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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想解释两句,却只见冯子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我这新官上任,下头的差役还不能如臂使指,自然是不中用的居多。”与此同时,冯子房便在那边苦巴巴地看着李贤,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冯子房的言下之意是什么,李贤哪里会不清楚。他本想安慰几句,忽然只见狄仁杰的炯炯目光锁定了自己,顿时心中叫糟。这几天上窜下跳,他竟是忘了狄仁杰是个绝顶聪明人,一开始还能相信他的鬼话,但久而久之,不发现破绽才是怪事!
果然,在这当口,狄仁杰忽然笑道:“周小弟,你年纪轻轻,办事却如此得体,真是令我佩服得紧。”
第二百七十四章 笼络狄仁杰需要的代价
狄仁杰不是傻瓜。
能够举明经及第,能够在小吏的诬陷下顺利赢得了阎立本的信任,从而得到举荐,他自然不止是徒有虚名。除了经验阅历还有些缺陷,他已经颇有名吏的风采。
虽说起初以为李贤只是出自名门的世家子弟,但几番交往下来,他心头的疑窦早就渐渐大了,而此次的案子更是让他产生了更多的怀疑。洛阳令冯子房位居正五品,怎么可能如此信任一个晚辈,甚至就连刚刚的郭行真,也在言语中表露出对这位周公子的盲目信任?
疑心一起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这道理李贤自个也知道。他当然可以另辟蹊径换一套说法,而且短时间内必定不会露馅,可是,狄仁杰是普通人么?将来若是再次拆穿,要弥补就更难了。罢了罢了,长痛不如短痛,先撕掳开再说吧。
想到这里,他便朝冯子房打了个眼色,这位最会察言观色的洛阳令赶紧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当然也没忘了顺手掩上房门。此时,李贤方才笑嘻嘻地向狄仁杰拱了拱手:“狄兄,先前瞒骗实在是情非得已,我便是沛王李贤。”
沛王李贤!饶是狄仁杰已经充分估计到对方可能是皇室宗亲,这时候也难免吓了一跳。无论是在长安还是洛阳,他只要出去逛,就总能听到有人在说沛王如何如何,想不到便是这个和自己称兄道弟毫无架子的周睿!
一瞬间的惊愕过后,狄仁杰立刻恢复了淡然的面孔。虽说和皇子搅和在一起不符合他一向为人处事的标准,但是这一次的事情是他自己逞能方才招惹上身的,自然不可能轻易甩脱。而见李贤照旧一如既往地笑着,他不禁轻叹了一声。
“下官不过微末小官,居然承蒙沛王殿下如此看待,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这和你是多大的官没关系,想必狄兄也听说过我的脾气,合得来的,就算你不过是个司库小吏,指不定我也会去你家喝酒。若是合不来的,你就是请我,我也未必搭理!”
李贤一边说一边悠闲自得地在一边的座位上坐下,指着对面一副座头冲着狄仁杰一笑:“试问换了其他官员,看见一个民间姑娘为盗匪追杀,自己又没有大批护卫相随,能够去救人么?我之所以结交狄兄,其实最大的因素便是因为你救了人,这年头又有几个人能做到爱民如子,更何况是把自己都搭进去?”
这番话七分真三分假,毕竟,要是李贤真没听说过狄仁杰这个人,那么虽然会因为蓉娘的缘故多多照顾,但要像如今这样结交却不可能。但是,狄仁杰却觉得这话很实在——他不过从七品的小官,不值得别人花多大的力气拉拢。
然而,相信了这番话,却不代表着狄仁杰就真的心无芥蒂。从此次李贤的表现来看,外头那些评价就很值得商榷了,至少,这位沛王绝对不是不懂政事。而在太子早立的情况下,出现这样一个亲王,一个不好就会重蹈当年太子承乾和魏王泰争储位的情景。
他正想着如何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的距离,一旁一直在关注他神情变化的李贤却忽然发话了。
“其实这一次倒是我连累了狄兄。”一句话出口,李贤便看到狄仁杰脸色剧变,不禁暗叹这语出惊人还是有用场的。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半真半假地说,“父皇身体一向不好,所以国政有的时候交给母后,有的时候就由太子五哥监国,原本顺顺当当。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朝中派系之争从来没有断过。比如先前的李义府,再比如现在的……”
他故意顿了顿,含含糊糊把话头带了过去:“其实,花钱请托的人未必就一定无能,只是难抵此种陋习的诱惑,实在是可悲可叹。这案子事小,却只怕有心人利用,唉!”
