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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个圈之间,他按照记忆。又连着画了数个圈:“此处为胜岗、此处为蒋湾、凤凰山、泉塘、匝口……”
画完之后,他抬头看着众人:“你们觉得,在哪儿袭击贼人最好?”
众人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罗九河与叶武崖对望了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向来不怎么吭声的齐牛瓮声瓮气地道:“小官人说在哪打。那便在哪儿打!”
俞国振呵呵笑了一声,抬脚踹了他一下:“我要忙的事情多着,今后不见得次次出战都有空,你们若不能学会动脑子,难道说每次都要我亲自出马?”
“啊?”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也是,小官人在身边,老牛杀得不过瘾。”齐牛一想。觉得俞国振不在战场上或许更好些,至少自己就不用跟在他身边护卫,而可以去前方冲杀。
“凤凰山如何,以小人之见,我们比贼人速度快得多,可以绕到凤凰去伏击贼人。凤凰山山势虽非险要,可也有几处适合伏击的地点。”叶武崖道。
“伏击?那黄文鼎既然狡黠,经过凤凰山时如何会不小心,我们没有弓箭,鸟铳也只有几十杆,靠肉搏去伏击,倒不如夜袭。”罗九河摇头反对。
“在桐城是缴获几十杆鸟铳,可那般烂货,你敢去用?”叶武崖不满地道:“依你之意,黄文鼎会防伏击,就不会防夜袭?”
两人争吵了几句,俞国振没有阻止,这种单纯的战术争论,在他看来是好事。
“伏击不行,夜袭不行,那当如何,正面搏杀?”
“自然更不行,小官人早就说过,咱们家卫人数少,每一个的性命都是精贵,抵得敌人十个百个。咱们要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
“能不能将桐城的消息传给贼人,乱其军心?”
“此计甚妙,贼人原本乌合之众,其骨干也就是一二百人,得知桐城之事后,就算这些骨干不动摇,被他们招来的四方游手无赖,也会动摇四散,即使勉强交战,稍有不谐必然溃散!”
“我觉得还可以再加把劲,遣人去通知四方村镇,若是各村镇民壮乡勇都聚集起来把守各处道路,他们虽然不能破敌,可擒杀被击溃丧胆的贼人总是行的。”
随着众人讨论的深入,越来越多的少年加入进来,渐渐达成了共识,如何布局,如何设计,都妥妥当当的。但在究竟是凤凰山还是泉塘袭击这一问题上,双方又起了争执。
最后二人都看着俞国振,等待俞国振的决定。
俞国振没有急着说什么,他转向一直没有开口的齐牛:“老牛,你在旁憋了半天,就算是一个娃儿也应该憋出来了吧?”
众人哄笑,原本面临一场大战,多少有些紧张的,可俞国振这话让他们又觉得,小官人成竹在胸,甚至拿指挥这一战来给罗九河、叶武崖等人练手,分明是觉得这一战并无难度。
“小官人……老牛记得小官人说过,击贼之时要务有二,一是尽可能分散贼人,二是尽可能收拢自己,集中己方之力,击分散之敌,此为取胜之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去通知留守别院的大柱哥哥。让他带人与我们会合,前后夹击贼人?”
此语一处,周围人看着齐牛的眼睛都瞪得老大。
这并不是什么奇计,但齐牛恐怕是众人中最憨的一个,偏偏是这最憨的一个想到了众人所忽略的问题!
“怎么了……我说错了?”齐牛挠着头,看着默不作声的诸人。
“装吧,你就使劲儿装!”叶武崖恨恨地道。
罗九河也点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为何小官人说他大智若愚……他分明早想着了。等我们说完之后补一下,这样就显得他高明!”
俞国振哈哈笑了起来,此时这些少年的心思还很单纯,虽然彼此之间也有嫉妒有竞争,但都是善意的,或许在将来,他们随着年纪的增长,会渐行渐远吧。
但只要能在大局上团结就好了。
“既然大伙都觉得老牛补充得好,那么便这样定了,老牛。你派人绕道,去襄安通知大柱,让他做好准备。”俞国振道:“至于战场,我决定将之设在此处!”
他用脚在地上某个圆圈处用力一点。众人看着那个地方,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
“为何是这里?”有人甚至忍不住开口问了起来。
更多的则是陷入了深思之中。
夜色渐渐降临,黄文鼎觉得心中的不安更甚了,他眯着眼看着前方,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
这个时候,他心中多少有些懊恼:毕竟未曾有真正领兵出战的经验。料敌料己都出现了失误。
最大的失误便是高估了自己这群乌合之众的行军速度,本来按他的计划,他在昨日就应该抵达襄安的,可直到现在,却还距襄安有十余里!
按捺住内心的焦躁,黄文鼎伸手招呼来一个亲信:“老梁,你带两个人跑到前头去。看看左右村子有无异动,记着,休要带武器,无论打探到什么消息,都立刻回来报我。”
“是……不过文鼎哥哥,你也太小心谨慎了。”那亲信应了声,然后嘿嘿笑了起来。
“去,速去!”黄文鼎现在杀人立威的心都有了。
“文鼎哥哥,咱们真没有必要这般小心谨慎,咱们现在足有一千八九百人,那个俞幼虎却只有三百来人,咱们是有心算无心,他却是毫无准备。”又一个亲信在旁道:“况且,文鼎哥哥足智多谋,如今在这等天色再晚些乘夜相攻,咱们必胜,定要将俞幼虎杀成俞病猫!”
