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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当着我王正之之面调笑横波!”浇完之后,王正之还不依饶,跳起来过去就是拳打脚踢,这一番折腾,众人都看得呆了,就是顾眉,明知他为自己出头,此际也不禁掩口惊呼。
“正之兄,正之兄!”众人被顾眉的惊呼惊醒,慌忙上来拦住。
被打得一身狼籍的那个士子此时也暴怒,他不敢与王正之厮打,因此只能拿出文人最拿手的绝技嘴炮了:“王浩然,你竟然敢殴打士子,你不过是个县主仪宾,竟然敢打我!”
“我还不是县主仪宾!”王浩然哼了声:“打的便是你这种不开眼的蠢货物”
不过对方提起此事,便让他意兴阑珊,他如今还不是县主仪宾,可是婚事已经订下,那位他从未见过面的县主就将是他的妻子。按照大明的规矩,当双方成亲之后,他便再也难离开成都府了。
一念至此,王浩然再无兴趣,他向顾眉伸出手来:“横波,我们回眉楼吧。”
顾眉微垂首,这个王浩然若不是县主仪宾,倒是个托付终身的好男儿。
时值春日,春雨绵绵,王浩然走在这无边无际的细雨之中,突然间忍不住仰天长啸,这天大地大,可哪儿是好男儿施展才华之所!
啸声方起之时,一队人马从他身边过,其中一匹马被他的大叫吓得险些惊了,好在一个老汉骑术高明,伸手扯住缰绳。
“好端端的,发什么神经!”王浩然听得有人骂道。
他向那边望去,骂他的人是谁没注意,映入眼中的,是一双锐利的眼。
第二卷一零七、酸才酸菜
“率性行事固是名士风流,可若是扰着别人,那就是纨裤之举了。”那人淡淡地说道。
虽然那人面色有些稚嫩,可说话时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深沉,王浩然愣了一会儿,直到那人一行走过去之后,这才哑然失笑。
自己竟然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许多的人教训了。
“王公子莫要生气,那少年胡说八道,瞧他的年纪打扮,哪里懂什么道理?”顾眉柔声劝慰:“南京乃是留都,公子王孙多,大言不惭者也多,公子满腹心思,旁人哪里能懂?”顾眉能名动秦淮,不唯明媚无双,也是因为她善解人意。王浩然听到她这般说,哈哈一笑,心中更是惆怅。
他自幼好学,几乎过目不忘,又喜欢兵法,精通弈术,每每以卧龙、张良自比,但科考不甚得意,现在又被选为仪宾,自认为满身才华再无用武之地。
“喂,那小子,你教训了本公子就想走?”见对方尚未远去,王浩然大叫道。
那队人顿时停了下来,方才教训他的年轻人回过头,似笑非笑地道:“依你看……当如何是好?”
“自然是陪本公子喝酒啦!”王浩然昂然道:“眉楼之上,本公子作东,你敢不敢来?”
“眉楼有什么好酒。”那人闻言一笑:“石翁,给点好酒让他见识见识。”
那骑术甚佳的老人微微一笑,将腰间的酒壶扔了过来。王浩然愕然,打开壶盖,一股馥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虽然他方才在仙客来酒楼已经喝了不少,可嗅到这股酒香味,仍然让他谗虫大动。
小壶不过是拳头大小,里面只有半壶酒,那年轻人一挑下巴:“敢喝么?”
“便是毒药,本公子也喝了!”王浩然一抬头,将酒饮尽:“如何!”“十、九”那年轻人开始了倒计时。
王浩然莫明其妙,抬起头正要说话,可才一开口,腹中就像火烧了一般开始翻江倒海。他强忍着才没有吐出,但眼前已经有些花了,而看那少年的身影,也由一个变成了三个。
“不可能,才那么一点,我如何就醉了?”王浩然酒醉心明,可是那酒气翻涌,他能够控制自己不当场大吐特吐,已经是意志坚定,哪里还能将心里想的话说出来!
