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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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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使馆中的夫役,到了天光大亮,那伺候戈师爷的连忙到他屋中去打扫。哪知进了屋子,却是空空如也,两个人不见了一双。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由屋中出来四下张望,见墙根下立着一张桌子,不觉恍然大悟。赶紧跑至内宅,先告诉书童小福,小福忙报与公使知道。公使立时起来,先到戈德屋中查看,见所有东西一件未动,只是两人走失。再看桌子上放着一封信,连忙拿起抽出细看,是一封洋文信,上面大意写的是:
  【公使阁下:仆受阁下之聘请,岁费俸钱,月糜廪粟。种种优待,铭感于心。自蒙委以监视孙文之差,昼夜兢兢不敢疏懈。乃昨晚阁下责仆以两全之策,仆苦心焦思,猝难报命,踌躇半夜,始得一两全之策:由仆挈带孙文一同出馆,在孙既可免去危险,而阁下亦不担故纵之名,彼此两全,实属至妙。仆虽落一逃走之名,然并未窃取阁下一草一木,是虽逃而不得谓之贼也。况使阁下无害贤之名,孙公有感恩之实。明达如阁下,当必掬满腹诚意,为极端之赞成也。前途无限,后会有期,书不尽言。
  戈德鞠躬】
  张使看罢,不觉哑然失笑道:“没料到好人倒叫他做去了!早知如此,我昨晚把孙文开放,岂不省得闹这笑话?”继而一想,还是这样好,将来国家知道了,我总不至担不是。想到这里,便吩咐家人不必声张了,也毋庸寻觅。自己无精打采的,仍回后宅去了,暂且不提。
  再说钦差载兴到了巴黎,在路易旅馆住了两天,自己觉着毫无趣味,便传谕赶紧预备回国。他一心想到天津,好寻着段毓芝到各处冶游,所以归途之上,一天也不曾耽搁,仍循西伯利亚铁路而回,不到一月,便到了天津。项宫保一切欢迎接风,也不必细赘,行辕仍旧在中州会馆。段毓芝对载兴说:“大哥,此次回来,想在天津多住几日,到各处游玩,据我看不必住在中州会馆,一者住在这里,鸣锣响鼓的,全知道是钦差行辕,面子上不能不尊重一点,那晚间冶游的事,便有许多避忌。二者这河北距热闹所在相离太远,往返也诸多不便。依小弟意思,莫若请大哥搬到我家去住。我家住在日法交界,终日车水马龙,非常热闹。而且听戏逛班子,出了大门几步便到,比住在这僻远不便的中州会馆,岂不强得多吗?”载兴道:“你这主意固然不错,但是我随身的这五六十人向何处安排?你家虽然房多,也未必容开这许多人吧。”段毓芝道:“依小弟拙见,大哥只将贴身近人留下三五个,其余全打发他们回京销差。小弟家里,无一不方便,何必用这许多人伺候呢?”载兴被他说活了心,第二天便传谕,把随员翻译及家人厨房全打发回京,身旁只留随员英贤、翻译李子兰、侍卫恒春恒泰一共四个人。他也不知会项子城,便暗暗地迁至段毓芝家中。此时载兴早把查办项子城的话对段毓芝说了,段毓芝暗中早报与项宫保知道,项宫保秘密授计,叫他如此这般,段毓芝会意,便依计而行。从此整日整夜地陪伴载兴,轻易连院全不上了,白日听戏,晚上逛班子。此时天津各园子的戏,正在男女合演、人才鼎盛时代,男的有刘鸿升、李吉瑞、白文奎、双阔亭、尚和玉、苏廷奎一班角色,女的有小兰英、金月梅、恩小峰、冯子梅、小莲芬、张凤仙几个名伶。载兴看了,却还不十分满意。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载兴的为人,别看他文不文,武不武,稂不稂,莠不莠,唯独说到唱戏,却是一个大内行。