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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璋,更是送给他一纸调令,调离汉口。这样限制北洋进攻,如今李想发起反击,到头来还不是北洋睁着眼吃哑巴亏。即使他一直主和,此时心里也总有种压抑、愤懑之感。他虽算不对清廷忠心耿耿,可他好歹也随北洋军四方征战,早已养成了那种无羁无绊、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慨。可如今,就总有种被一条无形绳索紧紧缚绕之感。
唉!试观袁大人之用兵,从可知,而今而后,袁大人其为国体解决之枢纽。先是武汉事起,满起用袁大人,论者咸疑袁大人必有良弓狡兔之悲,断不应命,讵竟慨然奉诏。乃甫经就任,而张绍曾截留军火,吴禄贞谋断后路之警,已纷至沓来,袁大人几陷危地,冯国璋至是始悟大势已去,断非一人所能挽回。看虽袁大人表面强为支持,而其中已有转圜之意。
虽然,袁大人入阁,于是贵族政府既覆。但是时局循环,任然差强人意。袁大人之权,全由保护满廷而得,既已显膺重寄,即不能不故作声势,以掩众耳目。一旦而欲反其所为,赞成共和,万无此理。且满清贵族虽已引避,挟制肘之习未除,袁大人还不势处两难,动辄得咎,内招贵族之猜疑,外启党人之仇视,手枪炸弹,日伺其旁,危险之来,方兴未艾。这不能不使他段祺瑞也替袁大人感到莫大的悲哀和羞愤。
在这战乱频仍的动荡之秋,力量就是真理,“拳头硬的是好汉”,否则,洋人凭什么跑到泱泱大国的土地上为所欲为,历史悠久的古国臣民何至于在自己的土地上遭受东邻倭人的欺凌!北洋,又凭什么在中国呼风唤雨!但他的这种顿悟非但没让他有轻松之感,倒使他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
段祺瑞有时候也不免想:袁大人到底是做何想的?北洋军只需收复武汉三镇,还不大挫南军之锋。自此与南方民党的谈判才能彻底掌握主动,条件还不是随咱们北洋开。北洋军早不知有朝廷,只知道有袁大人。袁大人实在多虑了,根本不需要折腾出这么多花样。游移不定,只会错失良机。
重兵驻守在汉口,却看着武昌的党人耀武扬威,李想也敢在北洋头上动土。这种感觉,简直就像吃了一颗老鼠屎。
苦恼之余,段祺瑞又时常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为什么李想能如此张狂?李想是着了什么魔,能如此之疯狂地向北洋军宣战?眼下李想之军队不过几万,虽多死士,卒以新募之军,器械利钝,相形见绌。可北洋军在湖北有三万久练精锐部队,曾于孝感城外破黄兴两湖联军十万。北洋锋锐,南方民党谁不闻之胆寒?为什么李想敢把枪口指向北洋军,为一个空虚的革命理想要在这注定不敌战中你死我活地挣扎?
眼下在湖北的李想革命军中,实际能战的原属于湖北新军的上不足万人,可我北洋三万精锐却受“停战和议”命令之束缚,这究竟是为什么?他越想越感到茫然,而茫然又更加重了他的苦恼。
想当初袁大人决定出山,段祺瑞这些北洋将领都是打心眼里拥护的。袁大人说,要剿抚并用,他同样赞成。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抚,到头来却抚来个“停战协议”,那还有什么剿抚并用之理?这道命令使他在愤懑中备感压抑,更令他焦急。眼下李想战刀磨得雪亮,可我们都在干什么?
最初还只是领略袁大人的心意,同样也是一心一意做各主和派,如今是真的想主战,想把李想一把捏死。只有这样,这份郁闷才能消解。
近几天来,早有密探报告,李想从北洋军眼皮底下频频向京汉线活动,而且白天、黑夜不停进行调动,矛头直指京汉铁路的要害地区,使湖北四围充满剑拔弩张、大战在即的火药昧。段祺瑞心里很清楚,这决不是李想在向北洋军示什么威。谁会以为有洋人担保的一纸《停战协议》就可以束缚李想,李想可是敢向洋人开炮的疯子,会被这一带东西束缚?那么李想究竟想干什么?