“就这模样,也请我家小官人喝酒?”对方中有一人忍不住嘲讽道:“回去先练练酒量再说吧。”
“哈哈哈哈!”对方中又是一群嘲笑之声。
这声音让王浩然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猛然大喝:“闭嘴啊,你们这些蠢才!”
“你们嘲笑我,你们瞧不起我,无非是我娶了一位县主,我成了什么狗屁的皇亲国戚,我将被像头猪一般圈养起来!”
“你们有什么可嘲笑我的我王浩然王正之,读的书比你们多!写的字比你们好!下棋胜过你们!能骑马能射箭!你们不过是科考得意罢了,你们不过是一群腐儒,能写两篇八股说两句大话,最多不怕痛会骗几下廷杖,便以清流自居瞧不起我?瞧不起我之前,你们有没有瞧瞧自己屁股上还有屎呢!”
顾眉听他说得不成话,慌忙去拉他:“王公子,王公子,咱们回眉楼吧!”“不回,不回!”王浩然一挥袖子:“我不要回去,我,大好男儿,志在千里,不回成都,不当圈养的猪羊!”
“是回眉楼,不是回成都。”
“眉楼眉楼横波,你是好女子,你的心思,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你想要诰命,我想要勋业但没有,我们都没有!”顾眉脸色变了,她没有想到,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念头,被眼前这王公子看出来。她厕身于烟街柳巷,操持着贱业,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嫁个好男人有一个诰命!
现在终于有一个知道她心意的男子出现,可这男子的身份却是县主仪宾,而且还在这样一个场合中将她的心意揭露出来!
“天生我才必有用,天生我才必有用李白就是个蠢货加骗子,他诗才无双又怎么了,一辈子郁郁!这世道,这世道”
说到这,他终究还是有一丝清醒,闭住了嘴,往地上躺了下去,转瞬之间,鼾声如雷。
顾眉见这一幕,不觉慌了,她一边招呼着仆人将王浩然扶起,一边看着对方那行人。
迎入眼中的,是一对锐利如剑的眸子,最初时让顾眉心中一冷,觉得仿佛是冰块落入怀中,整个人都欲冻结。不过转眼间,那双眸子就变得温和了,温暖得像是春风拂面。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凝聚干一人目光之中。
“眉楼……想必这位就是顾眉顾横波姑娘吧?”那人开口说话。
这个时候,顾眉才正眼瞧了一下对方的面貌,对方长得不能说俊俏,只能算眉目清秀,略有些娃娃脸,看上去年纪甚轻。她慌忙福了一福:“奴正是顾眉,公子这位王公子多喝了些,还请公子莫要责怪。”
“自然不会和一个醉汉一般见识,他醒了之后,你告诉他,李白天生诗才,故此是个好诗人,这岂不是天生我才必有用了。”那娃娃脸的少年微微一笑:“若是有心,宗室之中照样能出人才,山阳酒狂仙客便是一例。”
山阳酒狂仙客便是朱载惰,顾眉精通音律,当然知道此人,原本是藩王世子,却坚辞不就,宁愿当一个山野道人,乃是大明律圣,同时在数学与实学之上,也极有造诣。
让顾眉有些奇怪的是,眼前这少年看上去年纪轻轻,也不像是风流倜傥的才子,他如何知道山阳酒狂仙客?
想到这,她忍不住好奇心,轻声问道:“奴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俞国振。”那少年回了一句,然后拨马调头,引着众人继续向前而行。
“俞国振!”
身在青楼,顾眉有过耳不忘之能,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想了起来:这可不就是无为幼虎,平定了桐城逆乱的那一位!
若说此前,俞国振清剿水匪山贼,甚至擒拿闻香教主王好贤,所造成的影响主要还停留在无为周边,此次桐城逆乱则将他的影响一举扩大到了整个东南半壁。
就算是顾眉这样的青楼女子,在短短的两个多月时间里,耳中也听人说过几百上千遍“无为幼虎”了!
