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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现住安徽会馆,一切安好,谢母后皇太后挂念。”
沈哲的表现显然不在慈安太后的意料之中,她本来想着这小子这刚刚才谋到一个像点样的官职,怎么也不能练就到荣宠不惊,难道这小子跟洋人打交道的次数太多,这心中早已没有“信”字可言,还是慈禧那边诓了他一次又一次,现在这小子当她的话是干打雷不下雨,慈安太后顿时警觉,这可不行,大清的威信她可一定得树立,忙说:“沈卿家长期在京城任职,一直住在会馆怎么行?这样吧,哀家替皇上做回主,怀德——”慈安嘱咐自己的心腹太监“把这件事吩咐下去,说是哀家的旨意,在京城里找出合适的住处,哀家要赏给沈卿家作府邸。”
怀德得令,半刻也不敢耽误,一路小跑就去传令。
沈哲听到这个恨不得立刻就能到手的赏赐,第一个反应是,这回赚了,不管房子济不济,好歹那也必然是个内环,说不定十几万一平米的地价。但马上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自己算房价升值空间的时候,慈安太后这么做不但是意图收买他,根本就是在断他后路,最终逼着他不得不站在慈安太后这一边,暂且不说他现在还难以拿捏准确,这个慈安太后是否如史书中记载的那样无为而治,与世无争,是一心一意作为同治皇帝坚实的后盾存在,还是另外有自己的打算,就是慈安太后日后一定会跟他站在同一条阵线,他也不能现在就让慈禧明白地看到他沈哲这么快就倒戈。
“母后皇太后太后恕罪,太后的赏赐奴才不敢收。”
慈安太后在帘内竖起柳眉:“哀家好意为之,沈卿家何出此言?”
沈哲冷笑,心道您老人家想的不就是这出吗,装什么傻呀:“太后娘娘,恕奴才直言,奴才若是接了您的赏赐,前程也好,或者是性命也好,大概都是过不了今晚的,太后娘娘这不是要给奴才赏赐,这是要奴才的命。”
这番话,并不是他一时冲动,他仔细思索过,如果慈安太后是个明白人,那他把话说得直白到了这份上,慈安太后应该可以明白,就算他有心帮他,现在也绝对不是时候,而慈安太后大概也不会记在心上,如果她不是传言中的那般敦厚,那他也不用太给面子,慈安太后反正也没什么实权,况且在这个两宫太后已经初步产生了些对峙苗头的时候,就算慈安太后真的想把他怎么样,慈禧也一定会力保他,所以这些话,他还是说明白的好。
沈哲的回答算是一针见血,一时间慈安太后竟然无言以对。太后到底是太后,整个养心殿东暖阁随着慈安的沉默,瞬间静得让人不敢呼吸,就这么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叹了一口气,纵然有好涵养,此时语气中也有些许怨气,连对慈禧的称呼都不经意间变成了先帝咸丰在世时的叫法:
“亏得懿妃妹妹的确是好本事,要么皇上年幼继承大统,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又有何能耐让海内安泰,令满朝文武俯首帖耳,连沈卿家这般年纪,就这么快审度清楚形势。”
沈哲暗自摇头,女人的战争,他才不会傻乎乎地卷进去:“天下皆知,圣母皇太后以才牧臣,母后皇太后以德服众,由此内臣外服,四海安康,方有我大清今日中兴之态。”
慈安太后冷哼了一声:“如此,沈卿家为何不敢受哀家的赏赐?”太后有意将那个“敢”字咬得特别重,就怕沈哲听不出她的意思——你沈哲能在慈禧那儿吃那晚饭,怎么就不能领这母后皇太后的情。说到底还不是你沈哲在见风使舵,说好听了了是明哲保身,说难听了就是趋炎附势。
沈哲自然听明白慈安太后是在冷嘲热讽,但他现在也没打算和慈安太后建立什么交情,仍然是装傻充愣着应付:“奴才无功受赏,恐为满朝文武所不齿,日后同朝为官,也难以仰仗朝中前辈提点,提携……”
慈安太后未等他说完就平静地打断他:“沈卿家刚才说的,哀家不是要赏赐你,而是要了你的命,沈卿家出身官宦,家世为内外朝臣景仰,哀家以为,这能取你性命的,恐怕不是满朝文武中的一员吧?”
