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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元洪看一眼宋教仁和黄兴,发出一声轻笑,说道:“不见。”
“何不见一面?要能把袁世凯争取到革命阵营,革命有增胜算。”黄兴倒是非常想见见。
黎元洪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宋教仁身上,似乎是征求他的意见。
宋教仁已经被李想的事情搞得心力憔悴,此刻只是无所谓的点点头道:“见一面也无所谓。”
王洪胜亲手把信交给黎元洪,不是交给黄兴,也不是交给宋教仁。这也是暗示,袁世凯谈判的对象只是黎元洪。黄兴本身光明正大,并没有在这些细节上计较。宋教仁却是被李想的事觉得心力憔悴,没心情去计较。
黎元洪还是忍不住心中得意,说道:“你送信来,还有什么想说的?”
王洪胜一拱手,说道:“我此来,意在两下取和,以免汉人受害,保全大局。打仗的时候,坏的房子,失的银钱,还不全都是我们汉人的。”
黎元洪冷笑道:“可惜来晚了,现在要说和,须将皇族另置一地与他居住,管他的吃穿,不准他管我们汉人的事情。”
王洪胜:“现在朝廷有旨,政府各大臣旗人,庆亲王、那桐等,都已开缺,撤荫昌钦差大臣,该派袁宫保为钦差大臣,皇上也下罪己召。”
黎元洪摇头道:“宫保见事差矣!这时不该出来。先前宫保做直隶总督,好好的,为甚么开缺?现在有乱事,又请宫保出来,为甚么不叫满人带第一镇来打仗?可见旗人大有奸心。……这个时候,如果不将皇上推倒,随便和了,以后大权归他,他更比从前加一倍的狠,我们更无有法子了。要照满人一登位时待我们汉人光景,现在我们汉人应将他满人的全家杀完,这才可以报前仇。现在我们许给他一块地方,供应他的吃穿,是很对得住他的。……瑞澂、盛宣怀两人,令人可恨,将来就是太平了,也要拿住杀他。”
不过,在回绝袁世凯讲和的同时,黎元洪没把话说死:“如果刘承恩他能过江来,我和他可以好好谈谈。”
第九十一章 鹿正肥(十二)
豪华的钦差专车停气放轮,随着巨大的惯性缓缓的使进信阳车站。极其巧合的是黄兴到武昌的同时,袁世凯也到了信阳。冯国璋专程从武胜关抽身回到信阳,带领军队齐到车站恭迎。
专列停在站台,袁世凯笑容可掬的步下列车。他头戴一品朝冠,大红顶子在秋阳下似火般腾焰,似血般耀眼。他身着黄马褂,补服麒麟,张牙舞爪欲择人而噬。袁世凯微笑看着抢先近见冯国璋,一把扶起这个心腹爱将。
冯国璋被袁世凯扶起之后方正式行军礼,他身后两旁整肃非常的军队齐齐以军礼表敬。这种德国式的古板军礼,整齐如肃,如钢铁般的意志,透出浓浓的杀气。袁世凯看得非常满意,自己离开北洋经年,北洋军的威风还是不减当初。
袁世凯在冯国璋的陪同下,徐步出站,不停环顾,颔首致意。几十名身材挺拔的小伙子,皆是东北大汉,膀大腰园,一米八的个。清一色直隶军装,军装整齐的烫平的不见一个皱。身背原装进口德国毛瑟枪,左腰挂盒子炮,右边悬一彩鞘虎纹饰短剑。威风凛凛,紧随袁世凯。在这些亲兵卫队簇拥下,中间的袁世凯,更显气宇轩昂,王霸之气如长江之水汹涌澎湃。
袁世凯意气风发的脸上满是得意,眉宇之间却隐藏着一丝无人察觉的隐忧。三年的退隐生活,忽然中止,袁世凯似乎暂不能立刻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喧嚣。
飞虎旗、杏黄旗、青旗、青扇、雁翎刀、金黄棍、兽剑、旗枪、雏尾枪、皮槊,以及巨大的回避肃静牌,在信阳车站上形成了一条五彩耀目的甬道。
河南抚院、藩臬两台官员,以及信阳府和各州县的大小官员,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官场殷勤的笑脸,向阳花一样朝着缓缓公府步的袁大总理转移。他们的随从仪卫,把小城挤得满满当当,填街塞巷,车马喧阗。
