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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俭,甚至亲自动手劳作:为崇祯洗衣做饭,教宫女们纺纱织布。
崇祯对她也是由爱生敬,两人琴瑟和谐,甚至难得地由皇后生出了太子。
“朕不饿。”目光移到那食盒子上,想起初入宫为帝时,因为魏忠贤的缘故,先帝皇后告诫说不要吃宫内的食物,于是已经被册封为皇后的周氏亲自下厨,为崇祯整治食物,当时每天奉上的食物,便是用这样的食盒装着。
还有去年,得知凤阳祖陵被流寇所焚,崇祯惊怒中拒绝食肉,以示同天下将士共甘苦,日渐消瘦之下,周皇后便还是拿着这食盒献上肉食,还让周皇后之母借梦见孝纯太后(崇祯生母)之事,劝说崇祯,崇祯这才进肉食。
这个食盒,其中蕴着的意思,却不仅仅是食盒啊。
“陛下便是不饿,也要为着天下百姓吃一些。”周皇后道:“若是陛下不食,哪有精力治国?”
“治国,治国,虏寇都已经到了京师之外,朕还有什么国可治?”
或许只有在周皇后面前,崇祯才能放开拘束,大声抱怨。周皇后见他说得激愤,沉默了会儿,然后缓缓道:“吾南中尚有一家居。”
崇祯最初没有反应过来,觉得好端端地周皇后怎么会说这个,连问了两声,周皇后却是再不回答,崇祯恍然大悟。
这分明是劝他,若是京师事不可为,尚可以南下迁都!
但自成祖永乐大帝以来,天子守国门便是大明的铁律,京师为大明之都城,已经历二百载,要他抛开京师南下……他岂不成了宋高宗?
他成了宋高宗,被他所杀的袁崇焕岂不就是岳飞?
想到曾经大言五年平辽的袁崇焕,崇祯便又想到当初在后金入关后竭力主张要杀袁崇焕的宣大总督梁廷栋,当时他力争的理由便是袁崇焕放任后金在他防区里入京师,如今清兵自他防区所辖的宣大而入,按照当初的情形,他也应该磔死啊。
“陛下,还是先用膳吧。”周皇后又劝道。
崇祯拗不过她,但才打开食盒,便看到外头人影晃了晃,仔细一瞧,却是曹化淳略有些肥胖的身体。他立刻合上食盒,带着歉意地向周皇后一笑:“皇后,先且放一放,朕有话与曹伴伴说。”
曹化淳进来,先是向帝后行礼,然后回道:“皇爷只管用膳,奴婢在这说就是。”
周皇后再次将食盒推到崇祯面前,崇祯想到此前自己最烦恼的闯贼高迎祥,便是被俞国振擒来,或许这一次,他还能给自己带来好的消息,因此也不再拒绝,取了银筹,开始用餐。
曹化淳将俞国振的回应一一说与崇祯听,果然,当崇祯听得俞国振“关门打狗”之策时连连摇头,苦笑着道:“这俞国振,果然如锦衣卫所以,桀傲自大,若是朝中兵将都如他一般不畏死不怕事,朕也用不着他了。”
待听得俞国振讨论国朝火器时,崇祯想起方才接到的急报,东虏使用火炮轰击昌平城楼,心中便不由得一揪:“孔逆、耿逆、尚逆,此三贼,此三贼……”
见他如此气愤,曹化淳赶紧往下说,说到俞国振要当中间商贩卖番人火器之事,崇祯不禁又转怒为笑:“这个俞济民,当真只知道求田问舍钻钱眼了……”
他这话里并没有太多的责怪的意思,反而觉得略略松了口气,若是俞国振完全无欲无求,倒让他不知如何应付了。至于想赚些钱……大明朝廷虽然国库紧张,可每年采购火器的钱总是要拨的,依着俞国振的意思,采购他贩卖的火器,比起大明自造,还要便宜一些,没准反而给国库节约出一笔钱来!