沈哲看慈安太后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索性开诚布公,不再打算为自己辩解,本来人在这个世上的首要任务不是功名利禄而应该是活下去,总而言之,在他的自由没被侵犯,爱情也没有出现的时候,这“生命”仍然还是唯一“诚可贵”的东西,别说他还没有把当朝圣上——同治皇帝当空气的打算,就算是他一心一意向慈禧太后的势力实行“一边倒”政策那也完全是他履行自己的自主权利,没侵犯着谁的合法权益,这外人怎么也管不着吧。
“太后,奴才才疏学浅,暂时怕是难以担当圣上和太后的众望,但是好歹也想当个识时务的‘俊杰’,不求光耀门楣,但保全姓名,不拖累父兄叔伯,则于愿足矣。”
沈哲说这话时,也将这“暂时”二字吐得是字正腔圆,尤为突出,毕竟他的宝至始至终还是压在年轻的同治皇帝身上而非慈禧太后。他还不想让慈安太后觉得,慈禧一方是他认定的出路,无从更改
慈安太后似乎没有注意到沈哲那个“暂时”的深意,怀柔不成,立刻转变了战术,沈哲低着头,却隐隐约约看见黄色纱帘的后面慈安太后的手正在暗自攥紧,他几乎都能听见慈安太后华丽的指甲套划破绸缎坐垫的声音,一时间心里也难以抑制地涌起淡淡的恐惧,毕竟他还根本就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慈安太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哲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已经听到慈安太后已经略显严厉的声音:“沈卿家,你是个痛快人,有些话哀家也不放与你直言。对于圣母皇太后决定引你为‘侍读’一事。哀家并不赞成。”慈安太后说“不赞成”这三个字的时候,一字一顿,似乎并不是说给沈哲听的,而是更希望这个声音可以穿透层层宫墙,清晰地传到储秀宫里,让那个高高在上到几乎飞扬跋扈、独断专行的女人,听见她这个曾经的正宫娘娘对一个嫔妃的愤怒。
慈安太后也觉得自己稍微有点失态,停顿了一下,语气也稍微缓和了点,虽然是要软的已经用过,现在是在给这小子用硬的,但到底慈安太后召见沈哲的首要目的,仍然是招安,不是树敌:“沈卿家不要误会,哀家并不是不认可沈卿家的才华,也不是有意针对沈卿家,只是,这搞夷务,办办工厂,添添甲兵,这是要拒敌于国门之外,哀家不是不明白,也不是不支持,沈卿家与六王爷此次可以与英吉利订立同盟换得大清太平安宁,哀家亦是欣慰至极,可是我大清和英吉利虽是同盟却非宗藩之国,与各个夷国往来平等并无尊卑,皇上乃九五至尊,屈尊学习夷务,实属我大清自降身价,为各国耻笑,哀家决计不会答应。”
沈哲一听就莫名涌上来一股怒火,他这回算是找到害自己计划错乱的罪魁祸首是谁了,原来就是这个慈安太后,本来年轻人肯定是对新鲜事物感兴趣的,况且凭北京城里那些传闻也表明,同治皇帝本人不但不是循规蹈矩的人,还明显比同龄人来得不安分得多,这对于此时最新的西洋,不会一点兴趣也没有吧,可偏偏人家同治好像真的是在这方面清高得很,原来是有这位家教严明的嫡母言传身教。她老人家觉得学习夷务屈尊是吧,那签订《北京条约》屈不屈尊,被日本一区区岛国一下子要去了两亿两白银屈不屈尊,皇帝、太后被八国联军赶到西安,承诺“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又是不是屈尊。当然按照正常情况,这些事情有些她慈安太后看得到,有些她有幸看不着。但是在沈哲看来,慈安太后作为一个生在大清威加海内只是的贵族子女来说,英法联军攻占北京,火烧圆明园的刺激都不够的话,还想要烧什么才能算满意呢?
