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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时。李岩有些失魂落魄。
俞国振用的是阳谋,他根本不怕李岩看破。因为俞国振对闯王和闯王底下这伙人的心态拿捏得极准。缺乏较长时间的积累。李自成和他的手下虽然在这两年里进步很大,但在心态上仍然是一种暴发户。他们的疑心病随着他们地盘的扩大、人手的增多,变得越来越重。如果一直一帆风顺,那么胜利的果实可以掩盖一切矛盾,但若是出了什么挫折,比如说像这一次,他们行军半途出现疫疾。导致无法顺利进军,矛盾就会激化。
俞国振只是往暗火上浇了油。让这矛盾猛然发作便是。
“我去寻闯王解释去!”听得李岩这话,红娘子也意识到不对。俞国振看似坦然宽容之下,却包藏着这般的祸心,她愤然起身道:“我和高夫人关系好,大不了请高夫人代我分说。”
“已经晚了,闯王先入为主,这个时候,牛军师应该已经去找闯王了。”李岩叹了口气:“好在这几年来我为闯王也立有一些功劳,闯王会多问几句,到时你千万忍着,莫要起了冲突。”
“若是闯王真中了俞国振这奸贼的计,也是闯王器度不够!”红娘子快言快语:“他便是进了京城当了皇帝,不过是又一个崇祯,天下的百姓苦难,怕是仍然解脱不得。李公子,你是有大智慧的人,为何不自己去做?”
“噤言!”
听得红娘子这话,李岩勃然大怒,厉声喝了一句。红娘子不满地撇了一下嘴,不过她心中敬重李岩,真的闭嘴不说了。
“这话不可在外说,以后就完全不能说。若是给别人听去,传到闯王耳中,闯王必然会当真。红娘子,切记切记!”
红娘子还没有回应,突然之间,外头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高喊道:“制将军李岩何在,闯王有召,令李岩速速前往觐见!”
李岩心中咯登一声,果然来了!
“我随你去!有什么事情,我一人担着,大不了就是被砍头,官府没有把我头砍了,南海伯没有把我头砍了,我看闯王会不会砍我的头!”
“你呆在这,休要胡闹,等我消息!”李岩瞪了她一眼:“现在还可以解释清楚,若你再胡闹,可就是真说不清了!”
红娘子一撇嘴,却还是留在了屋内。李岩快步走出,见来传令的是闯王的亲兵,也是他一贯熟悉的,便笑着问道:“何兄弟,牛军师可在?”
“牛军师早就到了,闯王催制将军快些去。”那姓何的神情倒没有什么异样。
李岩上了马,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红娘子的身影在门前一闪而过,李岩叹了口气,然后催马便向闯王行辕而去。
这保定府衙门破破烂烂的,因此闯王并未住在衙门中,而是将行辕设在了一处财主宅中。李岩到了之后,发觉不只他一个,已经有几位将军都来了。
“闯王唤这么多人来……究竟是什么意思?”李岩心中微凛,如果只是训斥他几句,用不着召这么多人来。
进了李自成居住的院子,便见李自成与牛金星亲热地站在一起说什么。见李岩到了,李自成哈哈笑道:“制将军,有个好消息,崇祯这蠢货将孙传庭罢了,用了高起潜,如今高起潜已出了涿州,正向保定过来!”
“什么?”
这个消息让李岩大吃一惊。
高起潜率大军来攻,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坏消息,而是天大的好消息!
“李岩兄弟,咱们的机会来了,牛军师说得不错,只要拖下去,崇祯皇帝性子急,而且他又是内忧外患,根本等不下去,必然是要出来与我们决战的。虽然他又拼凑了三万余人,加上孙传庭的有约摸五万,但我们可不是八大王那些乌合之众,只要击溃这五万官兵,京城就再无可守之兵了!”