听曹化淳分析到此,崇祯忍不住多吃了几口饭菜,旁边的周皇后看了也眉开眼笑。曹化淳又说到俞国振已经领命,准备出城与东虏游击交战,崇祯连连点头:“朕知道,他在滁州时,擒获高迎祥便是用此战术,只不过在滁州时,他除了自家几百家丁之外,尚有方卿的几百家丁相助,还有南京太仆寺的两三千匹战马……如今他身边就只带了百余人,如何够用?”
“俞济民若是知道陛下如此关爱,必定感恩戴德,为陛下之赵子龙!”曹化淳拍了一记马屁,然后开始表功:“奴婢想想也是,便令锦衣卫助他,许他便宜行事,游击以下官兵将领,可以任他号令,又拨了京营两千匹战马与他……哦,奴婢大胆,还允了他两百套战甲兵刃。”
“那是应当的,他有心报国,朕可不能让他赤手空拳去与穷凶极恶之虏相斗,曹伴伴,你做得好,做得好,还是你顾着朕!”
说到这里,崇祯放下银筹,起身转了转:“若是臣民尽如曹伴伴、俞济民,天下太平何愁不得啊……唉!”
他如此感叹,是想起朝中衮衮诸公,一个个说得比什么都好听,做起事来却是一个个无能透顶。
这不能不说是他的悲哀,因为他根本无法摆脱这些朝廷大臣们的牵制。
不过,曹化淳带来的消息,总算让他安了点心,俞国振既然说东虏不大可能攻城,那么至少京城的安危不必太过担忧了。
但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又让崇祯开始怀疑,俞国振做出的判断是否正确了。
崇祯九年七月十日,京师西直门,城头的京营军士紧张地极目西望。
此时前方消息已经哄传开来,东虏此来极是嚣张,遣先被招降的明军二千佯为败兵进入昌平城,明巡关御史王肇坤中计放入,七月七日,阿济格合二十固山六万八旗兵之力围攻昌平,还使用了所携带的火炮,那两千降军乘机内应,总兵巢丕昌率众投降,昌平因此失守。
昌平一失,京师门户洞开,东虏已经可以直抵城墙之下!
即使平日里再松懈的士兵,此时也不敢大意,一个个瞪圆了眼睛。因此,当远处的旌旗才一出现,他们就敲响了警钟。
随着这警钟响起,京师之内一片混乱,此前虽然做出了种种预案,可当真正的军情来临之时,近乎一半的人脑子里还是一片迷糊。
城中顿时传来了哭喊声,虽然很快就被制止,但也让无数人心中惶惶不安。
这座大明经营了两百年的城池,能够守得住么?
紫禁城里,崇祯身上也难得地披上了甲,他阴沉着脸,振衣而起:“朕欲亲上敌楼以观虏兵势,诸卿有谁愿意与朕同往?”
“不可,万万不可啊……”
一片喧闹之声,崇祯冷笑了。
“朕尚且不畏死,卿等何惧之有?”他双眼扫视众人,然后大步离开金殿:“若连站在城头观望的胆量都没有,朕如何还能指望卿等为朕败敌?”
在城外一隅,俞国振也听到了警钟声响,他望了望京城城墙,回过头来向着自己的家卫们一笑:“今日且让我们见识见识,女真人究竟有几分本领。”
他身后的家卫们大多满不在乎,就算有一两个神情比较严肃的,却也不是畏惧,而只是大战之前的紧张。他们望着俞国振,目光中充满了敬仰与信任。
自从新襄虎卫诞生之时起,俞国振就一直引领着他们,参加一次又一次的战役,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他们的对手,无论是湖匪水贼,还是流寇悍盗,都一一跪倒在他们面前,将首绩与性命拱手献出,成就了新襄虎卫战无不胜的威名与气质。
对于他们来说,女真满洲,只不过是众多跪在他们脚下的敌人中的一支罢了。
“昨日得到的消息,我料想东虏会自西门出现,如今看来,我是料对了,不过方才锦衣卫传来的消息,来的却不是东虏八旗本部,而是在昌平投靠的巢丕昌与他的降军……身为军人,便是不能为国捐躯,也不该为虎作伥,因此,今日我的目标,便是打痛这支汉奸军。”
俞国振的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一百七十骑齐齐应了一声,“是”的声音哄响起来。
“现在分发武器,都装备好来!”
