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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那钱是要不得了。你且起来,将这些钱拿去买粮吧。记得以后离城门远些,也好来得及跑。”
老妇人抽噎着翻身就要下跪,被吴赐友一把拉住道:
“快些走吧,不然被公人看到了,又要收你税来。”
老妇人千恩万谢地去了。吴赐友也就回到李诵身边,路上却听得刚刚一个公差说道:
“小哥,你这样把钱,只怕到不了清河县你的钱就没有了。你这样固然是善行,可是你帮得了一个,帮得了这天下无数百姓么?”
吴赐友站住了身形,这个问题让这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很茫然,连李诵都饶有兴趣地想听一听吴赐友怎么回答这问题。稍稍沉默了一会,吴赐友答道:
“积少成多,聚沙成塔。若这天下每个人都能互帮互助,终有日月清明的一天。”
说罢留下那提问的公差在身后,护着李诵去了。
当李诵一行到达平阴的时候,一条消息也随一匹快马传递到了郓州:
阳谷县发生民变。
领头的是衙门里的一个公差,名叫苏起;为着缁青现在应付朝廷征讨,对百姓横索无度,甚至杀骂随心,草菅人命,苏起劝阻上官反而被毒打,所以揭竿而起,杀官造反。暴民现在已经占据了阳谷县城,焚烧县衙,开仓放粮。别看缁青对百姓控制极为严密如网,可网也有网眼不是?而且这网一旦一处被撕开,往外出溜的鱼就多了。苏起头天起事,二天已经聚拢了上千人马。阳谷虽然是小县,却是郓州北门,四周驻扎兵马众多,所以这边郓州起事,那边李师道就派遣兵马使刘悟亲自率兵八百前去围剿。不过围剿并不顺利,因为在刘悟和北面来的魏博兵到达之前,苏起就裹挟百姓往东转进了。本来李师道对苏起起事并不是很上心,但是苏起一往东转进,李师道就慌了。因为战事主要在西线南线展开,缁青腹地是空的。
消息很快传到了平阴,让李诵觉得很惊讶的是苏起打出的口号。苏起的口号是:
“打开城门迎王师,王师来了不纳粮。”
这个口号李诵极为熟悉,因为就出自于他本人。当然是翻版自李岩为李自成量身定制的那句著名的口号。现在,如果说苏起起事背后没有粮秣统计司的推手,李诵都不相信。自从李诵的海路登陆作战计划被否定后,李诵就授意粮秣统计司尽最大可能在缁青腹地制造不稳定因素,破坏缁青的动员能力,不过他可没想到粮秣统计司居然能推动出一场起义。这一场起义让李诵又是欢喜又是忧,欢喜的自然是缁青腹地将不再成为李师道稳定的后方,忧愁的是自己的归路被阻断了。
为了尽快返回长安,李诵选择了一条曲折迂回的路线,从阳谷到东阿再到平阴,然后南下,在李光颜的义成战区和王沛主打李吉甫坐镇的宣武战区的交界处穿越,可是李诵能看出来苏起背后有朝廷的推手,李师道也能看得出来。为了防止其他地方群起响应,李师道下令,严加排查控制来自缁青以外的人,而李诵他们现在的身份偏偏就是来自淮南的客商。这边李诵一行出了平阴,那边平阴的追兵就出了城。
开什么玩笑,这些客商虽然穿的寒酸,但是哪个身上没揣着银钱?只要抓住一队,就能过个小肥年。这些客商都是外地人,就算是明抢也没有人会找上门来的,何况有光明正大的借口呢?
“爷,怎么办?”
幸好平阴多山,躲在一处偏僻的山凹里,吴赐友前来请示道。要保护皇帝平安返回长安,小伙子现在肩上责任很重,压力很大。现在正眼巴巴地瞅着皇帝和段文昌,指望他们给他一个主意。
李诵微微笑道:
“你且回去看着,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叫别人稍安勿躁,李诵自己心里却是躁得不得了。
“怎么办?老子要是知道怎么办,老子还会呆在这里么?”
