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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起复任用。
这与当初将周延儒赶出朝廷时的说辞几乎如出一辙,同是用一人的功绩,反衬另一人的无能。偏偏崇祯皇帝吃这一套,因为这是就事论事,显得极为公正。所以他便改了主意,直接任命温体仁为内阁首辅,这就彻底绝了何如宠复出之途。
不过为了平衡,他又任钱谦益的学生张国维为应天巡抚,张国维又荐史可法为右参议,分守池州、太平。至于桐城知县,则调宿松知县杨尔铭接任。
方孔炤也就是凭着谢升一句话,复任南京尚宝司卿,不过这只是因为暂时没有合适的位置,从北京来的消息中,方孔炤已经“简在帝心”,一有合适的空缺,便会任命他。
“老夫这个尚宝司卿,一半是沾了你光,另一半则是温阁老欲阻何芝岳而抬出老夫,莫看只是闲职,这位置也不好坐。”说完朝堂中的争执之后,方孔炤温声道:“朝堂之上,风波诡谲,济民,你当慎之,勿为人所用。”
对于这个告诫,俞国振唯唯。
虽然方孔炤是在教训他,但俞国振却可以感觉到,他并无恶意,相反,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如此细致地解释给他听,其实是在提点他。若是俞国振有心仕途,那么这些就是宝贵的经验,对他有极大的帮助。
至于言语中略带的敲打意味,不过是这个时候文人的通病,方孔炤算轻了。
见他这般模样,方孔炤便没有再敲打,而是饶有兴趣地去看家卫少年操演。借着这机会,方以智将俞国振拉到一边道:“当初周延儒因为你,去了内阁首辅之位,如今何如宠又因为你,未能登上内阁首辅之位,朝中有人言,你命里妨首辅。不过,复社里几位却说,你妨的不仅是首辅,凡是阁老,你几乎都能坏了他们的好事,便是徐阁老,收到你的求教信之后不久便故去,故此,你现在有个阁老天敌的绰号了!”
徐阁老即徐光启,俞国振与他通了一封信,但还没有等到回信,他便已经去世了,这让俞国振十分惋惜。
听得方以智如此说,俞国振微笑起来,从无为幼虎,到阁老天敌,这跨跃也太大了些。
“最近可有新书印出来,赶紧拿来给我瞧瞧!”调侃了俞国振几句,方以智又道。
俞国振笑道:“你当雕版不要时间,哪有那么多新书!”
“济民你少耍我,我知道你的,你一定用的是活字!”方以智大笑着拍他的肩膀:“我还不知道你么,精通实学,若不使用你就会按捺不住,一般的雕版,哪能满足你的胃口!”
“就这点理由?”
“你无非是要我赞你,上回给我带去的那些书,的确精美绝伦,我托人给陈卧子、吴梅村带去,他们回信都是赞不绝口,对我羡慕有加!”
此时文人想要将自己的大作印成书册可不容易,雕版耗时耗力耗钱,没有个丰厚的家底,根本做不成此事。而且一般雕版粗陋,便是印出来字迹也有些模糊,哪有俞国振印出的书,字字珠圆玉润,便是用细笔写的小楷,也不过如此。
“好吧好吧,你那是赞我印刷做得好,还是赞你自己诗文写得好啊?”俞国振哼了一声。
虽然如此,俞国振还是领着他走向自己的印刷工坊。因为印刷会造成一定的污染,故此印刷工坊与铁器工坊一样,都是放在了西河的下游。看着这整齐的工坊和里面传来了刷刷声音,方以智啧啧道:“济民,过去贤达之家,婢女尚通毛诗,如今你这兵法大家家中,佣仆亦知军纪啊。”
俞国振微微一笑:“密之兄长,你知道我为何将这些地方命名为工坊,而不是作坊么?”
“为何?”