曹化淳虽然说为俞国振提供甲兵,实际上俞国振根本瞧不上明军的武备,他使用的乃是自制的甲兵。虽然虎卫制式胸甲暂时无法在大明境内使用,但嵌片式甲、虎卫乙型火枪,都藏在枕霞号之上。在七月三日京师戒严后,俞国振便借着曹化淳给的锦衣卫信符,遣人去偷运至城外。
“准备——出击!”
第六卷三一九、华夏孰为擎天手(二)
原昌平总兵巢丕昌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满脸都是麻木之色。
他有些不敢看这座熟悉的城池。
被任命为昌平总兵,拱卫京师北面门户,天子之信任由此可见一斑。但当建虏入侵局势不利时,巢丕昌还是选择了投降,既未死战,又未退防。
原本以为自己率部投降,便是得不到孔有德、尚可喜他们的待遇,也总能受到礼遇。
“化外蛮夷,便是不知礼数,千金市马的道理都不懂!”
巢丕昌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抬头向城上望了一下。东虏自己驻在清河、沙河,却将他们这些降将叛军驱来,试探京师之中的官兵是否胆敢出来交战!
巢丕昌是知道的,京师之中的官兵可以轻易吃掉他带来的这千余降军,尽管建虏反复说若是明军出来,他们随后便至,可是等他们到,黄花菜都歇凉了。
“叫骂。”巢丕昌有气无力地说道。
身边传来同样有气无力地叫骂声,他们离着城墙少说还有百丈远,这个距离城头的大炮虽然能轰到,但巢丕昌已经拿定主意,只要炮声一响,他们转身就走。
但出乎他意料,他们的叫骂,竟然没有被反骂。城头上旗帜一片混乱,看上去不像是严阵以待,倒像是被人攻上了城墙。
巢丕昌见此情景,心中顿时一动。
他为一镇总兵,对于大明官军还是很熟悉的,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城头之上,根本没有任何斗志,若是给他两三万人,再辅以火炮,没准真可以攻上城头!
而明军的这种士气,也让巢丕昌心中生出一种快意:并不是自己想投靠敌国,实在是大明气数已尽!
“给老子骂得力气些,大伙都明白,咱们回不了头了,若不出把死气力,在新主子面前露一露脸,没准就被发为贱奴!”巢丕昌大声道:“瞧城头里那些胆小鬼,狗娘养的贱种,咱们在外血战险些送命,他们却在京城里享福!”
他这话倒是激起了部下同仇敌忾之意,他们驻守昌平,确实比不得守在京师花花世界里逍遥快活,平时少不得有嫉妒之语。
顿时鼓噪声响成一片,乍一看,倒也有几分气势。而城头到现在,也没有放出一炮,这让巢丕昌心中更是大定。
一时之间,城下污言秽语,而城上却闷声不响。
城头之上,也有崇祯分派守城的文武官员,只不过这些人都是脸色发虚。谁都看到,眼前只有两千降军,只要出去一支精锐,便可轻易将之击溃。但每个人也都清楚,在这支降军背后,是建虏十余万大军!
所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在俞国振眼中这就是天大的笑话,可在大明朝廷里,却形成了一种思维惯式,现在不是满万的建奴,而是十万!
数十万人尽静默,竟无一人是男儿!
除了恐惧之外,强烈的羞辱感也浮在城中低层将士心中,他们当兵拿饷为国卖命,就是殒身也无所恤惜,但他们的上司却还想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不肯挺身而出振臂高呼,让他们这些勉强糊口的小兵还能说什么?
就在这时,在南方,马蹄声滚滚而来。
“那是……何人?”城上守军向南望去,第一个念头不是援军,而是大队建奴赶来。
不过一望,发觉来人并不多,只是区区两百骑左右,马速也不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