须知桐城逆乱一起,南京与整个东南都无比震怖,此前众人都觉得,陕晋的流贼、关外的东虏,都离江南半壁极远,威胁不到他们的生活。可桐城逆乱发生之后,众人才发觉,危险离他们是如此之近!
从桐城沿江而下,到南京花不了三五日时间,而如今南京周边,几无可战之兵!
“他他便是无为幼虎俞国振,字济民的那一位!”与旁人不同,顾眉往来的多有东林和复社的才子,前些时日便见过张溥与陈子龙,二人对俞国振的评价可不仅仅是他有名将潜质,对他在实学上的成就,也是相当推崇!
顾眉眼中顿时闪起不一样的光芒,但看到俞国振根本不回头,就这样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顾眉有些黯然,她自惭形秽地垂下头,好一会儿,才振作起精神。
“小官人,方才那醉鬼,当真好生无礼!”罗九河跟在俞国振身侧,半笑着道:“不过他身边的那位小娘子,倒是生得好看!”
俞国振歪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怎么,瞧上她了?”
“大柱二柱两位哥哥都订下了亲事,接下来也该轮着我了。”罗九河倒不否认,痛痛快快地道:“家里爷娘催了几回,说小官人若是没有什么安排,那么他们便要给我订下婚事了!”
俞国振噗的一声笑:“你怎么回的?”
“小人自然说,小官人早有安排,保证要娶几个绝色回去!”罗九河有些不服气:“莫看大柱二柱两位哥哥如今喜得合不拢嘴,日后定然要叫他们嫉妒我!”
他这话说过了,大柱二柱远谈不上喜得合不拢嘴,两人父丧守孝,订婚之事是为了安高婶的心,真正成亲,至少还得再过年余。
“几个绝色”俞国振哑然:“你倒是不贪,只要几个,不是几十个。”
“那是自然,几十个是小官人的,如今可不就已经有好几个了。”
罗九河嘿嘿笑道。
“滚你的吧,方才那位可是顾眉顾横波,秦淮河上有名的红牌,爱的是才子,好的是金银,你一无酸才二无赤金,看得上人家,人家却看不上你!”
“酸才小人没有,酸菜家中倒是有几坛。”罗九河撇着嘴:“那些酸才抵个鸟用,倒是酸菜,可以盖饭!”
“往常倒不觉得你有这般贫嘴,怎么到了南京城,你嘴上的功夫见涨啊。”
“那是小官人教导有方……”
听着这对主仆斗嘴一般调侃,石电抹着胡须笑了起来,他闯惯了江湖,可像这样没有尊卑却透着亲近的主仆,倒是极少见的。
他们一行骑着马缓缓前行,此来先是要拜访正居于南京的钱谦益。俞国振与罗九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突然听得前方一阵锣鼓之声,他愣了愣,抬眼向那边看去,却看到密集的人群之上,一道红色的身影正翻飞腾转,如同燕子一般!
第二卷一零八、传闻传言
罗九河没有出声,倒是齐牛呼了一声,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俞国振。
莫看齐牛人高马大,如今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实际上却童心未泯。他自幼就好看杂耍,不过往常到襄安的流浪艺人最多牵着只猴儿,谈不上什么表演,可这是南京城,在这里的杂耍,绝非襄安乡下能比的。
“你们都想看?”俞国振问道。
此次随侍在他身边的,除了石电之外,便都是这卫少年,一半来自教导队,另一半来自罗九河队,那是因为罗九河队在与叶武崖队的一次比赛中胜出。除了他们之外,在船上还有一半人,俞国振总共带了近五十名家卫少年来。
这一来是因为他如今得罪的人多了,无论是贼寇、盐枭,还是闻香教余孽,甚至包括横行江南一带的打行,对他都有或大或小的仇恨。二来也是因为,高不胖的病殁让他痛感手中合用的人手不足,必须给家卫少年中表现出众者更多的历炼,好让他们能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