二位多留些时日,来饮这一杯喜酒!”俞国振又道。
“既是如此,那么恭敬不如从命。”宋应星与万时华对望了一眼,他们这两天从俞国振口中听说了许多有关新襄的事情,也很想去看一看,在俞国振口中与宋应星的策划极相应和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如果直接请他们去会安,他们还会有些犹豫,但钦,州,那儿可也是大明的疆界之内!
第五卷三零零、吐哺归心自可耀(六)
俞国振满心欢喜地伸了个懒腰。
方以智这段时间里帮了他不少忙,先后推荐了十余人前来。这里万时华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这些人对俞国振原本是将信将疑,万时华与他们谈了一阵,竟然一一表示,愿意充当这个“调研员”。
俞国振对此相当满意,最初时他对万时华只是面客气,却不曾想过,他在士林中的声望竟然还能起到这种作用。
“官人,看你这模样,比起前些时日和流寇作战还要累啊。”
柳如是轻轻为他捶打着肩膀、颈脖,见他疲倦的模样,有些心疼地说道。
“他们比流寇厉害得多了,若不是他们,流寇哪能这般猖獗。”俞国振笑了起来。
“既是如此,官人何必招徕,咱们新襄会安,大可以自己培养人手。”
跟在俞国振身边四年的时间,柳如是的观念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当初她以为,只有读人方是天下英雄,特别是那些年少成名的才子,比如说陈子龙之类。但现在则不然,眼见着俞国振护卫一方,眼见着他将不毛之地的新襄建成一座欣欣向荣的镇子,眼见着一项项利国利民的发明被拿出来,在她心中,天下英雄,唯官人耳。
“自己培养人手,需要教材啊,这些人的作用,便是去替我编一份教材来。他们少不得要在教材里夹杂私货,到时就需要我们再把一次关,将其中的私货部分剔除出去。”俞国振愉快地笑道:“况且,这些读人当中,哪怕只有一两个能为我所用,我们也算是大赚了。今后要与士林打嘴仗,他们便可以替我们冲锋陷阵。”
俞国振有这个自信,能将部分读人改造过来,特别是一些比较单纯的读人。他内心很敬佩后世历史当中,连末代皇帝都可以改造成文史馆员的超级存在,他心向往之,若是有机会,当然也要实验一下。
他深信,当这些还算是开明的读人,被塞在新襄那个大环境之中,周围都是热火朝天的工坊、运转不休的产业,还有因为这些而变得明朗、欢快和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百姓时,他们当中会有一部分脱离自己旧的阶层。
这是儒学给华夏知识分子带来的功绩之一:极为强烈甚至可以说举世无双的历史使命感。
自张载喊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种历史使命感达到了巅峰。因为这种历史使命感,他们并不像某些人刻意宣传的那样僵化,否则也出不了徐光启宋应星徐霞客等一连串星光闪耀的名字。
“官人既是不准备让他们直接为官,那奴就不多言了。”柳如是抿嘴笑了笑:“奴初时是有些担心,若是将他们骤然提拔,且不说是否胜任,就是国威大哥、胡静水那边,只怕会心生芥蒂。”
新襄名义的主事人是俞国威,俞国振的堂兄。原本他的才具是有限的,但到了新襄之后,在俞国振的步步引导下,反倒表现出他极强的执行能力。他自己没有什么主意,但凡是俞国振所做出的规划,他便能按照俞国振的要求办到。这种执行能力,令俞国振惊喜万分。
而会安市长胡静水,原是商人做事,做起事来兼有商人的大胆与精细,不过同样也有商人的锱铢必较与小家子气。用他来掌管会安的大局,在开拓方面他布局相当不错,一般的事情他自己就能随机应变处置,用不着等待俞国振的回应。
他二人对于俞国振的帮助非常大,而像宋应星、万时华他们这些读人,若是真任什么实职,让他们居于一个农夫一个商人之下,他们必然心生不满,可若让他们取代俞、胡二人,这又未免寒了功臣之心。
相反,通过“调研”这个职司,让他们没有实职,却能够深入接触到新襄的运作方式,耳渲目染之下,多少能有些收获。等到新襄的势力范围扩张,那么自然就又有了新的职司出来,到时再从他们当中挑选改造得最为彻底、接受新思想最深的人去。
“小官人,襄安来人了。”
俞国振正与柳如是说话间,外头有人大声道。
“快让他进来。”不待俞国振吩咐,柳如是便道。
不一会儿,一个家卫快步走入,向着俞国振施礼:“小官人,襄安那边得了消息,有五百余人到了细柳别院,说是要投入府中充当家丁!”