短短一番话暗示了好几个意思,李贤便眼见狄仁杰一张脸死板着,但眼神却在那边不停地闪烁。显然,狄仁杰就算再敏锐,在这种消息闭塞的年代,怎么也不可能获取比他李贤更多的信息,所以压根不会想到某些结果。当然,如果眼前他对面的是五十岁的狄仁杰,那么,他根本不用费口舌了,那绝对是又一条老狐狸。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若是朝廷官员都能公而忘私,则天下无事矣!”
当李贤说出这一句千古名言的时候,狄仁杰终于眼睛一闪,好一会儿方才恢复了最初的表情。他还年轻,自然想着一展胸中抱负,令天下安宁万民安乐,只是唯恐沾上了是非,反而断送了一生前程。
当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笑呵呵地说:“人说沛王殿下才智过人字字珠玑,如今恭聆教益,果然非同凡响,这十四个字当可为我辈座右铭。”
“和我相熟的人都称我六郎,私下里不妨把殿下两个字丢开。”李贤向来是打蛇随棍上的性子,此时立刻便得寸进尺地笑道,“我为人向来随便,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
狄仁杰原想推辞,但哪里经得起李贤死缠烂打,终于还是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一番深层次攀谈,李贤便索性把话继续说开了些,掏心窝似的说出了自己对父母,对兄弟的无限关心,旋即表露出维护如今安定和谐氛围的希望,甚至暗示在今后将推荐狄仁杰为东宫官员。
义正词严的大道理再加上后面这些话,饶是狄仁杰再机智,毕竟没有中枢经验,终于被李贤说动了七分——东宫其实就是个小型的朝廷班子,只要太子即位,如无意外,那批人就会进入新一任朝廷的中枢,而这个班子正是所有年轻官员都想挤进去的。
狄仁杰很高兴,分手之后,李贤自个也很高兴。承诺以后把人推荐给李弘他确实有小算盘——当然,这绝对不是他想安插一个间谍进去,狄仁杰这种人也当不了间谍,而是为了加深东宫班子的板凳深度——上官仪这样的老臣盘算太多,他还担心把太子李弘带坏了呢!
如果没有上官仪和老爹的密谋废后激起武后的强烈危机意识,他那位彪悍的母亲应该可能会满足于只当一个皇后,而并非揽权的女主吧?那好,接下来他的所有任务,就是把老上官那一头先摁下去。
骑在马上慢行,见李贤双手忽然做了一个很是坚决的下压动作,后头的张坚韦韬盛允文登时莫名其妙。紧接着,他们又听到前头传来了凌乱的只言片语。
“……把柄……就好办了……”
实在忍不住的张坚便低声嘀咕了一句:“看来又有人要倒霉了!”
盛允文见韦韬附和地点了点头,忽然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平素常常板着脸不苟言笑,李贤叫张坚韦韬常常都是小张小韦那样乱叫,偏偏就喜欢叫他老盛,甚至有一次还冷不丁叫了一声中年人。好在随着跟李贤的时间日久,他总算渐渐不再如对大宾,和张坚韦韬的关系也融洽了许多。
“他如果要谁的把柄,我一定设法弄来!”