李诵心里空空的,居然有些上火。人到这份上,说不害怕那真是假的,李诵这边冷眼旁观,已经看到数队行商乃至行人倒霉了。眼看着这些缁青差人军士如狼似虎的兴奋劲,李诵以他丰富的电视剧和现实经验立刻判断出这帮龟孙打算明火执仗,合法抢劫,乘机发财了。要是落到这些执法犯法心狠手辣的人渣手里,后果可想而知。李诵估计那时就算自己亮出皇帝的身份,这些皮厚心黑的小吏小兵们也能眼皮不眨面不改色还微带笑容的把自己杀掉毁尸灭迹。这是缁青地界,没人把皇帝当回事情,就算是这地面上最有权力的李师道,手下的大将羽翼丰满了,不也能杀他取而代之吗?
所谓阎王好说,小鬼难缠,要是没有这些小鬼,黄泉路说不定要比高速公路还有顺畅,高速上还有收费站呢。
“收费站,对啊!”
李诵想起自己老家那儿司机们是怎么躲本该十五年就结束使命却硬挺了二十几年而且越来越庞大的那座收费站的了,其实很简单,就是两个字:绕路。
现在那儿没有收费站,或者收费站管理最宽松呢?
李诵喊道:
“文昌、赐友,你们过来一下。”
第五卷 长缨在手 第六十三章 … 李老太爷
“爷,探路的王武回来说,小清河渡口已经被淄青兵控制起来了。王武说,出入淄青的行商本来就没有多少,现在在被一抓一杀,更是没有几伙了。爷,咱们要是按原计划南下西进,只怕身份太引人注目了。所以小的想,咱们干脆改道往郓州去吧,那里离濮阳最近。”
吴赐友说道。李光颜已经围困了濮阳,兵锋直指郓州,是距离他们最近的官军。这是截弯取直的走法,路程最短,问题是郓州是淄青节度使所在地,是淄青中心,郓州附近集结的淄青兵怕有五六万,想平安穿过,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一想起五六万大军在平原上铺开搜索追逐自己这支十几人的小部队的壮观景象,李诵心里就升腾起一股壮烈的情感,激动得不能自已。为了稳定自己的情绪,李诵把目光投向了段文昌。段文昌表情凝重地从嘴里咬出两个字来:
“郓州!”
这一次段文昌和吴赐友没有任何的怀疑,把前进的方向定在了郓州。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在相州的时候他们还有得选,而在此地他们已经没有选了。他们躲在山凹里的原因就是派出去探路的侍卫回来报告,前面的小清河渡口已经被封锁了,淄青兵正在抓外地行商。在淄青十二州,只要是外地人,就是危险的。要想不那么轻易就被人分辨出来,只能到外地人最多的地方去暂避。什么地方外地人最多呢?想来想去只有淄青首府郓州了。就像在风暴的中心往往最安全一样,他们现在要赶到这场风暴的中心去。
“李孝忠他们已经杀了出去,只要消息传到,李相国会立刻发大军攻打淄青的,那时咱们就可以平安回去了。”
段文昌说道。其实这么决定还有一个原因。如果没有李诵,大家餐风露宿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李诵的身体大家都清楚,实在是不能在荒山野岭间折腾的。李诵自己也很清楚,要是他自己身体健康,他准会提议去沂蒙山区打游击。可是现在,李诵看了看自己的身板,还是算了吧。
“好,就这么决定了,立刻折往郓州。吴赐友你去安排两个人前面探路,文昌你跟在我身边。还有,把马车留在这里,马带走。”
见大家意见一致,李诵发出了号令。吴赐友一楞,不过也明白现在确实不适合坐马车,领命去了。稍稍准备之后,一行人开始了艰难的行进。
“嗒嗒嗒嗒”,一队骑兵从道旁呼啸而过,等到骑兵们转过前面的弯道,听不到马蹄声了,伏在湿冷的沟底的侍卫打了一个呼哨,李诵牵着马他们立刻从不远处的树林里钻了出来,也不管从衣服缝里丝丝往身体里钻的寒气,拼命往上跑。只是刚钻出来,意外发生了。
这一天是驻扎在东阿的淄青骑兵牛犊子自从开战以来最开心的一天。这一天他们奉命去盘查外地客商,已经发了四笔财了。本来他们应该收兵回营了,可是弟兄们一个个都意犹未尽,眼巴巴地看着带队的长官。现在是骑兵主宰战争胜负的时代,每支军队里骑兵都是宝贝,拿得饷多,日子过得比步兵不知道好了多少,可是上有长官盘剥,下还要养家糊口不是,好容易有发财的机会,谁不想多捞点?
