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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国振哈哈大笑起来:“此事,当然会由我五叔俞宜轩来处置。”
俞宜轩是七月底从山东回来,随他回来的有四十余户人家,其中俞国振约定要的十二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少年一共八十三名。这个数字离俞国振的预期要低一些,不过前后加起来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能收拢这些,已经算是不错了。
“五十一名太湖水匪……”看着眼前的兄长和堂侄,还没喘口气的俞宜轩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像哀求一般说道:“国振,二哥,你们玩得也……太大了些啊。”
“上回国振在清剿巢湖水贼时,还劫来了两万斤盐,也等着老五你回来处置。”俞宜勤又道。
俞宜轩这个时候已经麻木了,他琢磨了好一会儿:“太湖水匪跑到咱们庐州来,这事情压不住,官府那边,须得打点,至于两万斤盐……等一下,是两万斤官盐还是私盐?”
“私盐。”
“可分得出是淮盐还是青盐么?”
“自然是淮盐。”
俞宜轩愣了好一会儿,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这个……这个……”
他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走私来的淮盐,背后会有什么样的势力!这批盐,极烫手,一个不好,必然招来盐枭的疯狂报复,更可怕的是,盐枭背后的势力!
“首尾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另外,我还去了一趟苏州府吴江县,把退休致仕的阁老周道登吓死了。”
周道登侄子勾结老六的事情,俞宜轩事先知道,但现在听说连周道登都被吓死了,俞宜轩反而不担忧了——事已至此,担忧还有什么用?
“私盐的事情,必须做得干净,咱们出手要谨慎一些。”俞宜轩背着手转了两圈,然后断然道:“二哥,我这就给知县大人递名帖求见——如今咱们俞家,只靠着我一个举人的身份,怕是护不住了,我们这家丁,也得有一个名头……”
俞府家丁表现出来的战斗力,特别是俞国振亲领的十八少年的战斗力,如今是遮掩不住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让他们公开化,取得一个合法身份。
与官府打交道,是俞宜轩的事情,而俞国振自己,则忙着收拢新到的人手,而小莲与柳如是则成为了他的主要助手,负责编排住处。
新来的少年一共是八十三人,因为旅途劳累,特别是逃难之时受了不少苦,看上去他们都很虚弱。一顿瘦肉粥很好地治愈了他们的虚弱,他们被赶到了大院子里的校场之上,柳如是远远地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天色。
入秋的襄安,还是很热的,特别是这样艳阳高照的时节里,在校场上站立片刻,这些少年就大汗淋漓了。
“小官人这是什么意思?”柳如是低声问道:“小莲妹妹,当初大柱、二柱他们也如此?”
“那是自然的,大柱哥倒还好,二柱哥可没少吃过苦头,还有九河哥哥和武崖哥哥。”小莲闪动着眼睛,微微有些骄傲,虽然新来的如是姐姐很聪明,也很漂亮,可是论及与小官人的亲近熟悉,她还差着自己老远:“就是我,也站过!”
“咦?”柳如是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小莲。
“真的,如是姐姐,每天早上小官人他们跑步的时候,我可也有跑哦,他们跑十里,我跑五里!”
想到每天早上服侍俞国振起床之后,小莲确实是会离开院子那么一段时间,柳如是点了点头。看着小莲,她犹豫了一下:“我也要跑么?”
“自然要的,小官人说了,若是歹人来了,我们至少要能跑得快逃得了!”
听了这句话,柳如是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她这一笑,那站着的八十三名少年中,倒有一小半看得呆住了。
柳如是远远地避开,但却没有躲起来,她很好奇,俞国振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将这些少年也练得和叶武崖、罗九河他们一般。
正在这时,叶武崖与罗九河抬着一口缸过来,将缸盖掀开,里面是清咧的冷水。小莲细声道:“这水是井水,不过也煮开过,小官人不准我们喝生水,如是姐姐也要记着,若是被小官人发现喝生水之事,少不得要受罚。”
“喝生水也要受罚?”柳如是讶然。
“嗯,小官人称这个为个人卫生,他说了,若不注意个人卫生,便容易生病。像生水之中,有无数小虫,只是我们肉眼瞧不见……”
“此事我也知晓,佛经中说一碗水中有八万四千只小虫……”
“如是姐姐知道得可真多,不过小官人说了,这些小虫是人生病的重要原因,若不将水煮开,它们就会钻到人身体肠胃中去,引发各种疾疠。”
柳如是沉吟了一下,心中暗暗奇怪,俞国振的这种说法,究竟是从哪儿得来的?
她正思忖间,校场上那些少年看到清水,原本就口渴难耐,如果不是来到一个新的地方,他们早就拥上去了。即使是这样,仍然有几个胆大的走了过去,赔着笑脸便向看着水缸的叶武崖、罗九河走去。
“二位小管家,赏口水喝吧。”一人点头哈腰地道。
罗九河笑眯眯地看着他:“想喝?”
“是,是。”
“有多想?”
这问题让问话的少年愣了一下,见他们说话似乎还很和气,其余少年也都围了上来,转眼间,罗九河与叶武崖便被团团围住。
“嘻嘻,九河哥最爱捉弄人,他定然是要捉弄这些新来的了。”小莲低声笑了起来:“如是姐姐,你记着,有什么事情要九河哥哥去做的话,定要多加一分小心。”
“他连你也敢捉弄?”
