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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些洋务派的确是权倾庙堂,各省的总督巡抚,十个里面恨不得有七八个是曾、左、李三人的旧部,剩下的两三个就算不是湘淮军的人,也断没有胆量和湘淮军明面上较劲。但李鸿章清楚得很,什么江南制造局,什么福州船政局,没太后给钱那必然是办不成的,他们稍有不慎,太后就会借着清流的弹劾对他们提点提点,如今,就算是太后要用造战舰的钱去重修圆明园他李鸿章也不能说半个不字,得乖乖拿钱。湘淮军对西太后是依靠,而西太后对湘淮军只是利用。这沈哲怎么说也在京城住了三年,脑袋也不笨,还会看不出这层关系?
沈哲见李鸿章和张树声,谁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也懒得去思考此时两人心中在想什么,自顾自往下说:“太后始终只是皇帝的母亲,就算是垂帘听政,大权在握,大清的正统始终只在皇上一人。不管太后做的是不是为了大清,为了朝廷,为了皇上,也只是牝鸡司晨,大清若真就此中兴还好说,若是没落了,那太后的干政就是亡国之兆任后人诟骂,到时我湘淮军又成了什么,外据强敌,内安百姓,精忠报国,也不过只能落得个助纣为虐名声。”
一提到声明这事,李鸿章终于有点动容,虽是没说话,微微眯起的双眼也证明了他此时的情绪已经趋向紧张。
“夫三国之时,曹操是挟天子而令诸侯的汉贼,诸葛亮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千古忠臣。但仔细想来,他们所为之事,不都是置天子欲股掌?甚至汉献帝还有个可以下衣带诏的人岳父,刘禅想下衣带诏都不知道能给谁。之所以会如此,不就是因为曹操不能得到汉献帝的认同,而诸葛孔明可以得到蜀汉后主的认同。因此,瑄瑜以为,义父欲成千秋功业,我湘淮欲千古流芳,还应使圣上依之,信之。”
沈哲说完这一席话就停了下来,他明白,他所说的这些,凭李鸿章的学贯古今和心思缜密不会没有想到过这层利害,也不会不想争取看似没有用的同治帝的支持,只是讲这话说出来就等于明说堂堂大清的天子在你心里就不过是一枚棋子,着实是为人臣子又在纲常名教下长大的李鸿章敢想却不能说的话。沈哲之所以敢说,是明白在这间屋子里没有外人,而当这李鸿章的面说这些李鸿章不敢对沈哲说的话,更能表现沈哲对李鸿章的耿耿忠心。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他的聊表忠心起到点效果,沈哲觉得李鸿章的面容趋于和缓,从严肃转向了平淡。李鸿章拍了拍沈哲地肩膀,声音中竟还泛出些许无奈:“瑄瑜呀,这些话在义父面前说一说就算了。”
沈哲却突然起身,面色凝重地跪在了李鸿章面前,似乎是要以死进谏一般:“义父,此次孩儿前来其实……还有要是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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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保定筹谋(下)
在沈哲看来,李鸿章跟他说这话有两点可能,一种是李鸿章已经有投向同治皇帝的想法,但是不想让沈哲掺和进这件事,另外一种,也是沈哲认为最有可能的一种就是,李鸿章在现阶段还没有另择阵营的打算,至少在同治皇帝还没有什么能力的现两年没有这样的计划,毕竟他们谁也不会想到年仅十七岁的皇帝只剩下两年的阳寿,这两年一过,天下则又是一位任人摆布的幼主,女主当国就无人可改变,湘淮除了老老实实当后党就再没有其他选择的机会,而沈哲想要的改变也自然没有了实现的机会,所以,无论李鸿章现在是何种想法,他都必须要打消。
“义父有没有听说,此次大清使团出洋,其中有部分人是得了圣母皇太后的懿旨,出洋寻找当年英法联军从紫禁城掳掠的一只药匣?”
