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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周公、伊尹才担过的伟业。”
“嗯?可是本朝亦有王振、刘谨、魏逆之辈啊。”范闲似笑非笑地看着俞国振:“就是冯保,最后的下场也不怎么样!”
“这死太监,拍他马屁他还不欢喜!”俞国振心中暗恼,口中说道:“范公公当在下是那些读书读迂了的酸丁么?郑和、冯保的功勋,是他们自己拼出来的,而王振、刘谨和魏逆之辈,他们就像是藤萝,之所以会祸难朝纲,是因为他们所依附的大树……”
说到这,俞国振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笑着盯住范闲。
第二卷七七、是否想造反
有明一时,虽然历代皇帝中不乏脾气刚愎暴躁的,但至少有一个好处,就是对骂皇帝之人还是颇能容忍。
也正是因此,所谓“清流”便发现出一条出名的捷径,抓住皇帝大骂一顿,然后骗到廷杖,接下来当然就是声名远扬,为自己积累了“刚直敢言”的政治资本了。
因此,俞国振敢于在这个内监面前委婉批评,权阉祸国的根本原因不在于权阉身上,而是在于任用权阉的皇帝。
范闲听了之后愣了一愣,他倒是没有想到俞国振如此大胆,明知他身份,却还说出这番话。转念一想,这话就他们在场的二人,俞国振也不怕他告发,毕竟不是批评当今天子。
“好大的胆子!”范闲嘴角微微抽动,算是笑过了。
俞国振有些头痛,他对明末历史有些了解,但这个时期著名的太监他只知道曹化淳与王承恩,这个范闲根本是无名之辈,可他却如此难缠!
“咱家喜欢直爽的人,你也用不着拍咱家的马屁,咱家只是个奉命奔走的,帮不了你什么忙。”范闲嘴角稍稍翘了一下,然后又道:“咱家是奉提督东厂司礼监禀笔太监曹公公之命,来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想造反。”
当听到这个范闲是曹化淳派来的人时,俞国振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主意,他摇了摇头,沉声道:“范公公也瞧见了,我这里就百余号人,今年准备再招募些流民,最多也就三百号人,这点人手,又无弓弩甲胄,莫说扯旗造反,就是想要清剿一下附近的水匪山贼,也需要我多方布置设计。”
范闲嘿嘿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茬,俞国振心里又暗骂了一句,这死太监果然就是难缠,比起欲令智晕的王好贤、闻全维都要难对付得多。
不过好在他手中还握有对付太监的大杀器。
“范公公,曹公公除了这话,可还有什么吩咐的?”
“瞧你这模样,倒是迫不及待地要赶咱家走啊?”范闲慢悠悠地道:“咱家就这般面目可憎么?”
俞国振真的很想承认,这死太监在他心中确实是面目可憎。他向来讨厌阴阳怪气的家伙,他甚至已经开始琢磨是否要弄个法子将这死太监弄死。
但终究还是罢了,这死太监虽然阴阳怪气,可毕竟没有露出太明显的敌意,现在还只是在试探他。
“范公公何来此言,在下可是巴不得能多听一听范公公的指点。”俞国振口中说道,就在这时,高不胖走了过来,将一叠东西交给了俞国振,俞国振拿起最上的两张,递给范闲:“范公公远来辛苦,回去后总得要换双鞋底。”
范闲哼了一声,接过那两张,他原本以为是宝钞,如今大明的宝钞可不值钱,与废纸相差不多了。但接过后看了一眼,却发现竟然是两张契据,一张是无为州城里的一幢宅院,另一张则是两百亩桑田的地契。
“咦?”范闲眼睛里顿时闪闪发光:“哈,哈哈,这鞋底不错,不错,咱家喜欢!”