心里冷不丁钻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就连盛允文自个也吃了一惊,转而忍不住苦笑了起来——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了这么多天的亲卫,他的思路终于已经跟张坚韦韬差不多了。这两位平素帮李贤跑腿干的差事,偷鸡摸狗的勾当往往十有八九。
就在李贤一行人拐上定鼎门大街的时候,忽然只听后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又是尘土飞扬。这一次他并没有偷鸡摸狗的任务在身,用不着考虑什么低调,一看赫然是上次见过的郝家子弟,哪里还能按捺住心头怒火,指着前头招摇过市呼啸连连的那帮人便怒吼道:“给我把那帮小子揪回来!”
话音刚落,一骑人便飞也似地冲了上去,不是盛允文还有谁?几乎同一时间,张坚韦韬也拍马疾驰向前——开玩笑,他们当初也是横冲直撞的世家子弟,如今跟着的主儿更是天底下第一纨绔,居然有人敢两次在太岁头上动土?
很快,前头就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厮打声,不一会儿,盛允文便提着一个人策马回来,那个身穿锦衣却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正是郝大少。显然没料到今次出来会碰上钉子,他一面挣扎一面瞪着李贤骂道:“大胆,我爷爷是吏部郝侍郎!”
“我老爹还是当今天子呢!”
郝象贤没见过李贤,却以为是哪家贵胄子弟口吐狂言,登时更觉气恼:“洛阳二虎程伯虎和李敬业是我的拜把子兄弟,你快放了我,否则小心他们把你家的房子拆了!”
李贤此时终于忍不住那股冲动,很是一通哈哈大笑,末了他才强忍住整人的想法,很是轻蔑地道:“在他们拆了我家房子之前,我会先把你拆了!再说,就算给他们俩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到我那里放肆!”
“你……快放开我!”郝象贤一想到下午的那件事,顿时急得暴跳如雷,“陛下下旨明日在流杯殿饮宴,不论男女都可参加,我是去通知人的,你别挡了我的路!”
流杯殿饮宴?李贤一下子愣住了,他怎么没听说过?
第二百七十五章 流杯殿上的才子佳人会
三月三的禊赏原本是古人作巫事祈福的盛事,但传至后世,便成了春游一般的游园盛会,所谓流杯,更是在那一场广为流传的兰亭诗会后为众多文人雅士所推崇。
流水泛觞畅饮,吟咏赋诗抒怀,而时至今日,尽管早就过了早春三月的好日子,但流杯聚会依旧是广为流行。尤其是大唐风气开放,往往男女一起盛装出游,掩不住的奢靡艳丽再加上流杯的高雅,每场都是让时人赞口不绝的盛会。
洛阳宫中的流杯殿是当年隋炀帝杨广所建,相传当年工匠洛阳宫西苑内造山为海,引龙鳞渠绕十六院入海,犹如水景院一般,整个西苑内水系众多,游时可泛轻舟画舸,升飞桥阁道,正是数不尽的风流。虽然大唐几代君王都不是好奢靡的,但总不能把好好的宫殿拆了,所以常常在这里召集宠信的臣子吟诗作对饮酒作乐,只是召集一应年轻人却还是首次。
李贤从郝象贤那里得知了整件事的经过,又问清楚邀了些什么人,顿时哑然失笑。不消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在山水之中,而是在另一桩事情上头。
忖度这一次老爹肯定也是要拉上自己顶缸的,他遂令盛允文直接扔下了郝象贤,一群人拍马疾驰回宫。
在洛阳横行这么久,郝象贤却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在那边捶胸顿足叫骂了一通,便灰溜溜地召集了仆从回家去。他固然是头脸难看,他那一群仆从也好不到哪里去,个个是灰不溜秋鼻青脸肿,这么多人被三个人教训了一顿,传扬出去自然是笑话。
李贤一进应天门,早有等在那里的内侍匆匆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道是皇帝在贞观殿等着。情知是哪门子勾当,李贤急忙跟去,结果,一见自己那皇帝老子,事情果然是和他想象的差不多,只不过,这一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