“作坊往往是一个师傅带几个徒弟,规模小,做起事来较散漫,而工坊则不然,工坊中机器起了决定作用,无论是师傅还是徒弟,在机器面前都是平等的,都得按照机器的规矩来行事。若不守着机器的规矩,机器便会伤人,故此,再也没有比工坊中的工人,更需遵守纪律的了。”
“我明白你之意思,当初戚继光募兵,首选矿工,便是为此啊。”
“正是,矿工与工坊相类,在地下掘石挖矿,若无纪律,那便是死路一条。”俞国振颔首。
现在家卫少年的来源是登莱之乱后失去家园的孤儿,但若是兵力扩大,仅靠这个是不够的。从农家招募兵源,本土意识大多极强,守护自己家园尚可,可要拉着他们去外地厮杀,那么战斗力就会打折扣了,除非俞国振能够逆天地现在就弄出身带光环的“政委”来。
而合格的工人,原本就受过纪律训练,又大多通一点文字,至少在理解命令的能力上没有什么问题,其实是大规模征兵的最好兵源。
“总之你总是有理就是。”方以智笑道。
俞国振领着他来到印刷工坊的库房之前,发觉门是开的,他微微皱了一下眉,然后就听得里面欢笑之声:“好多书,好多漂亮的书!”
扣得这笑声,俞国振皱着的眉松开,他笑道:“子柠跑得可比我们快。”
“子柠既在,子仪不远。”方以智抬了抬下巴,别有深意地笑了:“济民,还不进去?”
俞国振也确实想见一见方子仪,他迈步进去,然后就感觉到不妙。
因为在这里面的可不只是方子仪,柳如是也在,而且看那模样,两女把臂挽手,倒是亲热非凡。
但那只是表现,俞国振一踏进去,她们发现了俞国振的到来,两人笑吟吟的目光同时看来,那目光中,可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器一同向俞国振冲了过来。
俞国振愣了愣,而在他身后,方以智也看到这一幕,嘿然窃笑。
他这个便宜大舅哥,倒将妹妹的事当成热闹来看了!
第二卷一零五、民生杂记
“见过小官人。”
柳如是向俞国振一福行礼,俞国振见她手上新有了个玉镯子,他记得这个镯子原本是在方子仪腕上的,心道这小妮子厉害,不仅拐得方子仪与她如同姐妹一般,还骗了一样首饰。
“见过世兄。”她行完礼之后,方子仪松开手,也是盈盈一福。
见别人都淑女得很,小子柠自然不甘落后,她虽然已经十岁,却还是纯稚可爱:“见过姐夫!”
这一声姐夫,方子仪脸上顿时羞红,但心中却是窃喜,因为这可是彰显她对俞国振的所有权。她教养极好,虽然心中很是好奇,却敛眉垂目,没有去看旁边柳如是的脸色。
她早就从方以智口中得知,俞国振身边多了个贴身的使女,最是明艳慧黠,比起以前的小莲要厉害得多。这一次拉着柳如是来看书库,一来确实是好奇俞国振那些书是如何印出的,二来也是想看看这位贴身使女的心性,因为若无意外,这贴身使女日后就是俞国振的妾室。
“一家人,不必拘礼。”俞国振厚颜无耻地道:“子仪,子柠,如是检点了些什么书给你们看?”
旁边的方以智险些摔倒,“一家人”这话,便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自己这个便宜妹夫倒还真的厚脸皮啊。
“刚刚进来,如是姑娘还未来得及捡书,世兄与大兄便到了。”
“既然如此,我们一起来捡书看,小子柠,你喜欢什么书,只管说啊!”
若放在后世,这间书库算不得什么。无非是三间屋子中间用门通透了,但在方以智兄妹眼中,却很少看到这么多书,特别是方子仪,她一介女子,便是别人家有藏书楼,也不方便去借阅,看得这满屋子的书册。心中甚为欢喜。
不过,看起来书多,可类别却并不多,总共加起来也只是二十余种,其中一小半是柳如是见过的。
“这是《风暴集》第二册?”方以智看到数量最多的一种:“说起来,《风暴集》第一次卖得如何?”