李鸿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诧,张树声也有些坐不住,这个消息是他们前些时候才得到的,因为西太后对此事的进行极为秘密,李鸿章的探马也只能从随团的成员那里打探到这一点点蛛丝马迹。
沈哲看见李鸿章的情绪变化,想来他们也对此事略有耳闻,顿时觉得自己的打算还是有些眉目,又道:“义父与张世叔不觉得奇怪吗?当年英法联军在京城搜刮的珍奇异宝堆积成山,。。哪一样不是举世无双的精品?太后就算是想在海外搜寻宝物下落,大可差人打听些有价值的,为何偏偏对一个药匣情有独钟?此时必然事关重大。”
沈哲说到这没再往下说,李鸿章正听到兴头上,本来以为沈哲作为考察团的一员,怎么也会有一些更详细的消息,谁知道讲了这么几句就戛然而止,要说那个药匣重要,用不着沈哲分析他李鸿章也知道。难免有些失望,但又觉得不对,以他对这个干儿子的了解,沈哲的作风有点像三国时的谋士,虽然性格不羁,但没意义的废话他是不说的,更别说像这样郑重其事的说,在看沈哲的眼睛,虽然是看着他的,但是焦点却集中在位于其余光范围的张树声身上,前此情景,李鸿章终于明白了沈哲的用意。淡淡说了句:“振轩也不是外人。”
李鸿章此言一出,料想沈哲应是“但言无妨”,可沈哲却还没有吐露心思的意思,只是压低声音说:“瑄瑜怕隔墙有耳。”
李鸿章闻言登时领会其意,沈哲说这话的含义有三层:第一,当然是真的怕隔墙有耳;第二,是再次提醒李鸿章他沈哲等一下要说的事的机密程度,让李鸿章在重新考虑到底张树声该不该听;第三,则是沈哲的一点私心,不想让张树声看明白自己刚才不说是在防着他。
张树声也不是傻子,李鸿章能听出来的,他自然也是深谙其道,一见这般景象,想来沈哲有他这个世叔在也难以知无不言,不过想想沈哲既然不想让他看出这层意思,那到底是对他张树声还有些感情,自己倒不如为他人行个方便,便找了个传统的“另外约了朋友”的理由,走为上策,李鸿章倒也没多加挽留。张树声明白,李鸿章若是觉得今日沈哲说的该与他讲,那自然会同他商量,若是觉得不该,他现在听了反而是危险的,作幕僚的人都明白,这好奇心是万万要不得的。
看着张树声小心地将房门关紧,李鸿章将仍跪在他面前的沈哲扶起来:“行了,没外人了。”
沈哲的本意并不是让张树声非回避不可,只是想借此机会看一看这李鸿章对他的第一幕僚到底有多信任,他以后办事也好有杆标尺,不过,现在既然人都已经走了,他就更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低声对李鸿章道:“义父,太后要找的实际上不是药匣,是药匣里的先帝遗诏。”
“遗诏!”李鸿章一听这话立刻紧张起来,本来看着椅背的身子也直了起来,他李中堂位高权重,照理应已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毕竟先帝遗诏一事非同小可,着实是让他吃惊不小。
沈哲见状,估摸着此时李鸿章对自己的话虽是惊诧,但却还没有多少怀疑,兵贵神速,打铁趁热,不带一点含糊地将在巴黎拍卖会上,拍卖商所描述的药匣的来头原原本本地向李鸿章复述了一遍。
李鸿章听完他这一席话,稍微冷静了点,先是痛恨夷人欺人太甚竟拿大清的国本当娱乐。后又对沈哲的话将信将疑起来,沈哲在考察团中本来应该算是处在中枢位置的,但是他的随团时间很短,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这么机密的事,他的人都没收到一点风声,沈哲是怎么知道的。
沈哲明白李鸿章的心思,不声不响地将一个砚台大小的木匣拿出来,双手献给李鸿章:“义父,实不相瞒,太后要找的药匣,孩儿刚到法兰西的时候就已经无意中得到了。”
沈哲又大致说了下得到药匣的经过,不过却忽略了萧冉的戏份,这个关乎湘淮军生死存亡的秘密对于李鸿章来说,当然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安心。而关于太后指派寻找药匣的人,他也只提到了同文馆的姚演,至于在横滨遇到的那个艺妓,从她发的“が”音可以证明那个叫芸子的女人不是一个日本人,他也难以就此肯定她就一定是太后的人,毕竟他在前世的时候从来没有从任何史书中看到过,慈禧太后曾经培养过足以充当“国际间谍”的女特务。
李鸿章是翰林出身,这听沈哲说话的功夫已是将药匣上所指的“机要”和四句字谜给破解出来。再一次体现了他身为国之栋梁的有恃无恐,顿也没顿一下直截了当地就将药匣打开,然而,展现在他面前的药匣各层却是空空如也。
李鸿章皱起了眉头:“瑄瑜,这密诏何在呀?”