“若是小官人交待的事情,他们当然不敢马虎,但若是我们自己有事要找他,他少不得要做些手脚,哼,讨厌鬼。”
口中这样说,可是柳如是觉得,小莲并不是真正讨厌这个罗九河,就像是一个老成的妹妹说讨厌自己顽皮的哥哥一样。
罗九河看着围上来的众人,向叶武崖使了个眼色,叶武崖会意,两人猛然将水缸倒了过来,一缸水就在这八十多个渴了的少年眼前倒在铺垫着黄色粗砂的地面上。
粗砂渗水性极好,转眼,那水就消失了。
“你……你这是何意?”终于有人忍耐不住问道。
罗九河冷笑:“想喝水简单,小官人把你们弄来,总不会让你们渴死,但你们通通给我记着,乘乘听话,那便有吃有喝,若是谁胆敢顽皮捣蛋,这水就算倒了,也不会给你们喝一口!”
八十多名少年虽然口渴,可毕竟只是初来,都是敢怒不敢言,罗九河与叶武崖放下水缸道:“你们要听的第一件事,便是喝水只能喝煮开了的开水,不能喝生水,有喝生水的,十下鞭子,跑二十里!”
小莲“咕”一声笑了起来,她看了看柳如是:“如是姐姐,你看,这家伙狐假虎威……我且去吓唬他一下!”
第一卷三九、职衔奖惩
“九河,你敢把我烧的水倒掉!”
小莲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看到她,罗九河吐了吐舌头,向着叶武崖道:“你看,你看,若不是我早有安排,定然是要出差池的。”
“果然,还是你奸滑。”叶武崖点头道。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用小官人的话说,就是合二为一,夸损结合。”
即使是这样的打趣斗嘴,俞国振对他们的影响也已经极为深刻了,眼见小莲要走过来,罗九河可不敢让她真到这来:“小莲,你放心,这一缸是生水,你和高婶子煮好的开水,还没搬来,他们的私人物品尚未发下去,我哪里会将小莲妹妹辛苦煮好的开水给他们!”
小莲绷着的脸松开,又退回到树边,然后向柳如是挤了挤眼:“你看到了吧,九河最狡猾了!”
柳如是“卟噗”笑出声来,其实小莲原来也是有些小狡猾的啊,至少她方才装成怒气冲冲的模样,倒真是十足的像。
“你们都听着,过会儿咱们小官人会来,现在你们都站好。”罗九河又大喝道:“不许围在这里,站好,站好!”
他一边说一边向前,现在他的胆子可已经练出来了,即使面对的是八十多个完全陌生的同龄人,他也泰然自若。
刚才用来抬水的两根棍子被他抽出一根在手,凡是仍然挤在原处的,他就是一棍子抽过去,虽然抽得不重,可是被抽者也明白他是在喝斥自己,一个个都站了起来。
罗九河喝了几个,却仍然不满意,他转头看了看远处,然后大声道:“老牛,老牛!”
被称为老牛的是一个壮硕的少年,眉眼憨厚,在那晚与太湖水匪的夜战之中,他是后来跟着俞国振冲上去的三人之一。不过他也知道,等到小官人都要挺枪冲刺的时候再出来,已经算是晚的了,所以这几天他都有些焉,只怕小官人追究事责,让他滚蛋回去。
听到罗九河叫,他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快点,老牛,你还真是老牛!”罗九河不满地骂道。
“我叫齐牛,不叫老牛!”
“站好,让你站正来,给这些蠢材一个样子!”罗九河道。
“凭啥我要听你的?”
“你认为凭啥?就凭你们都是胆小鬼,被几个水匪冒充的锦衣卫吓住了!”罗九河得意洋洋:“我一眼就看穿他们是假的……”
“一眼看穿的是小官人,不是你。”
“那我两眼看穿也是一样,总之比你强,所以你得听我的!”
听到这一句,齐牛有些无奈,只得站得正正的。他为人憨实,因此站的姿势是十六名少年中最标准的,俞国振的要求,完全不打任何折扣地执行:挺胸收腹,微抬下巴,双目平视,手臂自然下垂,五指并拢,中指贴于裤腿上专门绣出的中缝,脚后跟靠拢,脚尖成直角分开。
手头上有两三条人命了,而且为人又有些一根筋,所以齐牛这一站,气势和开始的憨实少年完全不一样,眼中几乎有杀意显现。那八十三名少年原本是讪笑着看热闹,但看到他在热日下笔挺站着纹丝不动,渐渐也觉得有些不一般。
站成这样子,才叫威风!
“看到没有,这是站姿,你们都按这样子站好来,注意,说你呢,两脚脚后跟并拢,不是脚尖!”
罗九河与叶武崖抡着棍子一路敲打过去,一一纠正诸位少年的站姿,虽然不少人被他们纠正后没多久又是恢复原样,但花了小半个时辰功夫,总算让这八十三名少年站成了队列。
柳如是有些无奈地叹气。
她这个旁观者都已经学会了应该如何站正、列队,可八十三名少年中,至少有三十名仍然没有完全学会,还有七八名干脆就仍然一脸迷茫。
或许他们是不理解为什么要站成队列,或许他们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站正竟然还有这么多的讲究,无论是什么原因,柳如是都可以想得到,要让他们学到罗九河、叶武崖这样,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若她是俞国振,用什么方法才能做到这一点?
思忖了好一会儿,柳如是还是没有任何头绪,这个时候她发觉,自己以前看的那些书里,似乎有些想当然。
就在这时,她看到高大柱与高二柱出现在校场边缘,他们两个人回来了,证明俞国振也从镇上回来,柳如是有些急切地寻找着俞国振的身影,很快便看到了他。
与少年们同样的服饰,不同之处,就在于双肩,俞国振的双肩各缝了一根二指宽的布条,布条上以红线绣着一颗星星。
然后,高大柱厚实雄浑的声音响了起来:“都有——集合!”
原本散在周围的家卫少年顿时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弹起,他们迅速从自己所处的位置向着高大柱面前奔去,看到这一幕,好不容易整成队列的新来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