“都是些什么人?”这个消息并不让俞国振意外,这些天里,类似的消息得到了不少,大多都是些在流寇肆虐中家园毁了的青少年,想要寻流寇复仇,便来投靠的。也有襄安左近的民家,像是求托于举人进士一般,带着家当想来投靠的。
对于这两者,俞国振的态度是分别对待。能收容的收容,家中有长辈亲人的要征询长辈亲人意见,至于带产投靠,则直接打发走。
“贾捕头列了一份名单。”那家卫呈一个小册子。
贾太基如今仍然在担任无为州捕头一职,不过他的权势不亚于无为知州,作为高二柱的主要助手之一,当二柱不在时,他便负责处理一些日常事务。这几年来,他的忠心已经得到了验证,能力也相当不错。俞国振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该给他更重的担子,让他独当一面了。
接过名单翻了翻,俞国振情不自禁坐正了身躯,神情也有些惊讶。
难怪贾太基要专门遣人来送这份名单,因为这份名单与此前的人物有些不同。除了俞国振举双手欢迎的工匠之外,这份名单中至少还有数十人后边有备注。
“童生,秀才……还有两个举人老爷。”
“这倒是奇了,他们如何想投靠?”
俞国振看完名单之后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这应该是此次擒获高迎祥带来的影响。此前他在南直隶一带虽然有名,不过是一个地方豪强,类似的大小豪强并不少,有些家族的家丁僮仆数量加起来,还胜过他那千余人。但现在不同了,擒获高迎祥,按朝廷此前的说法,是“封侯之赏”,俞国振自己推辞了,换取山东的田宅,可是别人并不知道。因此不少文人纷纷来投,想的是他若是当官,少不得要有慕僚。
“如是,你替我回一封信。”俞国振想明白这一点后道:“只说我德才浅薄,不堪为官,已经辞了朝廷的封赏。另外,我在极南之地颇有产业,若是他们真心投效,便会被派到极南蛮荒之地。”
柳如是文思泉涌,下笔如飞,听得他说到这,忍不住笑着嗔视他一眼:“不要就不要,吓唬他们做什么?”
“我可是真心如此想,襄安除了细柳别院和周围的田地,什么产业都不置了,谁知道何时又被流寇烧掠一番。”俞国振也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他又道:“若是如此,他们还愿意来投,那么让贾太基好生甄别,休要混来一些有恶习之人。”
“写好好……”
柳如是话音未落,外头又传来声音:“小官人,镇抚司来了一位先生,要见小官人。”
俞国振闻言一惊,南京镇抚司里,他与范闲范公公合作得相当愉快,通过范公公的渠道,他遥遥影响北京城中的那位天子,和崇祯身边亲近的人,无论是周皇后、田贵妇,还是大太监曹化淳、王承恩等,都保持着相当的关系。这是他的一张大底牌,一般情形之下,他们的联系都是俞国振派人去找范闲,像现在这般,那就一定是出了大事!
不一会儿,来人被迎了进来,那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看去就像个大粽子,但俞国振一看姿态,便知道是谁,抱拳行了一礼道:“范公公如何亲自来了,寻个人……”
“咱家不是来与你客套的。”范闲很强势地道:“京城里有消息传来,天子召你入京觐见!”
俞国振知道他亲自来此,必然是有要事,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的大事!
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肃然拱手:“范公公,还请恕罪,未曾想到,竟然是这般消息……在下一时失态,还请公公见谅。”
范闲咧开嘴笑了笑:“你这算什么,咋家听得这消息时,险些屁滚尿流。陛下未发明诏,也不算是圣旨,只是让曹公公传说这一句话,免得朝堂那些蠢货又罗嗦!”
俞国振微笑了点头,还好不是圣旨,否则少不得要下跪一番,至于现在,他可以借口自己是乡野之人不通朝礼,胡乱应付过去。
“范公公,咱们是自己人,在下也直说了,天子此番相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