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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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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了一个大安,索性也不叫上差了,改口叫大叔,说大叔你要的这个数儿,实在不多,无奈小侄此次从北京来,带的盘费本不宽裕,偏偏在汉口病了几天,耗的钱也不少。及来到长沙,身上只剩了十来块钱,大叔自当可怜小侄,替我玉成这件事。我带的这几轴画,贱卖也值到七八千块钱,将来卖成了,小侄情愿按十分之一,酬谢诸位大叔。孙会卿这种软磨的法子,居然发生了效力。内中一个上几岁年纪的,叹了一口气向大家说道:“你们看这情形,也十分可怜了。本来远路风尘,六七千地,投到此处,举目无亲,专指着几轴破画做买卖。如果见不着大帅,谁肯出几千银子买这种东西?说不定他就此流落在长沙,做了饿殍。常言说公门好修行,咱们那不是做好事,替他回一声,也费不着什么。”会卿听那人发了这一套议论,真如枯木逢春,死中又得活路。立刻转过脸来,又朝着那人连连请了两个安,说这位大叔说的话,真乃菩萨心肠,小侄听了,真如遇着重生父母。没有旁的,就求你老人家,大发慈悲,替我回禀一声吧。说罢又朝着大家挨次地请安,闹得众人也不再说什么。那有年纪的人,便向他索要手本,好上去回话。会卿忙从怀中取出来,双手递上。那老年人看了看,笑道:“失敬失敬,原来还是一位观察公呢。”会卿因为随瑞方多年,曾保过二品衔候选道,他那手本上写得清清楚楚,所以那人见了,说他是观察公。会卿连忙答道:“不敢不敢,小侄本是商界中人。这种官衔,系瑞钦差在直隶总督任保的,不过是有这一条虚衔罢了,观察两字如何当得起呢。”那人也不答言,拿着手本上去回话。去了很久工夫,方才回来,向会卿笑道:“你的时运真不错,大帅见了手本,猛然想不起来,后来经我说明,这才想起来了。说你是瑞钦差的随员,如何能到这里来?大帅同瑞钦差是至好的朋友,因此特别优待,叫请至后厅相见,大人快随我来罢。”此时众人知道他的来头不小,又见主人这样优待,立刻变了一种面孔,全赶着向他说话,大人长大人短叫得山响。会卿只得敷衍他们,却随着那老当差的,步至后厅,去见田魁麟。
  这后厅乃魁麟习静之处,屋中琳琅满架,陈列的俱是古书古帖。更有几盆将开的兰花,一股幽香,沁人心脾。魁麟端坐在案旁一张竹椅上,穿着一件深灰色、爱国布的夹袍,青锻子对襟大马褂,头戴一顶青纱便帽,足登浅黄色云履。年纪不过五十上下,胡须一根未白,面上也非常红润,一望便知是一位善于保养的,决非酒色之徒。会卿随着家人进来,家人一进门,喊了一声孙大人到,魁麟慢慢地立起身来。会卿已经走到面前,一声不响,先趴下磕头。这乃是官场中的庭参礼。厅道初见督抚,非此不足以表示恭敬,可是督抚也得照样赔着磕头。前清唯李文忠,因为上了年纪,又是三朝元老,位兼将相,属员磕头,他便站着承受,内中有许多说他倨傲不恭的。到底因为他的身份大,也不得避点委屈。后来徐郙为相国时,属员参谒,他居然在座位上拱一拱手,连身子也不动一动,大家就很不以为然了。同时孙相国家鼐,却非常恭敬,与徐相国成一个反比。甚至新进的举人进士,去拜老师,他老先生也谦恭得了不得。不怕十几岁的小学生,给他磕头,他也一样趴在地上还礼。因此北京人有几句俗话,说是孙中堂小,徐中堂大;小的不小,大的不大。这全是专制时代的官礼官规,到现在中华民国,是一扫而空了。可是中华民国的好处,刨去这样,其余亦就不易寻觅了。