鞭炮声中,锣鼓声,嘈杂而喜庆,引来了无数的百姓前来围观。
袁世凯在喧闹之中心静如明镜,享受着权势回归带来快意,脑海闪过少年轻狂所作一句诗:中原鹿正肥。多少年过去了,再不复少年时的轻狂,却还保留着当年立下的这份大志,也努力挣扎的积累了逐鹿中原的实力。尔今正式鹿正肥的季节,老天爷开眼,让他等到了。他袁世凯是在也不会松手,再也不只甘心做一个奴才。这三年的隐士生活,兢兢业业,提着脑袋数日子熬到今天,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袁世凯细数自己的经历,自朝鲜到直隶,为清朝竭尽犬马之劳。可是,他最后换来什么呢?差一点就换来一把杀头的钢刀。如果当时载沣多一点阴狠,袁世凯肯定会身首异处,连一束白练都得不到――那是赐给清朝权贵全尸自尽用的,汉人就要掉脑袋。
飞鸟尽,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清朝统治者一向用此侪俩,袁世凯能不寒心吗?凭什么要袁世凯去做岳飞?凭什么要袁世凯去做年羹尧?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老袁一辈子的奴才已经做够了。
袁世凯坐进绿呢大轿,看眼前垂帘放下,仿佛也隔开轿外的喧闹,他嘴角的笑意散开。袁世凯人老心不老,逐鹿中原的雄心万燃起丈高,他要看天下谁才是真的英雄。
袁世凯靠在椅背,脸上显露出少许的疲惫。袁世凯即使身体再棒,毕竟年岁已经大了,劳累一天也会精神不继。袁世凯到了信阳自然要寻视各营,也要让那些早晚跪拜长生牌位的北洋士卒见一下真神。这一圈寻视下来,就已经累了。
袁世凯金鱼泡眼皮拉怂,冯国璋便恭敬的侍立在他眼皮底下,等着袁世凯的训示。
袁世凯好半响才睁开眼,目光落在冯国璋身上,冯国璋似有所觉的把头放得再低一些。
袁世凯方开口说道:“前日荫大臣受命南下,路过彰德,曾到我家探问。我已料此番风雨会愈闹愈大,不出一月,即当影响全国。所以与荫午楼谈及,湖北方面,有黎元洪为将,千万不可小视!今果不出所料,夏占魁部全军覆没,张锡元部全军覆没,主帅被活捉。党人大肆宣扬我辈无能。各地党人闻迅胆子也壮了,纷纷有样学样,这省独立,那省也独立,警报到耳,已有数起。”
袁世凯说道此处稍顿,冯国璋便在心里腹诽,这还不是纵容的结果,不是北洋军无能的结果。要不是我等戏演得好,您老人家那里能够出山。冯国璋心是这样想,脸上的表情却越发的恭敬,没有人能看出他心头的一丝波动。官场上打滚的人,个个都是奥斯卡影帝。
袁世凯认真的看着一脸老实巴交的老部下,眼中掩藏着一丝隐秘至极的笑意,也不知是看出冯国璋的心思,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出。他继续缓缓说道:“你带兵夺取武胜关,是一步好棋。湖北的门户在手,我们北洋雄师还不是想什么时候进湖北,便什么时候进湖北。”
“也是大人运筹帷幄得时,俾职全耐大人的照应。”冯国璋谦卑至极的把功劳全退给袁世凯,“只是让李想在湖北如此逍遥,也是俾职办事不力的结果。”
听到李想的名字,袁世凯的心中闪过一丝莫名其妙的情绪。李想最近的一番胡闹,虽然使他另眼相看,但还不够资格做他的敌人。李想这回在汉口租界可是把事情闹大发了,当年庆军夹着义和团在北京东郊民巷也这样闹过,后来的庆军将领的结局不知道有多凄惨。袁世凯和洋人打惯了交道,对洋人也深刻的了解,也知道洋人的厉害手段。洋人对这些人是恨之入骨,在袁世凯看来,李想还没有资格做他的敌人,也是没有命做他的敌人。
袁世凯抬起右手轻挥,冷哼一声,“李想能闹出什么花样来?就是一个义和团第二而已。他在洋人租界里杀人放火,洋人会放过这种人吗?”