这么细细地一想,他那颗空落落的心就更不踏实了。随之昨夜而来的消息,终于证实他的焦灼忧虑并非杞人忧天。
段祺瑞天一亮,就召集在汉口的北洋军官和情报人员,召开一个紧急会议,研究当前的局势和可能对策。
段祺瑞焦急的走来走去,不是看一眼靠墙的座钟。那些个浑帐,慢吞吞的还不来。
其实那些浑帐没有慢吞吞,他们同样的心急火燎的在往这里赶,只是等待的段祺瑞焦躁之下不免心急。
自袁大人出山以来,北洋军杀伐征战,纵横战场,从来没有哪一天今天这样被动。一想到这里,段祺瑞都不寒而栗,叫他怎么能够淡定?
段祺瑞急躁的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送到嘴边又放下。
徐树铮等人卷着一阵寒风闯进来,只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暖融融的冲散一身的寒气,浑身感到说不出的松乏舒适。
徐树铮定了定神,才见段祺瑞坐在八卦雕瓷座儿上端着热茶,茶早就没有啦热气儿,他的心思却全然不再茶上。
傅良佐从徐树铮身后一串而出,张口即道:“增援,必须紧急增援!此时此刻,唯此为大。”
吴光新解着脖子上的扣子儿道:“别小看了李疯子,搞得咱们灰头土脸!这回事情闹得这么大,还不知道该怎么和袁大人交代。只有剿,狠狠的剿!管他什么《停战协议》,又不是咱们先打起来的。”
段祺瑞一语不发,静静地听着,又像是在思考着。见到他们来了,反倒心情平静下来了。
曲同丰急了:“大人,综合来看,京汉铁路的事变只会扩大。现在咱后补给线过长,导致后方兵力空虚,而且冯军统派系的人又各种拥兵自重,不听我等调遣。一旦事变继续扩大,李疯子不顾一切的破坏铁路,铁桥,恐我北洋军各部难以维护后方补给的畅通,甚至有兵败之虞。果真如此,那我们岂不有负袁大人所重托?所以请大人考虑,是否可由孝感,或者请冯军统从汉口调回一部分部队,以解燃眉之急。”
段祺瑞此时的心思是越来越清明,听着他们大发议论,他却沉吟良久,才开口道:“以目前时局看,李疯子还无法真真威胁北洋军的安全。现在袁大人的意思是力避冲突,停战和议,调兵增加冲突,恐怕不妥。”
一瓢冷水把傅良佐,吴光新,曲同丰三个人的心浇个透心凉。他原以为十万火急的跑来陈情,军统起码能给个灵活的应对之策。谁知军统这样的不愿意。北洋军何曾这样窝囊过?一阵绝望、怨艾从心头升起。
他们弄不明白,自进驻孝感后,军统怎么像是变了个人。湖北的每一寸地盘,可是北洋军一枪一刀打下的啊!难道你段军统愿意看着它沦入李疯子之手?更何况你冯军统当初带领咱们南下剿匪,不就为剿灭乱党匪徒?虽然袁大人说了以抚为主,以剿为辅,但是匪党不愿意结束招抚,咱们还不能还手?
这些北洋军官,尚不是所有人都能真正了解此时南北中国的军事与政治那种互相缠绕、互相挚肘、难分难解的复杂关系,也不可能了解到,攻于心计的袁世凯为迫使紫禁城的孤儿寡母俯首听命而采取的种种政治权谋和外交手腕,自然也就难以真正理解段祺瑞此时的苦境。
段祺瑞似乎看穿了他们的心事,轻轻地叹了口气,解释道:“既然我一身荣辱得自袁大人,我又督署湖广,总管鄂省军事,如今连第一军也要给我掌着,袁大人既然这样信任我,我就得听袁大人的。我虽督署湖广,可袁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该清楚,想要开战,迈过他能行吗?看看冯国璋是什么下场……”
段祺瑞的话没说完众人就先炸了锅。
“遭受李疯子的攻击,不反击怎么能成呢?这不让我们睁着眼等死吗?”