他在北京时,曾拜谭鑫培为师,又经汪桂芬指点,真乃六场通头,文武不挡。每逢各王府演戏,他必要串演一两出,好过他的戏瘾,而且梆子二黄无一不会,他生平最得意的戏,二黄中是《让成都》,梆子里是《铁冠图》,实在是气死汪大头,不让孙佩亭。这天津戏虽然唱得热闹,他总说,是外江派不合规矩,因此一班男角他是绝对的不赞成。倒是各女角中,他还倒不时光顾,其实不为听戏,不过看脸子而已。段毓芝抱的是哄哥儿的宗旨,你赞成哪一个,我便随着说好;你反对哪一个,我便随着说不好,但求大爷欢喜,便算好差使。这几个女角全听烦了,便问段毓芝道:“我从前临行时候,你告诉我说,有一个上海的坤角,叫什么谢宝珊,说不日便到天津来。此人不但唱得好,而且天姿国色,怎么我此次回天津来,住了十几天,还没有看见这个角色,别是老弟你诳我吧。”段毓芝听了,鼓掌大笑道:“到底还是王爷是天亶的聪明,不同我们俗子凡夫,过了几个月,你居然记得清清楚楚,我早已忘掉了。好好好!也是活该爷的福命大,你想谁,谁就来。那谢宝珊从上海到奉天去唱,大概唱了有两个月了,昨天见着一位奉天新来的朋友,他说宝珊再有三五日准到天津,搭在下天仙唱。大哥你耐点性儿,不出十天,小弟必将谢宝珊送至你的眼前。”载兴笑道:“只要有盼望,我就不着急了,咱们今天到何处去逛呢?”段毓芝道:“各园子的戏,你全听烦了,今天到中华听一听落子。他那里有王鸿宝的大鼓、德二姑娘的二黄,全都很好。并且今天晚上,刘宝全也来了,他的大鼓是海内第一人,都奉为大鼓中的谭鑫培,我很乐意听,不知大哥赞成不赞成?”载兴道:“你这人高明得很,居然懂得听刘宝全的大鼓,我一定陪你去。”
  二人吃罢晚饭,也不坐车,顺着马路步行,奔中华而来。载兴带的是侍卫恒春,段毓芝带着家人小顺儿,进了中华园一看,楼上楼下的座儿全都满了。段毓芝把看座的招呼过来,笑道:“第三四厢可能腾得出来吗?”看座的见这两个人气度轩昂,衣服华丽,又带着两个跟人,知道来头不小,怎敢怠慢,忙说道:“二位老爷少候,我上楼去看。”少时回来,皱眉道:“对不起二位老爷,包厢全是人家定的,实在腾不出来。屈尊两位老爷,在池子里坐吧。”依着载兴的意思,倒是无可不可。段毓芝一想,凭我的势力,又架着一位王爷,在天津要不出一个包厢来,面子上实在难看。便向看座的道:“人家定的厢,我不能夺。那巡警局的官厢,你叫他腾出来,我们坐一坐。”看座的为难道:“我的老爷,那巡警局的人岂是好惹的?我说叫他腾,他们先打我嘴巴,况且今儿南段吴大人在这厢里请客,他此时还没来,已经派巡警占上了。老爷你不信,请自己上楼向他说去,小的可实在没有这大胆子。”段毓芝从鼻子里笑了一声道:“就凭吴孙子,他敢不让给我包厢?大哥走!咱们上楼。”载兴本来也是一个好惹是非的荡子,如今见小段要制气,他反倒高起兴来,一边随着小段上楼,一边嘱咐恒春说:“我叫你打你便打。”看座的一看这神气,知道要出是非,赶忙到柜上报告。一面又找了几个看座的,预备劝架。
  却说段毓芝等来到楼上,见第七厢中有三个穿制服的巡警,正在那里直眉瞪眼地听唱。段毓芝走过去,便高声说道:“朋友!请出来,让我们坐一坐。”巡警正听得高兴,被这一喝,倒吓了一跳。三人举目一看,见这四人来头不善,内中要有明白的,让给他们,也倒省得吃眼前苦了。哪知这三个全是浑人,又倚着警局的势力,况且又是他们大人派他三人看守包厢,有此三种原因,他哪里肯让。内中一个年纪最轻的,先瞪起眼来,说:“你们是做嘛的?要包厢早来定啊!这是官厢,难道也不睁开眼看看吗?”段毓芝道:“因为是官厢,所以才要占呢!你们有眼睛的,趁早出来,不用废话!”那少年急了,大声喝道:“反了反了!