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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酒来。而吴赐友则把李诵背在身上,纵身跃上了院墙,接着熟门熟路的把李诵送到了郭日户房里——这一日,郭日户门前门后分外热闹,不但有李师道的人盯着,还有吴赐友派来的人盯着。事关李诵,吴赐友不可能无来由的相信任何人,倒是李诵本人很大度,丝毫不怀疑郭日户。其实不怀疑是假的,只是李诵现在只能押这一注了。果然这一天没发现郭府有什么异常——到了郭日户那里,郭日户已经灭了灯,坐在床前在等候了。听到吴赐友发出暗号,忙开门放二人进来。为了今天晚上迎人,郭日户把自己夫人都支到别院睡了。
吴赐友放下李诵,向郭日户抱拳道:
“郭大人,这位就是黄先生。黄先生的安危就拜托您了!”
郭日户自然满口答应,让吴赐友放心。郭日户望过去,只见这黄先生面容略有些憔悴,精气神却很好,正含笑看着他。郭日户见这黄先生负手立在那里,并不主动见礼,想来能让段文昌奔走的这黄先生地位不低,搞不好亲王郡王也是有可能的,忙自己主动作了一揖,口中也不念叨“久仰”,而是说“黄先生好”。这个时候李诵自然也不能太拿糖,回了郭日户一个半礼,道:
“郭先生好。”
这就暂时把两人的地位高低抛到一边了。吴赐友向李诵施了一礼,鼻子陡然有些一酸,道:
“爷,您多保重,小的先走了。”
李诵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心里暖暖的,点点头,吴赐友就退出去,走了。这一个小细节以后一直留存在李诵的记忆里,成为吴赐友以低级侍卫身份逐渐平步青云的最大情分。
吴赐友走后,李诵依然盯着门看,那种气质真不是能装出来的。郭日户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着红红的炭火,问道:
“黄先生,您吃了吗?”
这句极具中国特色的问候语让李诵情不自禁的微微一笑。半夜里,郭日户的房间的灯突然亮了,厨子被叫起来,吩咐做几个菜,烫一壶酒,送到老爷房里。厨子已经习惯了郭日户半夜叫菜的习惯,嘴里嘟囔道:
“这些个读书人,就是倒霉了也不让人消停。”
不过或许是知道郭日户明天就要启程离开郓州,厨子今晚的菜做的倒是很用心。烫了一壶酒,都放在一个提盒内,送到了郭日户房内。
皇帝当久了,未免会沾点臭毛病,比如李诵,盯着几样精致小菜,肠胃嘟嘟叫,却不肯动筷子,这倒是让郭日户心生不快,伸出筷子每个菜都夹了一点,李诵才放心享用。不过在郭日户给他斟酒的时候,李诵又说了一句:
“以后家里装酒不要用铜壶了,铜是重金,人消受不起。”
铜历代以来一直是货币金属,人们尤其是富贵人家都以多贮藏铜器为荣,屡禁不止。郭日户秋天去长安的时候,在许多宴席上用的也多是铜器,这时听李诵这么一说,郭日户倒是一愣,以为他别有所指,道:
“铜古代皆称为金,乃是贵器,人自然是消受不起的。世上如郭某这般凡夫俗子太多,总是免不了俗气。”
李诵本意是告诉他铜是重金属,用铜器做餐具对人体有害,因为这种理论这个时代的人接受比较困难,才这么说,却没有想到这一层,于是放下筷子笑道:
“郭先生多心了。某的意思是,铜器虽然是贵器,多用有害身体。并无他意。郭先生的意思是,现在用铜器作餐具的很多么?”
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问话顿时让郭日户相信这位黄先生出身不俗,有心巴结了。不过得到郭日户的肯定回答后,李诵却被郭日户引导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上,直到郭日户推他才反应过来。吃了些菜蔬后,李诵就休息了。为了伺候好李诵,郭日户让李诵睡在了自己的榻上,自己披着大氅在火盆前坐了一夜。这让送王武他们出城后去而复返正在屋顶上掀了块瓦朝下看的吴赐友把心放了下来。不过一直等到头遍鸡叫,吴赐友才离去。在回去的路上,吴赐友见到了高人满天飞的精彩场面。这个咱们稍后再叙。
到底是换了床,第二天一早上,李诵就睁开了眼睛,这个时候郭日户盖着大氅裹着被褥睡在外面的小榻上。夜里寒冷,郭日户又有心事,睡得明显不好,听到李诵起身的声音,郭日户也就起来了,说话时都带着浓重的鼻音。吩咐丫鬟打来面汤,厨房准备早饭后,郭日户把人全赶到了屋外,请李诵净面,用餐。当了皇帝后,从来都是自己坐着人站着,自己吃着人看着,李诵真是一点也不客气把早饭全给扫了,郭日户只好命人又送了一份上来。郭府上下后来回忆郭日户这一天的举止,都说老爷那天特别爱干净,胃口也特别好,早饭都要了双份。这一点当然也被写在了给李师道的报告上,当作笑话将给李师道听。李师道听了果然笑嘻嘻的,歪在床上,道:
“这郭日户,到外州做个刺史都这么郑重,他以为我还会请他回来吗?”