“对对,原本就是一只病猫,一直未遇着文鼎哥哥这般英雄,才成了名。我从开始便觉得,这厮没有什么本事,手中也只有三百人,文鼎哥哥原用不着如此重视。”
听得周围一片宽慰声,黄文鼎苦笑起来。
他担心的确实不是俞国振手下的那三百人,而是俞国振展示出来的组织和指挥能力。桐城举事的消息传出去后,左近的乡镇民壮最初时必惶惶不安,此时俞国振只要稍有头脑,登高一呼,打出“保境安民”的旗号,便会有无数民壮家丁听从他,毕竟他有大义的名份,有官府的支持!
莫看他们在桐城一日一夜间便拉起了四千余人的队伍,可是俞国振只要愿意,在南京以西拉出数万人来还不是轻而易举!
至于这数万人可能只是乌合之众,黄文鼎对此根本无法笑出来:他的手下,可不也是乌合之众么?
靠着劫掠了两个庄子,他们才士气高昂地到了这儿,而且才攻破两个无险无墙的庄子,他们就一个个骄纵轻狂起来!
这样的部下,他一个人,便是有通天的本领,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先这样吧,只要击破俞国振,周围便无人敢聚旗与我为敌,那是我再下狠心整治一番,拉出一支能打能拼的老营……”他心中暗想。
当夜幕终于完全降临时,他们的队伍离襄安也不足十里,而这个时候,他派出去的老梁终于奔了回来。
第二卷九九、雷鸣一声破贼胆
“如何,襄安左近村子,可有什么异样?”黄文鼎迫不及待地问道。
“咳,哪有什么异样,哥哥说了不要惹事,兄弟也没有进去,只是远远瞧着,村子里鸡犬之声相闻,没什么异样!”
那老梁终究不是受过专门侦察训练的,只看表像,自然没有看到任何异样,比如说,各村之中,老幼妇孺没有一人在外走动,青壮就是在外也始终保持警惕。这至少证明,他们这伙贼人接近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
黄文鼎再狡黠,也不能不被老梁带回来的消息误导,得知没有什么异样,他精神一振,原本的担忧也减轻了许多。
“甚好,甚好!”他抚手道:“诸位,传令,加速,襄安镇子不小,若是能破之,咱们在此好生乐乐,子女金帛,你能抢多少便算多少!”
这一路上来,他们劫掠毁灭了两个村子,对于被各种破坏勾当激起野蛮欲望的乱民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听闻能在襄安去放手抢掠,顿时让他们士气高昂起来:“兄弟们,抢金抢银抢娘儿们!”
有了这股士气,不到十里的路途当真算不得什么了,一个时辰左右,他们便来到了西河之畔,开始寻船渡河。
黄文鼎算是聪明的,并未直接在襄安渡河,而是选择了离襄安数里的梅家渡。当他们攻入梅家渡时,却发现这个临河的村子里竟然一人都没有,看离开的情形是极为匆忙,显然他们的行踪还是被发现了。
“灶堂里的火都是燃着的,走了没有多久!”一人向黄文鼎禀报道。
“找船。找船。乘着他们还不知我们目的,立刻渡河!”
到了这一步,黄文鼎知道就算俞幼虎得到消息有了准备,他也只能强攻,否则此时撤退,他手下的人只怕会逃走大半。
梅家渡船倒不少,两艘较大的渡船,再加上一些渔船。可同时运百余人过河。黄文鼎让老梁带着数十人先过河,见对岸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正式分派人手。西河并不宽,水势也平稳,来回一趟连半刻钟都不要,真正耽搁时间的还是上下船。大约到了亥时二刻,他们已经渡过三分之二左右,这个时候,黄文鼎也踏上了对岸的地面。
见他过来了,老梁笑着道:“文鼎大哥。咱们先过去吧?”
“急什么,早一步晚一步都是……”
话说到这,突然间,黄文鼎心悸跳了一下。猛然抬头向东望去。
东南方向就是襄安镇,借着星光,隐约可以看到镇子的轮廓。黄文鼎向那个方向望了好一会儿,心中的不安更胜。
太静了,整个镇子连一点火光都没有!
“不对,不对……”
此时黄文鼎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落入了陷阱之中,但要他就此退去,放弃这个以多打少的机会,他又心有不甘。在他心中,总怀着侥幸心理,觉得凭着自己近两千人,攻打不过三百出头的俞国振。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最多是裹挟来的乱民死伤重些,反正击败了俞国振,自己可以召来更多这样的乱民。
一念至此,他下定了最后决心。
“让后面的快些渡河,别磨磨蹭蹭,再耽搁,我们可就自己去襄安城抢金银玩女人,不等他们了。”他下令道。
那些船全部向回行去,就在对岸又开始向船上装人的时候,突然间,在南面沿着河,几个火堆冲天而起!
那火势瞬间大了起来,照得夜空透亮,在火势之中,影影绰绰的有无数人影。这些人一声不吭,肃然而立,看上去极为诡异。
“有埋伏!”有被裹挟来的乱民大叫起来。
“怕什么,不过是装神弄鬼,我们人多,便是真有鬼神,今天也要将之屠了!”黄文鼎见敌人出现,心中反而安定下来,他厉声道:“大伙准备……”
正待喊冲杀,突然间,那边火堆中走出一个大汉,他手中拎着一根竿子,竿子上挂着两颗圆圆的东西。
“黄文鼎,这是我家小官人赠你的礼物,派个人来拿去!”
黄文鼎一愣,对方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他们近两千人到了无为界内,行踪是隐瞒不到的,但对方连他这个首领的姓名都知道,证明对方了解他的底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停在那挂在竿头的两个圆圆的东西上:“那是……首绩?”
他手下尽是乌合之众,自然没有什么阵列不动如山之说,见那大汉将杆子插在地上然后退了回去,便有人向前挤,想看清楚那礼物是什么。
见这一幕,黄文鼎心知不妙,无论那礼物是谁的首绩,都可能给他的部下造成无法预料的后果,因此他当机立刻,大喝道:“冲,冲!”
“杀啊,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