“军人打仗就是要尽用手中武器。不还击,那还要我们干什么?”
见众人群情激奋,徐树铮站起来摆了摆手,重复道:“这是袁大人的命令,有什么法子?我们要绝对服从,不要再为难军统了。”
年轻气盛的军官站起来说道:“袁大人的命令固然要服从,可也不能坐着等死啊!根据上峰的指示,敌军不来我们不能走,可敌人来了,我们还走得了吗?走不了只有起来应战,应战又哪有不反击之理呢?”
……
段祺瑞认为众人说的有理,一时颇感为难。沉思良久,咬着牙说道:“不行的话,我们就来个见机行事。敌人来了,实在不行也可以开枪迎击。但要保证衅不自我开,作有限度的退让。”
众人一时相对无言,表情复杂。
徐树铮静静听完,说道:“见机行事?大人,连个整体计划都搞不出来。这样由着他们胡来,就不怕坏了袁大人的大计?”
傅良佐,吴光新,曲同丰等人立刻对其怒目而视,这个徐树铮语气中的蔑视来从来都是这样令人不爽。徐树铮自恃才情出众,与他们一直都是格格不入,偏偏段祺瑞对其言听计从,使得他们更是嫉妒。
傅良佐冷笑一声,说道:“如今要用兵,自然是为了袁大人效忠,和满清朝廷可没有任何关系。咱们四十万北洋劲旅,够演一台戏的!咱们就学赵匡胤,演一个陈桥兵变,替袁大人黄袍加身!”
这事北洋上下都想过,可是没有谁像傅良佐这样大声张扬的。
曲同丰吓了一跳,忙嬉笑道:“老哥哥,别说笑!袁大人对朝廷还是有感情的,何况紫禁城的孤儿寡母也是可怜……”
徐树铮听着脸色变得更加不屑,口气却甚平静:“除了胡闹,你们还能干什么?袁大人的大计,你们又了解多少?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是你可以在这里胡说的。你就是死也无所谓,没得却玷污了袁大人的名声。”
“又铮,”段祺瑞皱眉看着被徐树铮激怒的那些部下,沉吟道,“你有什么看法不妨说出来。”
徐树铮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昨夜定下的方略,守住汉口和孝感,任李疯子如何疯狂,凭他的那点乌合之众,他还敢来惹咱们北洋大营,那就是真的找死。咱们只要守住这两处重镇,就掌握了湖北的主动,就不怕他把天反过来。如果咱们胡乱反击,就是正中李疯子的下怀,他要的不就是南北混战,使和议彻底无望?这是袁大人绝不会答应的!更何况,”徐树铮说到此处突然一顿,看到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专心听,他才继续:“咱们反击,李疯子来去如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咱们以前不是没有打过剿灭他的盘算,可是结果如何?根本摸不到他们的边!这一剿,可不知道要剿到何年何月?得不偿失啊。对于李疯子的骚扰,咱们不如收束防御,他自然就束手无策了。”
傅良佐等人虽然看着徐树铮不爽,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在理儿。
李疯子的军队的工作已深入到居民当中,村民正如在北洋占领区的墙壁上“空室清野”的标语那样,几乎逃避一空不见踪影,并且好像曾经积极协助李疯子。因而在作战期间,北洋军的动向被详细地泄露给李疯子,但在北洋军方面则对李疯子的情报完全不明。李疯子的行动变化无常,在一地仅住数日即行转移。在险峻的山岳地带,其游击行动非常灵便。与此相反,北洋军的行动由于用马驮运行李辎重,部队及个人的装备过重,比起轻如猿猴的李疯子来显得十分笨拙。因此,任凭如何拼命追击也难以取得大的成果。
而且李疯子的“革命”士气甚为旺盛,匪区的居民,一齐动手支援李疯子,连妇女、儿童也用竹篓帮助运送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