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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一背,似笑非笑地看了上官仪一眼,冷笑一声道:“上官大人说是奉旨拦我,这倒好笑了。我是宰相,有急事面君,你将我拒之于门外,若是耽误了事情,你小小一个秘书少监能够负责?陛下无缘无故必不会拦我于门外,定是有人进谗!”
言罢他一把推开上官仪,竟是往里头直闯而去,而李绩和许敬宗却仍然像没事人似的,丝毫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看到这一幕景象,外头的李贤三人全都呆住了。
正在这紧要关头,只见内门嘎吱一声被人打开,两个内侍低眉顺眼地守在门两边,紧接着,只见李治在一个内侍小心翼翼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脸色异常平淡。在他的身后,韩全和王汉超则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眼睛全都看着地上。
瞥了一眼庭院内的四个人,李治的口气颇有些严厉:“大清早的,你们在这里争吵什么?”
不等上官仪回答,李义府立刻抢前一步行礼,声音响亮非常:“陛下,臣要弹劾秘书少监上官仪,臣一早有要事求见陛下,可是他既然矫诏将臣拦在门外,还口出厥词侮辱微臣!臣身为宰相却为其藐视,如何能领袖群臣,还请陛下还一个公道!”他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韩全和王汉超一眼,阴狠的眼神就像刀子一般。
韩全和王汉超全都低着头,根本没看见李义府的眼神警告,但是李治就不同了。居高临下的他正好把整个院子尽收眼底,因此眼皮禁不住跳动了一下,目光从李义府转到上官仪,又从上官仪转到了李绩许敬宗。
眼见李义府恶人先告状,窝着一肚子火的上官仪顿时忘了李义府是武后力挺的宠臣,行过礼后就理直气壮地辩白了起来:“陛下如今虽不在宫中,但既然住在此处,就和行宫无异。李义府身为宰相却公然硬闯,分明是藐视尊卑法度。不单如此,他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扭打微臣……”
“够了!”
听到这一声如同暴雷一般的怒喝,无论是正准备滔滔不绝的上官仪,还是想要开口反讽的李义府全都吓了一跳,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吞了下去。就连外头的李贤也没防备老爹会忽然发难,心中暗地咂舌——谁说他父皇没有帝王威势,这下不是都显露出来了么?
由于刚刚确实扭打了两下,所以李义府和上官仪的官袍都有些凌乱。李治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人一会,这才沉声发话道:“你们都是朝廷重臣,如此仪态若是让外人看见成什么样子?上官仪,朕是让你在外头阻拦求见的人,却并没有让你阻拦李卿,你何须如此?”
见上官仪瞠目结舌,李义府得意洋洋,李治紧跟着又重重加了一句:“上官不日就要迁同东西台三品,即将和李卿同列。哪怕只是看在朝廷同僚的份上,李卿公然扭打,视朝官体面为何物?”
这下子别说李义府懵了,外头偷听偷窥的李贤也懵了。虽说知道李治赏识上官仪,但他哪里想得到,老爹居然趁着这个机会说即将任命上官仪为宰相,而且是一棒子敲打了两个人。谁说他老爹懦弱无能,谁说他老爹天生惧内?看看里头那呆若木鸡的两个人,全都被震得无话可说了!
李义府上官仪还在呆愣的当口,善于察言观色的许敬宗终于站出来打圆场:“陛下所言不差,你们俩如此争吵,若是让外官看见,岂不是引为笑话,又怎么对得起陛下和娘娘?”他刻意加重了娘娘两个字,又朝李义府打了个眼色,而后便捻着胡须笑道,“小民百姓亦知道家和万事兴,两位便各自消消气吧!”
这时候上官仪方才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即将荣登宰相,那股自矜自贵的心思顿时占据了上风,李义府的失礼和狂妄顿时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
“陛下所言极是,臣刚刚确有不当之处!”
一个解决了,其他人的目光自然都集中到了李义府身上。尽管许敬宗站出来给了暗示,尽管皇帝已经把话撂出来了,但李义府为相之后大多数时候都顺风顺水,就是吃亏也立刻找回了场子,何曾受过这样的闲气?向四周望了一眼之后,除了笑眯眯的许敬宗,他找不到任何其他可以倚赖的人,再瞥见韩王二人,心头怒火登时噌噌又冒了上来。
“陛下,不知臣丢失的那份机密公文,弘农令是否已经找到了下落?”
这句话仿佛在好不容易平静的水面上又丢下了一颗石子,一时间,除了许敬宗不明底细之外,李治上官仪李绩全都脸色一变,就连外头的李敬业和薛讷也同时眉飞色舞。至于李贤就更不用提了,眼睛大亮的同时更把耳朵竖了起来。
李义府既然自己撞在枪口上,且听听后事如何吧!
第七十三章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场中一片寂静。
这个时候,即使是刚刚竭力回避的韩全和王汉超,也不禁抬起了头,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目光望着前头的天子。适才在里面应对李治问答的时候,在重重逼问下,两人险些把持不住把矛头指向了李义府,好在最后硬生生刹住了车,没露出太大破绽。
“李卿丢失的文书,弘农令韩全已经找到了。”李治的口气很是漫不经心,他从旁边的内侍手中接过了那份书信,在手中轻轻弹了两下,“此事虽然是弘农令有失职守,但李卿自己也有不小心之处。既然是重要的东西,就应当保管好了,否则哪一日再来这么一趟,却未必见得有韩全这样能干的人了!”