那两张契据瞬间就不见了,俞国振知道,自己给这死太监准备的大杀器果然奏效了。
反正这些契据原本是准备交给知州张化枢处置的,现在将之给范闲,俞国振丝毫没有心痛。
“很好,很好。”范闲收了契据连连点头,他虽是曹化淳的心腹,可是被打发到南京镇守司来,实在不是什么紧要的位置,打秋风敲竹杠这类的好事,可并不常遇到,俞国振一出手便是一幢宅子两百亩桑田,他自己当然不能来此打理,可是派个管家来,每年总得有两三百两银子入手。
而且这是长期的,不是短时间的,这让他更为欢喜。
“你这人很懂理,嗯,咱家瞧你渐渐顺眼了。”
俞国振淡淡笑了,那叠纸还在他的手中,他又挑出两张递了过去:“想来范公公会觉得在下更懂理了。”
范闲迫不及待地接了过去,定睛一瞧,就算他强自镇定想要矜持,可是看到这两张纸时还是忍不住喜笑颜开:“乌程……那可不是湖州辖下之地?那可是好地方,苏湖熟,天下足啊!”
这同样是一处宅子和一张田契,不过位置却不是无为,而是湖州府乌程县,那是出了名的富庶之地,范闲估计,这田宅加起来,少说可以换得三千两银子孙俞国振笑问道:“范公公是不是觉得在下更懂理了?”
“那是自然,有礼就有理,哈哈,哈哈哈……”范闲这次笑得那个热情洋溢,全然不是初时那种皮笑肉不笑了。他的目光还在俞国振手上打着转儿,因为俞国振手中还有至少八张纸,想来都是良田美宅。
俞国振又递了两张过去:“范公公奉曹公公之命来这小地方,想来深得曹公公信重,前面是慰劳公公此行辛苦,这个则是有事要请公公帮忙。”
“哈哈,你果然懂理,像你这般懂理的人,少见,少见!”范闲已经喜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些东西,是在下敬奉给曹公公的,在下俗名,竟然入了曹公公之耳,实在是惶恐至极。”俞国振将剩余的契据全都递了过去。
一听是给曹化淳的,范闲眼睛猛然跳了跳,他点点头,将这些契纸另外装好来。俞国振见他似乎有些不甘,慢悠悠地又道:“曹公公要侍候天子,这些契据全是南直隶附近的,只怕曹公公无暇来看顾,范公公何不为曹公公分忧,要么将这些卖了换成银子送入京城,要么每年将田里的收息折成银子给曹公公送去。”
此话一出,范闲的眼睛又是一跳,俞国振给他的两个选择,每一个都意味着他可以中饱私囊,对于只爱财的他来说,这可是再好不过的主意。
而且凭借这个,可以让他与曹化淳的关系更进一步,或许,曹化淳会把他调回京城,成为天子近侍!
想到这,范闲觉得浑身舒爽,每个毛孔都似乎在向外头透着喜气。
“好,好,不就是两个晋商么,不就是一个州判么,此事情,咱家……必定如实回禀曹公公,有曹公公给你担待,你什么都别担心!”范闲虽是兴奋,却终究是宫内那种地方出来的,直到这个时候也没有把话说满来。
俞国振现在手中全部加起来有近二十万两银子,这笔钱短时间内够用了,因此,他需要一段时间来积累和发展自己,为了换取时机,他还有最大的一个计策没有拿出来。
最后犹豫了一下,俞国振看了范闲一眼,还是再确认一下这厮身份为妙。
“范公公,在下是乡野之人,从未见过范公公这般大人物,范公公既是自南京镇守司出来的,应当有腰牌吧?”
“嗯?”若是一开始俞国振提到此事,范闲少不得呵责两句,可现在得了这许多的好处,就算是翻脸不认人的宫里内监,也不好直接骂过去,因此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牌来:“也罢,便让你见识一下。”
这是一枚圆形像牙牌,俞国振稍稍摩挲,便还给了范闲。他当初冒充锦衣卫去找周道登麻烦时,也曾经伪造过锦衣卫的腰牌,不过别的可以伪造,这人的太监味儿,却是伪造不出的。
“范公公,在下失礼了,因为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俞国振道:“在下虽然身处江湖之远,可也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如今我华夏内忧外患,当今天子虽然勤政俭朴,可花钱的地方多,进钱的地方少,一昧节流终究不是办法。在下将一份种珠之法献与当今天子……范公公觉得如何?”