  闲言少叙,却说会卿行过了庭参礼,老家人把他带的几轴字画,替他放在桌上。魁麟一面让座,一面问道:“孙兄是几时到的?”会卿答道:“是昨天晚上到的。”魁麟道:“咱们一别有十几年没见了。听说你老兄随着瑞钦差,这几年事体很好。瑞钦差现在是否到了四川?你老兄怎会有工夫到兄弟这里呢?”会卿听他这样问,起身回道:“回大帅的话,职道本是随同钦差到四川去的,只因半路上发生一点阻碍,迫于无可奈何,特派职道前来,向大帅来求援。无论如何,得请大帅援手,要不然钦差的前途,可就危险了。”魁麟听这话很诧异,忙追问是什么情由。会卿随将在湖北同祥呈、张豹怎样的怄气,他们怎样设成圈套,特派骑兵悍将护送钦差,又不肯拨给钦差一个钱,半路上怎样受杨得胜、张成功诸人的挟制,如今已经行至湘边,眼看着就要绝粮,因此亲自写信,特派职道前来求救。会卿说罢,便从怀中将瑞方的信取出来,恭恭敬敬地呈与魁麟。魁麟接过来抽出观看。看完了长叹一口气道:“没想到瑞四哥,竟落到这般田地,看起来倒是不出山的好了。”说罢又再三沉吟。会卿生怕他说出无力的话来,又躬身回道:“职道来时,瑞钦差特将自己随身的一轴古画交与职道,说是转赠大帅,睹物思人,就如老弟兄面谈一样。”魁麟一听,有古画相赠,他深知瑞方是位大收藏家,料想这画儿一定不凡,立时眉飞色舞,笑逐颜开,忙问会卿古画在什么地方?可曾带来吗?会卿立起身来,从桌上取出那轴粉墨秋鹰,自己打开,请魁鳞扯着下半幅观看。魁麟猛然地见着这画,不觉大声喝彩道:“端的是神笔,错非道君皇帝,天禀聪明,决不会画到这种神境。瑞四哥有这样宝物,为什么不留着自己赏玩,却要送我呢?”会卿忙笑道:“常言宝剑赠与烈士,瑞钦差知道大帅精于鉴赏,所以特特相赠。并且临行之时,嘱咐职道,说这是稀世之珍,恐怕落于他人之手,不敢在信上写明。恐怕被军人搜检出来,被他们扣下,又寻几轴破烂的字画,混在里边,所为遮掩旁人的耳目。钦差为这轴画,也算煞费苦心呢。”会卿这一套掩饰之词,说得又亲切,又圆满,魁麟听了,自然是欣喜感激。把画儿卷起来,又看了看其余的破画,一笑掠在旁边,单把这鹰放在书架上,便算赏收了。会卿见他把鹰收下,料想借款的事总不脱空,但又不好明言催问,只得用旁的话逗引道:“瑞钦差此次出山花的运动费,本不在少处,所以出京时候,也不曾带得许多钱。偏巧在武昌同姨太太分手,银钱细软,又全被姨太太带往汉口,自己反倒闹得一钱不名。在钦差想,既是奉命查办事件,沿路之上,向地方官总可以通融。万没料到,祥帅早已下了通饬,各州县除供给钦差饮食之外,一文钱也不得支借。那些州县官,谁敢违背督帅的命令,因此闹得钦差进退两难。对于护从的武人又不得不极力敷衍,万分无奈,这才差职道向大帅求援。好在距离川省,已经不远。只要入了川境,各州县全可以自由支借。凭偌大一位钦差,通融十万八万的,总不至于费力,不必等到成都,大帅的款子便可如数奉还了。”魁鳞点点头,说:“你老兄说得很是。我同瑞钦差,是通家至好,家兄同他又是换帖弟兄。区区借这几个钱,原算不得什么,只可惜目前库中无款,各州县的下忙钱粮,现在还都没有解到,兄弟个人手中却又无钱,这件事可怎么处呢?”会卿一听这口气,简直没有指望了,心说借不成钱,倒白赔上一轴古画,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我只有再用软磨的法了,无论怎样,也得从他手里讨出钱来。想到这里,便做出一种很凄惨的样子来。