冯国璋低眉顺目的说道:“洋人的十六艘军舰都沉在汉水,他们现在可能还腾不出手来对付李想。何况洋人做事向来讲规矩,开战之前都会下战书。以前遇上排洋的事情,洋人都会先向朝庭提出抗议。如此朝庭处置不公,使洋人不满,才会出兵开战。”
袁世凯轻抵额角,凡是扯上洋人的事情都是麻烦,但也是机遇。他老袁就在镇压义和团的事情立下大功,才有了今天的权柄。此次事件,只要处理得好,洋大人们高兴了,就是对他逐鹿天下最大的帮助。
袁世凯叹道:“洋人为什么会支持我出山?还不是想借我的手除掉李想。我也是为了国家和民族,不在遭一次庚子年的罪,才勉为其难出山主持大局。只有除掉李想,才能平息洋人的怒火,不再上演庚子年的悲剧。李想实在是千古罪人。”
袁世凯满口的悲天悯人,对于李想的所作所为痛心疾首,为自己的野心贴上正义的标签,即使在心腹爱将面前也不忘演戏。
“大人胸怀,俾职望尘莫及。”冯国璋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拍一下马屁,虽然心里已不屑作呕,显出的演技也比袁世凯差分毫。“据俾职所知,匪党也是非常在意洋人的承认,也极怕激起洋人的怒气。武昌的匪党政权,就曾以‘中华民国军政府鄂军统帅’的名义向各国驻汉口的领事发出一个照会,这个照会声明:‘所有清国前此与各国缔结之条约,皆继续有效’,‘所有各国之既得权利,亦一体承认保护’,‘应付之赔款或外债,仍由各省按期如数摊还’。这个照会同时也声明:‘各国如有接济清政府以可为战事用之物品者,一概没收’,‘各国如有助清政府以妨害军政府者,概以敌人视之’,‘于此次照会之后,清政府如与各国立有条约,无论何种,军政府概不承认’。(注:《辛亥革命资料》 第八册,页308—309。这个照会的内容,大体上就是同盟会预拟的“对外宣言”,见第二十一章第一节)。匪党本来以为由匪党政府发出这样的宣言,就可以争取各国来同情革命以至‘承认’革命政府,事实就已证明这不过是个幻想而已。何况李想在汉口闹出这样的排洋大事,洋人是对匪党恨之入骨。匪党内部本就是一团散沙,这回找到借口,还不把李想往死里整。”
虽然武昌咨议局红楼百般示好,洋人还是不领情。驻汉口的英、俄、法、德、日五国领事发出一个布告。
其中说:“本领事等自严守中立,并照租界规则,不准携带军械之武装人在租界内发现,及在租界内储匿各式军械及炸药等事”。这个布告使革命阵营方面的人非常高兴,他们把所谓“严守中立”解释为列强已“承认”他们是与清政府有对等地位的“交战团”。其实这完全是误解。英国公使朱尔典11月8日在致英国外交部的报告中就说明,革命军方面“自谓各领事已认彼军为交战团,据本大臣所闻,则实无其事”。
其实帝国主义列强都不愿意看到,也不相信正在中国发生的革命会取得胜利。虽然革命阵营方面竭力表示他们并不打算得罪外国,并无“排外”的意思,但是帝国主义列强不无理由地担心,打在他们的走狗清朝政府头上的革命大棒有可能直接打到他们的头上来。在武昌起义后八天,俄国驻北京公使向自己的政府报告说:“主要的危险在于叛乱可能延长,或具有敌视外国人的性质”,他甚至认为清朝政府在无法平定“叛乱”的情形下“可能试图把反清朝的运动转成反清朝的运动转成反外国人的运动,正如1900年时它所做的一样”。(注:《红档杂志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