你们真不想好日子过啦!”又转过脸对那两个说道:“二哥四哥!咱们把这几个土棍带局子吧,这是有意来搅园子的。”那两个尚未答言,这里恒春隔着厢的栏杆伸进手去,抓住少年胸脯的衣服,一用劲,早提出包厢来,摔在楼板上,又踹了两脚,立时少年疼得乱嚷,只是爬不起来。恒春又对那两个说:“你们还等我伸手抓吗?”这两个一看神气,光棍不吃眼前亏,把包厢后门开开,全溜出来绕至前边,架起那个少年,一言不发便下楼去了。这里早把几个看座的吓得战战兢兢,走过来都朝着段毓芝请安,口口声声,只求老爷开恩,少时巡警局倘然前来问话,老爷们要自己担起来,可别连累我们。段毓芝笑道:“快去沏茶!巡警局没人敢来问你们,只管放心。”此时楼上楼下听唱的人,全注意这四个人,纷纷议论,说回来巡警局一定不饶,只怕这园子里就得打架。也有说这四人来头大,巡警局未必敢惹他们。那胆子小的,早纷纷去了。胆子大的,倒要看一个水落石出。
  却说这三个巡警出了落子厢,赶紧回局禀知南段巡警总办吴昆生,又故甚其词,说这四人怎样凶横。这吴昆生乃行伍出身,是本省候补道中著名的毛净,项宫保因见他有胆子,能剿匪,能服勤劳,所以委他为南段巡警局总办。他今日晚上,本约好了本局中几个委员到中华听落子,因为有一件公事没完,耽延着尚未曾去,特派了三个巡警去看守座位,没料到巡警全被人打回来。他这一听,真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立时点派了二十名精壮巡警,自己带着,叫那两个巡警在前引路,便直奔中华落子馆来。进了园门,早把众人吓得没处藏躲,吴昆生也不看看楼上是谁,便一马当先,闯上楼来。各看座的远远哨看,谁敢向前讨苦,听唱的此时也不往台上看了,全注目那第七号包厢。只见吴昆生怒气冲天,来至七号厢前,才要吩咐巡警捉人,猛一抬头,蓦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深深请安,口中还说道:“请爷安。”一侧身又请了一个安说道:“原来是馨公同着贝子爷到此消遣,为何不早赏给小弟一个信,也好前来伺候?”段毓芝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但求贵巡警不打我们,就算阁下特别关照了。”这一句话,说得吴昆生满脸绯红,连忙又请安赔礼。转过脸来,又骂那两个巡警:“瞎了眼的糊涂东西!贝子爷不常在天津,你不认得,也还罢了。段大人天天上院,你们难道也不认得吗?还不快过来给贝子爷段大人磕头赔礼。”两个巡警适才雄赳赳地前来捉人,忽看见他们头儿矮下半截儿去,便晓得这事不妙,继而听说是贝子爷,心里一害怕,几乎没把尿撒在裤子里。吴昆生叫他二人过来赔礼,二人便跪在楼板上,咚咚咚直磕响头,战战兢兢的连话也说不上来。此时楼上楼下的人,也有吃惊的,也有发笑的,大家暗暗议论,说原来这就是段观察同兴贝子。你道小段在天津做了几年候补道,为何社会上不识得他?这其中也有一个缘故,因为前清时代的官,不同民国,一到了监司大员,平素非坐车坐轿不能出门,一切玩笑场中,除去巡警总办借稽查为名,可以不时看看,其余不能随便进去,进去便算失了官礼。至于娼寮妓院,更须躲避。及至民国,哪还有这些讲究,督军巡阅使,全可以公然宿娼。可见民国平等,不是由下而上将人格提高,反是由上而下,将人格堕落了。
  闲言少叙,却说载兴见这两巡警给他磕头,怪可怜的,倒起了一种恻隐之心,笑道:“我不怪你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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