“极好,仅南京一城,便卖出了三千册,苏州城中又卖出了千五百册,扬州城也有这个数。杭州稍次,千余册左右,北京销量尚不得知,蜀中、湖广情形。也暂不知。”提到这个,俞国振笑了起来:“不过料想三地加起不会少于南京,托会试之福,四方士子云集于南北二京,不少人都买了。”
“这也是你定价便宜,这般纸张,这般字迹,只卖五十文……只怕你卖得越多,亏得也越多吧?”
俞国振笑了笑。《风暴集》第一期是他的试水之作,定价五十文一本,虽然便宜,但若是数量能卖上去。完全可以收支平衡,甚至小有节余。他使用冲压锻术制造铅锑合金活字,成本比起别的印书社要低得多,因此敢于将价格订得极低。这样的价格之下,即使别的印刷社见《风暴集》卖得好,盗版跟风,也无法与之竞争。
以目前情形来看,《风暴集》第一期卖出万册是不成问题了,五十文一本,他委托书商代卖还得让出部分利润。因此总共回笼资金约是三百两,足够纸张油墨的支出了。
“我的书呢?”方以智见他将《风暴集》的账细细算来。却迟迟未提自己的诗文集,忍不住问道:“还有老大人的书呢?”
“老大人易学名家。故此购者不少,已经销出三千本。至于密之兄你嘛,你自以为有老大人的名声么?”
方以智惭愧地摇了摇头,他虽然在士林年轻一代中声名鹊起,但比起父亲还有差距。
“你诗文有老大人谈易老辣么?”
方以智又摇了摇头,此时他的诗文,虽然已经才气毕露,可佯狂强愁之味亦浓。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你这厮要名声没名声,要文笔没文笔,可为何你的诗文集却卖得比老大人论《易》还要多,足足卖出了五千册呢!”俞国振哈哈大笑起来。
方以智顿时明白自己被他耍了,上前便要动手,两人闹了一番,看得方子仪唇迹浮笑,柳如是也成了掩口葫芦。
其实方以智诗文卖得多的原因,俞国振心中是清楚的,读书人中真正精通《易》的毕竟较少,而能写几诗打油诗并好点评各家的却多。再加上方以智加入复社,复社诸士子只要见到他的诗文集,哪有不捧场的,况且书的印刷极为精美,价钱还低,便是收藏用,也足以抵得上那一百文的书价了。
要知道此时,仅正式加入了复社的士子,便有二千七百余人!
“济民,多谢你了。”方以智闹了一番之后,突然敛衣拱手,向俞国振长揖:“若非济民,也不知四十岁之前,我诗文能否问世。”
“这样说来,那润笔之资我就可以省了吧?”
“不行,亲兄弟明算账,感谢归感谢,该我的润笔之资,就是一文钱你也得给我,我马上可是要去金陵,那是六朝金粉之地,手中无钱,怎么能过得逍遥!”
“我又得替你印,又得替你卖,还得给钱给你,那我图个啥?”
“谁让你是我妹夫,我是你舅哥呢!”方以智也学着了俞国振三分厚颜。
方子仪的脸顿时又红了,她实在没有办法和这两个人呆在一处,便拉了柳如是一把:“如是,你说有本有趣的游记,引我去看看好么?”
“好啊。”柳如是抿嘴笑了起来。
“济民,以后你这印的书,无论是什么,每印一种,便赠我一册,我也要建个藏书阁!”
“自然没有问题,只要你想要。”
方以智一边翻着手中的《风暴集》第二期,比起其余书,这本书内容涵盖甚广,前一半是读书札记,后一半则是游记和实学内容。在看第一期时,方以智就有种感觉,这是一本专门为士子编的书册,如今看了第二期,他更加确定了。
“老大人说的果然没错,济民志向非小,这《风暴集》其实是要士子放眼看天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