“奶奶的,眼看着李大帅就要撑不住了,不趁这个时候多捞点,到时候跑都没地方跑。”
长官也明白,捞的越多,他分得也就越多。可是自己这一路已经扫荡完了,其他方向都是一个营里的弟兄,怎么办呢?
“刘头,咱们这一路跑了不老远了,再往前就是平阴了。”
一个老兵油子假装无意的提醒道。
“刘头,反正出来这么远了,咱们就到平阴去转转吧?”
兄弟们似乎忽然之间就开了窍,纷纷附和着,还有人嚷道:
“要是那边问起来就说是不小心过界的。咱们过界不远,十几里就行。”
“是啊,刘头,马儿现在还没跑开呢。马要常练练,不然上阵会胆怯的。”
士兵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使得刘头意动了,反正他们就二十几人,就是被发现了又能怎样?
“尽胡说,前面哪里是平阴,分明还在东阿。小子们,前面有不法商贩,给老子追!”
士兵们一声欢呼,策马跑将起来。也是他们运气好,刚进平阴境内就遇到一伙商贩,远远地望见他们就掉头跑。这个时候怎么能客气呢,骑兵们不用吩咐,就追了上去,一个个都非常兴奋。而这个牛犊子真是倒霉,已经快要追到前面的客商了,突然肚子疼痛,只好勒住马,不顾天气寒冷,在路边就近解决,一边努力减负,一边祈祷自己的弟兄们下手不要太快。好容易解决完了,就顺手捡起一块土坷垃擦屁股,正把裤子往上提,一声轻微的响动就从边上传了过来。
提好裤子牵上马,牛犊子心里乐开花。
别在岩石边上,牛犊子看到一队行商模样的人正牵着马从树林里往路上走。牛犊子猛地把头回过来,贴在岩石上。因为兴奋而剧烈地喘着气。虽然这些人没有带货物,但是马匹也能值不少钱不是?这些行商身上能不带钱么?牛犊子眼睛里闪出了贪婪的光芒,手悄悄的摸上了刀柄。不过牛犊子还是没有被臆想中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对方有十几个人,自己只有一人一马,对方真要不买自己的帐,那该怎么办,就是跑,自己也不一定追得上啊。牛犊子是压根没想到事情还会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去拦住他们还是去报信,这是一个问题。
牛犊子的脑子里正在想该怎么办,那边李诵他们已经纷纷上马了,听着李诵他们南腔北调的嘈杂声音,或许是一路上的客商都是南去的缘故吧,牛犊子下意识地以为这些客商要往自己站的地方来了,又伸出头来想看看,结果刚把头伸出来,就听到南面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牛犊子一阵兴奋,大喊道:
“刘头儿快来,这边有大鱼!”
牛犊子这一声喊让李诵他们大吃了一惊,段文昌的脸色更是一下子变得刷白,吴赐友立刻抽出兵刃,带人过去。正兴奋的牛犊子没看到刘头,后脑勺上反而受了一下重的。等牛犊子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吴赐友威严的脸。
“爷,他醒过来了。”
吴赐友回过脸去,对李诵说道。
“问吧!”
牛犊子这才看见自己是在树林里的一块空地上,一位须髯飘飘的中年汉子端坐马上,牛犊子立刻判断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