“太后娘娘,奴才以为,皇上学习洋务,并非损害我大清尊严,对百姓而言,皇上是励精图治的典范,对于西洋各国而言,不但展现了我大清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气度,还显示了圣上与列国友好往来的诚意,奴才愚笨,是在不知,此等效用,与我大清国格,究竟何害之有?”
慈安太后听到海纳百川之气度的时候还觉得挺靠谱,但往后,就不对了,什么叫向西洋各国彰显我大清与列国友好往来的诚意呀,在慈安太后的心中,或多或少依然存在着些许天朝大国的骄傲和自尊,在她看来,大清与列国友好往来,那是大清给他们面子,现在这个沈哲的理论倒是有趣了,哪里有施舍还要向被施舍人展示自己诚意的道理。这一个“瑕疵”一经发现,顿时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沈哲的一番话在慈安太后的耳中刹那间是体无完肤,皇上学习夷务那叫树立励精图治的典范吗,那是教导天下百姓和皇帝一起玩物丧志!还有那个什么“洋务”这个被英国人硬扣上的一个“洋”字,这位沈大人叫得还挺顺口的,这才出了一次国,要是多出去几次,还不得把胳膊肘给拐折了。
“沈卿家,当年兴办洋务工厂的时候,沈卿家的义父,李鸿章李中堂大人也是跟哀家保证过的,说是要‘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如今你说,皇上乃天子,其一言一行,就是国本,国体。如今要皇上学习夷务,难道还是‘中学为体’吗?”
慈安太后看出沈哲似乎是不惧她,立刻搬出了李鸿章来压他一压,想来,这沈哲是个聪明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敢反驳他义父的言论。
可沈哲偏偏是属泥鳅的,李鸿章的话那是“金科玉律”他不能更改当然也不能反驳,但这不带表旁边就没有他可以钻的空子。
“圣母皇太后恕罪,奴才以为皇上言行,难以为一国之本,大清之体。”
慈安太后听见这话,先是一惊,惊了片刻之后,才想起来发怒。从沈哲开始说第一句话开始,慈安太后就已经知道自己低估了这个和同治皇帝同岁的少年,也明白此次招安的败局自己已经注定了一半,沈哲是出国开国眼界的人,不是她的“大场面”可以镇得住的,但真是不看不知道,他不把慈安这个东太后放在眼里就算了,竟然对皇权都胆敢公然蔑视,想来,当年在金田村造反的太平天国的头领洪秀全对大清皇室的态度,那也就不过如此了,这个小子是想要造反吗?
慈安太后几近要拍案而起:“沈哲,你这是大不敬!”
沈哲见慈安太后盛怒,却也从容淡定,语气仍然是不慌不忙,低着头虽是表示尊敬,但整体的感觉,却让人觉着像是连正眼都不想瞧着太后一下:“母后皇太后请息怒,奴才并非是对皇上不敬。”
慈安太后沉默不语,帘外刮进来的冷风终于让她冷静了下来,现在就算是她立刻下旨将沈哲拉出去斩了,慈禧也会立刻前来“造次七级浮屠”,况且这东暖阁内,左右太监宫人都被她屏退,并没有人能来证明沈哲是说过那些大逆不道之言的,这个少年现在也算是慈禧身边的半个红人,而且他不像安德海是个无依无靠的太监,想杀就杀,他牵连这恭亲王,醇亲王,洋务派的中流砥柱李鸿章和左宗棠甚至还有一部分的清流派,情况向他当年私自出国的时候一样,总之还是那么句话,这个人,她动不得。
沈哲也没有要等慈安太后批准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开始为自己辩解。“奴才以为,若说皇上的一言一行,即是国本,国体,那么当年先帝在英法联军进攻北京之际避走热河,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