好高明的老爹,竟然当着李义府的面称赞韩全能干,完完全全堵住了李义府的嘴!心头兴奋不已的李贤一下子捏紧了拳头,正准备细细再听的时候,眼睛忽然瞥见前方窜出了程伯虎的身影,拼命地在那里挥舞着双手。
见到这个情形,李贤顿时知道情形有变,连忙想往后退。谁知身后的李敬业和薛讷全都挤在那里想看热闹,他根本动弹不得。眼见程伯虎已经在那里比划出了抹脖子的姿势,他不敢再犹豫,死命转过身推了身后两人一把。
“不想死的就赶紧走!”
李敬业惊觉得快,看薛讷还没什么反应,连忙拉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见李贤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他顿时醒悟到有人来了,扯了一把薛讷赶紧跟上。三人刚刚回到原来的地方藏好身子,程伯虎便气喘吁吁地加入了进来,一屁股往旁边的地上一坐。
“皇后娘娘来了!”
这句话足以证明一切问题,一帮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李贤头一个扒开花丛往外看去。果然,只见不远处在一队内侍和宫女的簇拥下,施施然朝这边走来的盛年丽人,不是他母后还有何人?尽管隔着老远的距离,又有花丛遮挡,但他还是隐约觉察到武后的阴霾,一颗心不禁怦怦跳了两下。
眼见得武后把一群内侍宫女都留在了外面,自个进了院子,他猛地有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如今他老爹已经在里头把话说开了,他这位母亲一进去,会不会上演一场彗星撞地球?这种节骨眼上,躲在这种地方虽说保险,但也太令人心痒了!
这边李贤发呆,程伯虎顿时不干了:“喂,你们三个刚刚看热闹看够了,也给我说说,里头究竟怎么回事?”
李贤哪里耐烦去解说这些,一把拖过李敬业,示意他分说清楚,自己则在那里继续往下张望。无奈院门口内侍宫女堵得严严实实,里头的情形什么都看不见,再加上李敬业说得口若悬河,他更是什么动静都听不到,急得连连跳脚。正当他心急火燎的时候,眼睛终于瞥见了一个救星的人影。
赫然又是前呼后拥,但中间的人全副公服的行头,那一举手一投足四平八稳不急不徐,哪里像他不是懒懒散散就是风风火火,可不是他那位太子哥哥?不过,能够撑到这个时候才这样正式地登场,他这五哥的耐性还真好!
李弘哪里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别人眼里,虽说人没有来,但是,他却一直记挂着这里的场面。所以,当得知自己的母后往这里来,他立马换上了全套行头带人出发——这是万无一失的借口,虽说父皇说过出门在外不用时时刻刻问安,但是,他若是正好瞅准了父母都在的时候赶去,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跨进院门,他便看见李治和武后并排而立,左边是许敬宗李绩,右边则是李义府上官仪,至于李治左后方则是低垂着头的韩全王汉超。他扫了一眼之后便上去问安,然后又大大方方地还了众人的礼,随即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这是他从李贤那里学的,多听少说,缄默是金。
院子当中的人多了,说话的反而更少了。事实上,自从武后刚刚出现开始,大多数人仿佛都变成哑巴了——李绩是装聋作哑,上官仪是噤若寒蝉,许敬宗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连一直盼着救星的李义府也因为李治时不时摩挲着那封书信,心中不免有些惊惧,更不知道从何说起。
要是李治拿着那封信质问他,他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辩白,甚至给人扣帽子泼脏水。无奈面前的天子绕来绕去只埋怨他身为宰相却粗枝大叶,其他重话一句没有,这顿时让他郁闷非常。辩白吧,那是不打自招;可要是放任这种情况继续,那岂不是等于他认输伏低了?
“好了,不过都是些小事,用不着这么郑重其事!弘儿回去读你的书,其他人也散了吧!”
李治随口吐出一句话后,又把手中的信递给了武后,漫不经心地道:“宰相那里文书太多,皇后让李卿小心些也就是了,横竖以后还有上官能帮他一把,不用他事事劳心劳力。唔,弘农令韩全缉贼有功,回头让吏部看看你的任期,此次随驾之后,如果差不多就调河南府吧。王汉超……朕倒是记得你的名字,洛阳令干得还算不错,也用不着换地方,同样在河南府任职也就是了。朕乏了,上官,进来给朕念几首诗吧!”
三言两语把事情全都安排好了,李治便提脚回了屋子。而上官仪则连忙跟了上去,经过武后身边的时候不忘弯腰告罪了一声,韩全和王汉超就跑得更快了。至于李绩和许敬宗哪里还会多留,一人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倒是李弘反应最慢,瞅见自己母后拿着信狠狠瞪着李义府,方才感到不对,慌忙硬着头皮道:“母后,儿臣也先告退了!”
见武后没空理他,他连忙拔脚开溜,等到出了园子方才虎了脸。花费了这么大工夫却没碰到李义府一根头发,虽说这是李贤早就提过的,但他还是感到一阵阵恼火。
“五哥!”
他前脚刚刚踏入自己的院子,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回头一看登时大喜。他也顾不上周围有人,上去一把拽住李贤,匆匆把他拉到了屋子里,又把其他人全都轰了下去。
“六弟,你说说,这究竟叫什么事!”
“五哥,我不是和你说过嘛,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七十四章 什么叫做心细如发滴水不漏
李弘讲得郁闷,李贤却听得眉飞色舞,就差没拍巴掌称赞叫好了。
和稀泥的本事很多人都有,但是,像他老爹这样能够掌握好分寸,和得如此漂亮精彩的,还真是不多见。他可以保证,李治肯定已经对李义府存下了芥蒂,只是还没打算现在将其拿下。但是,从他准备提拔上官仪当宰相这一点来看,李义府的好日子就确实不远了。
“喂,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
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肩膀,李贤立刻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见李弘满脸不得劲地站在那里,他一愣之后便笑嘻嘻地道:“五哥,我不是和你说过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