李自成说得眉飞色舞,而旁边的牛金星也兴奋得双颊通红。李岩心中顿时明白,高起潜取代孙传庭督师出兵的消息,显然让李自成、牛金星无暇顾及俞国振的离间之计。
若是俞国振知道他设的毒计这样被破,心中一定很是沮丧吧。
“既是如此,闯王,那便要抓紧时机,高起潜无能之辈,无胆太监,他出兵很有可能就是虚晃一枪,又要缩回城中,咱们得在他缩头之前,将这死太监杀了!”李岩道。
他心中暗暗嘲笑俞国振计策不逞,却不知俞国振这时根本不在乎他这边的情况。高起潜取代孙传庭的消息,这个时候也传到了俞国振的手中,得到这个消息,俞国振便断定,崇祯已经彻底完了。
他自己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的退路断掉,若不是看在大明朝二百六十年历史中不为外虏所侮的面上,看在崇祯对于他今后的计划还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上,俞国振根本不会管他的死活。
“很好,崇祯争取要活着救出来,因为他就是一个现成的反面教材,他能教会天下百姓,为何大明这一套不行了。”俞国振心中如此想,然后将此事抛开,反正他此前已经做好了一切计划,自有田伯光等人去执行,他隔着几百里想要操心也操不成,倒不如将手中组织灾民移居大员的事情做好来。
此时在济南城外,已经聚集了远近而来的五十万灾民,仅他们的住宿,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虽然俞国振将这几年囤聚在耽罗准备未来北上作战使用的五万顶帐篷全部运来,也无济于事,因此,主要还是依靠就地挖窑洞来解决。
好在山东的冬日雨水并不多,特别是这些年一直大旱,下雨的日子更少。而济南府周围不缺土山,择地挖土,夯成围墙,作为挡风的第一道屏障,再依山挖出窑洞的主洞作为公共活动和通风场所,然后向两边刨出副洞用于居住。只要用些砖加木板支撑住,这样的低矮的窑洞勉强可以供人居住。
取暖普遍使用蜂窝煤,数万灾民被组织起来,在济南府章丘、青州府开凿煤矿,建了大小数百个矿井。小的矿井只需要十人左右,每日可出五十至一百筐煤,约合一点五至三吨,大井则需用百人,每天产煤多达一百吨,数百口井每天的平均产量,约是五千吨——这样的产量,不仅足够灾民取暖和生活使用,甚至还有节余(注)。
节余部分,也被俞国振组织灾民运到青岛口囤聚起来,等船运力有闲时,便可以运到耽罗去。
这样,无论是煤矿的开采还是粮食的装卸运送,都由灾民来进行,虎卫更大程度上是在进行管理,以近两万虎卫,管几十万灾民,除了最初时出现了一些混乱外,七天之后便一切井井有条了。而灾民在这个过程之中,不由自主地便接受了虎卫规定地各种纪律和秩序,养出了初步的服从。灾民并不是被动地接受赈济,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自己也在出力。
每天都有灾民赶来,同样每天也有灾民被疏散,目前主要的疏散方向还是小清河入海口的羊角沟,只是有约是四分之一左右被组织去青岛口。青岛口还有崇祯十二年时组织百姓迁移时留下的旧垒,修葺一番之后,竟然还可以用,这就节省不了少人力。
(注):此数据来自《山东博山和北京西部煤矿业中的资本主义萌芽》一文,该文又转自《淄博煤矿史》和日本、德国对山东煤矿产业的历史记载,说的是清末当地土法挖煤之事。
第十卷五五七、一城阴霾压紫禁(一)
当俞国振组织的灾民自救和迁移如火如荼地展开之时,京城里却是一片死寂李闯大军攻破保定后,这个消息就瞒不住了,整个京城都明白,反贼的兵锋,已经就在京城之外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遭遇兵事不是什么媳事情,崇祯皇帝登基以来,平均每隔两三年就要遇上一次只不过此前都是建虏入京,而现在换了反贼,这让他们的感觉有些异样建虏只满足于劫掠,反贼可是上京城来夺紫禁城里的那把金交椅,他们打来了……朝廷应付得了么?