沈哲并没有太多表情,向李鸿章作了个揖道:“义父恕罪,孩儿已经将遗诏烧了。”
李鸿章闻言就差拍案而起,想这沈哲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他李鸿章身为一品协办大学士,又兼任直隶总督,被朝野上下誉为“中兴之臣”充其量也只是敢毫无顾忌地去看先帝遗诏,沈哲这红顶还没带稳呢,居然已经烧上先帝的遗诏了,还“义父恕罪”,这哪是李鸿章能恕得了的罪呀。不过好在这件事是没人知道,沈哲所谓的“恕罪”其意不过只是要他李鸿章替他保密而已,但是对于这个狂妄的后辈他还是应该提点提点的,沈哲今天敢烧遗诏,明天说不定就敢烧懿旨,敢烧圣旨,如今的形势对湘淮军已是不利,哪里经得起这番折腾,语气登时严肃起来:“瑄瑜,你可知此乃死罪。”
李鸿章的反应还算是在沈哲的计划之内,毕竟他跟在李鸿章身边有三年,而且还是极为上心的三年,不能说将李鸿章的心思摸透,但至少还能预测一些他的反应。见着李鸿章颇为动怒,沈哲也眉心一皱,很配合地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跪在了李鸿章面前:“横竖都是一死,瑄瑜一人死总好过义父和各位叔伯为妇人所害,曾公在天之灵英明尽毁的好。”
李鸿章心头一紧,刚才净想着教育这个后生,竟忽略了搞清楚那封遗诏里究竟写什么,看沈哲现在的表现,再回忆起咸丰皇帝对湘淮军既要用又要防着的态度,想来那封遗诏对湘淮军是百害而无一利,要说沈哲性格张狂些,那也是在家里才这样,到底还是个谨慎的孩子,要么也不会在整个考察团里没落下别人的一句闲话。李鸿章的语气也缓和下来:“为何我等会为妇人所害?”
“先帝的遗诏里,对肃顺等人的交代不过两点,其一,立恭亲王为摄政王,辅佐皇帝成就大业;其二,就是长毛乱既平,湘淮党人亦无一可留,务必使举国军政大权重回满族亲贵之手。瑄瑜以为,如果皇太后是因为不想让先帝遗诏流失海外,大清官员这也不是头一次出国,早先时候干什么去了,当年斌春大人随赫德去英吉利的时候,怎么没听太后提这事,先帝都驾崩十几年了,现在才开始找那算什么?但是如果皇太后现在才觉得自己需要这份密诏,那事情就可以另当别论。不过,还请义父三思,如果真的是西太后此时需要这份密诏的帮助才着手寻找的话,圣母皇太后究竟想从这份密诏里得到什么支持呢?她总不至于是想把恭亲王拜为皇叔父摄政王吧?”这一问,沈哲是等久了,一看机会已到,立刻朗声应答,字字珠玑,李鸿章不愿将自己的筹码转移到同治皇帝除了认定同治不会站在自己一边,还有一点就应该是认为载淳思想幼稚又没什么实权,跟着他混不但没肉吃还很危险,而沈哲之所以要隐瞒太后寻找密诏的真实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