范闲腾的一下站得直直的,眼睛勾勾看着俞国振。
他当然知道俞国振的种珠之法,也动过这种珠之法的心思,可是俞国振将种珠之法卖出后,等于是十几方结成了利益同盟,他无论动哪一家,都有可能要得罪其余,除非他能将十几方势力全部摆平,否则很难得手。
他也知道俞国振准备了两份种珠之法送人,自忖身份不足,不可能得到俞国振的赠送,却不曾想,俞国振竟然要将种珠之法送给当今天子!
即使是十余家联手,这种珠之法大成之后,一年几万两的收益还是能确保的。当今天子每日都在和内阁相互哭穷,几万两看似不多,却足以让他喜形于色了!
而且是年年都会有的收益!
“好,好,俞国振,你果然懂理,懂理!”范闲不是没有想在这从中也伸一下手,但转过念头,若是俞国振真因为献上种珠之术的事情受到当今天子的奖励,那么他这经手之人也少不得好处。只要能回到北京城中,回到天子身边,他还愁捞不到更多的银子?
“多谢范公公夸奖。”俞国振“恭敬”地道。
他微垂着头,掩饰住自己目光中的不屑,种珠之术给他带来的利益已经足够多了,至少在从他这儿得到完整的种珠之术前,崇祯都不会允许别人动他,也不会将他从襄安调走,接下来他要做的,是利用这个时机,好好发展壮大自己!
第二卷七八、振民以育德
“国振贤弟,你做得好大事!”
能这般劈头盖脑说俞国振的,唯有方以智了。
“密之兄长这又是从哪儿得到了什么消息?”俞国振笑吟吟地道:“看密之兄长意气风发的模样,莫非要纳妾?”
“胡说,你这是倒打一耙。”方以智哼了一声:“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我还在苏州的时候,便听说你卖种珠之法,虎丘之会后才回桐城,就听说你在卖种珠之法时杀了两个晋商,我匆匆赶到这边,路上又听说你杀了无为州判……你说你还不做得好大的事情!”
他口中嘲笑着俞国振,话语里却透着一股殷切的关注,俞国振心生感激,方以智急匆匆赶来,是怕他出事来帮忙啊。
不过可惜的是,他与方以智终究是道不相同,除非大变故,否则方以智是朱家皇朝的忠臣,当他与朱家皇朝出现矛盾的时候,必然要做自古以来某些人总喜欢大义凛然说的事情: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并无错处,错的是义,如今人认为的大义,未必就是真正的大义。
至少,为一家一姓复仇而将外虏引入中原,就绝对不是什么大义!
“此时之人,虽然已经家国观念,但这种观念尚不成熟,特别是在普通民众身上,他们将外族入侵也只当成普通的改朝换代。”
心中想着这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俞国振向方以智拱手:“密之兄长高义,小弟愧受了。”
“我只是听得传闻,事情因果还不清楚,国振,能不能说与我听听?”
俞国振将事情经过约摸说过之后,方以智看着他的目光里满是复杂。方以智觉得,自己结识的这位友人,每见一次,都会给自己完全不同的感觉。
初见时是博学与深刻,天文地理飞禽走兽机械物理,似乎只要杂学,他没有不知道的,便是儒家经义,他虽然并不熟悉,却也常有一针见血的妙语。再见时是多谋与胆略,击捕王好贤一役俞国振狡计层出,以身为饵和将王好贤转送出去,都是他谋略的展露。
可这一次,方以智觉得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俞国振了,胆大妄为?年少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