郑森心中便有如此的担忧他在到京城之初,因为家里有钱的缘故,还有不少人巴结着他,但随着郑家的烟消云散,围在他身边转悠的人少了剩余的几个,也都是想方设法着要从他口中掏出他们郑家家底的,他虽然年轻,却也知道,这些人不是真正的朋友故此今日他郁闷,便上了酒楼,在这喝着闷酒“这大明朝,就像是一个弱质妇人,先是被建虏按倒在地,叭叭叭一回之后,拎着裤子走了,顺钗那妇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又来了个流寇李闯,眼见着就要剥了大明朝的衣裳……”
外头传来极为不雅的话语,郑森听得几乎要拍案而起:国家到了这个地步,外头这人不但没有为国效力之心,还拿着国家的难处去冷唱热讽但他身边的郑芝凤却一把按住了他“叔父”
“连京城中都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下这般说,朝廷这一次怕是很难撑过去了除非将俞国振调来勤王但是俞国振若是来了,是勤王还是当曹丕还很难说”郑芝凤忧心忡忡地道:“大木,我们不能在京城久呆,无论是闯贼、建虏还是俞国振来了,都没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叔父也太泄气了,朝廷虽然有些力沮,但是北面还有关宁精锐南面也有孙传庭,事情尚有可为这个时候,正是英雄为国效力之际叔父有一点说得没错,我们郑家跟着谁都没法子讨好,唯有死死撑着朝廷我们才有复振家名报仇雪恨之日”
郑森这个时候比起几年前要成熟得多,不过性子依然有些急躁,他提到报仇雪恨时咬牙切齿,忍不住又问道:“叔父,家母果真无碍?”
“我确实见到了嫂子,家里面的人都还平安”
“俞国振若是敢难为她们,我必与其不共戴天”
郑芝凤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大木,这般狠话,说了有什么用处”
郑森闭嘴不语,对于这位叔父他还是相当敬重的,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无拳无勇,即使想要替父报仇,也必须仰赖叔父事实上若不是郑芝龙料到自己可能失败预先埋了百万两银子给他,他们在京城的生计都有问题郑芝凤与俞国振早年打过交道,往来过好几次,可以说是有些交情,后来两家反目,郑芝凤也从来没有出现在与俞国振对抗的第一线上因此在去年年底时,他曾经写信给俞国振,询问郑家家眷的情形,也得到了俞国振的亲笔回信,直陈郑氏家着数十人都被移居到了会安,安置得非常妥当,如今生计并无忧虑郑芝凤不放心,专门南下去了一趟,果然在会安见到了郑氏的家眷除了自己病死的几人外,大多数都还健在,安排在会安的几个工厂中做工,赚的薪水倒是让他们生活无忧郑家暴富也就是这十年的事情,因此郑家人倒不是吃不得苦,这样的待遇,已经是足够宽厚了唯一让郑芝凤觉得不高兴的,就是郑家人的迁移受到控制,俞国振很明确地告诉他,正是因为他与郑森的存在,所以郑家人不得随意迁移,避免他们二人铤而走险两人默然无语,而旁边的包厢里声音稍大了些,那个明显带着南方口音的声音又在说道:“好了,今天酒喝够了,咱们得回去了”
然后便听着下楼的声音,郑芝凤这边的门敲打开,酒楼的伙计正好进来,而那包厢中的人从门前经过,郑芝凤看到他的身影脸色大变他垂下头,用袖子挡住半边脸,看上去是在低头饮酒那人往这里面扫了一眼,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就径直带着几人离开了“怎么了?”伙计上完菜出去,又关上了包厢的门,郑森察觉到叔父情形有些不对,便开口问道郑芝凤犹豫了许久,不知该不该同侄子说过了会儿,想到自己侄子年纪也大了,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