未曾开言,先用襟袖拭了拭眼泪,然后发出颤颤的声音来说道:“职道此番受钦差的委托,专心一意向大帅求助,与寻常通融钱财性质不同。因为这次钦差被困在路上,前后左右,俱是些如狼似虎蛮不讲理的人,他们又口口声声,三个月未发军饷,立逼着向钦差要钱,三番五次几乎翻脸决裂。幸亏钦差捺着性儿,用好言安抚,要不然,早就出了变故了。大帅肯接济几个钱,钦差把他们的欠饷完全发清,这些人只要见着钱,当然没有旁的话说。然后平平安安地到了四川,不但大帅的款子一文也不至恍惚,将来钦差把铁路的事查办清楚,专折入奏时,对于祥呈、张豹逼迫玩弄的情形,与大帅慷慨的经过,一定要详详细细奏与摄政王知道。大帅总算是忠于国家,笃于友谊,虽说不希望朝廷嘉奖,究竟这义声也可震动全国。假如大帅要真没款子接济钦差,他兄弟二人的生命,便免不了有些危险。职道这一趟,也算白来了,还有什么面目回见钦差。只好学一学三闾大夫,投身湘流,以谢知己了。”会卿说到这里,禁不住两眼流下泪来。魁麟见了倒是很动感情,慨然说道:“你老兄真是忠人之托,令人钦佩。兄弟无论如何,总替设法,决不叫你空着手儿回去。”会卿一听这话,倏地立起身来,俯伏在地,口称职道孙会卿,先替瑞方兄弟,谢大帅救命之恩。魁麟忙将他拉起,说你老哥何必这样,兄弟一定言而有信。会卿立起身来又深深请了一个安,说大帅慷慨好义,古道热肠,职道是深知道的,还有什么信不及处。不过瑞钦差弟兄,正在难中,如今居然有了救星,这真是他们命不该绝,才遇着这天乙贵人,前来扶救。职道感同身受,焉得不泥首称谢呢。魁麟笑道:“似你老哥这样至诚,真乃世间少有,兄弟无论怎样为难,也必竭力拼凑。只是有一件对不起,得请你老哥暂候几天,因为现下库中,实在无款,容我托人向票号中暂且通融一笔,不怕出几个利息钱,也算不了什么。但得早早借成,你老哥也好起程,快快赶上钦差,免得他在半途之上,盼得眼穿。”会卿心里虽然着急,但是面子上也不好过于催促,只得连声答应,说大帅出面借款,定然一说就成,料想也没有几天耽搁。至于利息多少,还求大帅不要客气,自请明白盼示,容职道面禀钦差,将来如数奉上。魁麟道:“这是小节,将来他拿我拿全是一样。你老哥现寓何处?如其店中不洁净,可以搬到衙门来住。”会卿道:“承大帅这样关切,职道实在感激不尽。好在为日无多,店中还将就住得,不必再向衙门搬了。”魁麟点头道:“这样也好。”说罢便端起茶杯来让茶,会卿忙起身告辞。魁麟送至厅外,会卿恭恭敬敬地在旁站着,魁麟点头,退入室中。
  会卿这一次从里面出来,可不是方才在门房的景象了,署里的文武巡捕,以及传达处的家人,全赶上前去围着他,招呼大人,因为知道他是钦差的代表,哪敢怠慢。会卿只得一一敷衍,你兄我弟,也改口不叫大叔了。及至回到店中,不大工夫,长沙、善化两首县先来拜见,店门前也挂上彩绸,粘出红纸条子来,是孙大人公寓。店家一看这神气,更竭力巴结,亲自立在房门外,专司传达之役。两首县又早晚送席,会卿一个人吃不了,全赏给店家。过了两天,却不见院署来叫。会卿心中打算,我此番原为借款而来,早借到手,好早早去见钦差,要把我蹲起来,却如何是好呢?说不得我只有再麻烦他,他如果厌烦,只好早早把款交给我。想到这里,便又叫店家套车,二次到院署禀见。这一回不照从前那样为难了,一到门房,便有人将他让到司道官厅坐着等候。会卿暗暗叹息,心说我第一次来,如说是钦差的随员,他们一定不信,倒许把我硬赶出去,从此以后,我不能与田帅会面。幸亏我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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