郭日户当然不是这么想的,他倒巴不得离郓州远一点呢。套用时下的流行语说,就是珍爱生命,远离李师道。等到吃饱喝足了,郭日户指着一口箱子对李诵道:
“黄先生,委屈您了,您先在那里休息会怎么样?箱子两边上下我已经扎好气孔了。”
瞧这心思费的,李诵还能说些什么?逃亡虽然不风流,总还是出去的好。好在那时的什么玩意大都大而质朴,睡在箱子里倒不憋屈,里面被子也都铺的好好的。等李诵躺下,郭日户在他身上又盖了床被子,被子上放了几根木头撑子,又放了些杂物在上面,合上了箱子。门打开,喊来两个人,就把这箱子抬到了马车上。
到底做的是违法的买卖,本以为出城会有一番周折的郭日户提心吊胆。没想到李师道生病,没人管他这个不得志的判官,一路平安无事的出了郓州。回望郓州,郭日户用浓重的鼻音说道:
“下次回来,不知是怎样一种光景呢。”
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藏在车内箱子中的李诵听的。不过李诵关心的是,现在长安城里,会是一种怎样的光景呢?
第五卷 长缨在手 第七十一章 … 目标:兖州
长安城内,东宫麟德殿。太子李纯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十岁似的。陆贽悄悄的进来,躬身行礼道:
“太子殿下。”
李纯忙抬起头,问道:
“父皇有消息了吗?”
陆贽摇头叹气道:
“暂时还没有。臣来是想禀告监国,各地纷纷上报,说最近吐蕃和回鹘探子活动猖獗,不可不防。请监国尽早定夺。”
李纯愤愤然道:
“陆相公,眼下也就母后和你们几位还把寡人当监国了。内忧外患,寡人拿什么定夺啊?”
陆贽劝说道:
“监国乃是国之储君,千万不可自暴自弃,反而更应当振作才对。老臣想郯王殿下和均王殿下他们也只不过是担忧陛下而已,殿下千万不能乱想,如果真的这样的话,那就中了小人的圈套了。这样,只怕会让陛下失望的。”
李纯道:
“陆相公,寡人何尝不清楚?可是,积毁销骨啊!吕元膺那里查出什么眉目来了吗?”
陆贽道:
“暂时还没有。吕元膺找到了一个隶属于粮秣统计司的线人,结果第二天线人就被人杀了。吕元膺正在另辟蹊径,力争早日查明真相,还殿下清白。”
李纯颓然道:
“只怕等他查出来,对国事也就没有什么帮助了。”
陆贽道:
“请殿下恕老臣直言,老臣窃以为殿下处置确实有欠妥当之处。”
李纯道:
“陆相公,寡人何尝不知道啊!”
不过脸上却丝毫没有悔恨的神色。陆贽所指的处置不当,指的正是那天郭氏杖毙宫女的事情。其实这事要说也确实是郭氏当机立断,宰相们包括王皇后都是赞成的,但是坏就坏在不知怎么的走漏了风声,变成了杀人灭口的流言——其实也就是杀人灭口,只是传言的杀人灭口和实际上的杀人灭口不一样,这给太子李纯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本来就不相信他地亲王弟弟们更加不相信他了。
昨天,郯王李经和均王李纬再次叩华清宫门而不得入后,兄弟俩回来后就率领九位亲王入大明宫求见王皇后。郯王道:
“母后,目前市井传言甚嚣尘上,有损国本,而父皇所说一月之期已经快到了,却不见父皇也不见监国太子有任何举动。孩儿们忧心忡忡,担心会有变故,所以冒着不孝的骂名前来打扰母后,请母后率领孩儿们去华清宫劝说父皇返驾长安,以平息流言,安定民心,巩固国本。”
要说王皇后,那是著名的老实人,和皇帝夫妻俩的关系一向很好,李经和李纬哥儿两个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求上门来的,结果没想到王皇后突然发威,把九名亲王全部骂了个狗血喷头,才把事情压了下去。这也让李纯缓了口气,可是局面确实是对太子极为不利了。
陆贽望着委靡不振的太子,突然大声道:
“请问阁下是何人,端坐麟德殿内?”
华清宫里,幼宁公主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全然不顾寒气。几个宫女跪在一边,苟胜侍立在一边,劝说道:
“公主殿下,把窗户关了吧,小心受凉。不然陛下回来肯定会怪罪老奴们的。”
苟胜年纪其实并不算老,但是坐了内侍少监的位子之后,说话愈发老腔老调起来了。幼宁把头转过来,两颗硕大的泪珠挂在脸颊上,问道:
“苟公公,你是父皇身边信得过的人,你说,父皇他能平安归来吗?”
苟胜语气一滞,道:
“陛下吉人天相,自然能够平安回来。”
见幼宁不说话,苟胜试探道:
“殿下,洛阳好玩吗?”
幼宁道:
“没有父皇的消息,哪里也不好玩。早知道我就等在洛阳了。”
苟胜笑道:
“公主小孩子话。您要是等在洛阳,咱们华清宫这儿不就被两位王爷给问出来了吗?那咱们这大唐朝野还不就乱了套了吗?皇上在外面也就被那些个乱臣贼子知道,不能顺利回来了。哎,殿下,您怎么知道华清宫这儿必定会有事,准时赶回来的呢?”
幼宁道:
“是我在洛阳的时候,赵国公派人通知我,我才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说罢又把头转向窗外,道:
“也不知道赵国公找到了父皇没有。”
缁青行营里,一骑快马驰到营门,大喝道:
“金乡战报,金乡战报,凉国公有战报到!”
穿过前堂,穿过回廊,信使来到行营中堂,奉命进入后,单膝跪下,道:
“禀元帅,凉国公昨日拔金乡,斩守将王兴以下三千人,俘虏四千余,特遣末将奉上告捷文书以及王兴首级!”
李吉甫镇压住想跳动出来的心,道:
“呈上来!”
自然有行营押衙将告捷文书 和装着王兴首级的木匣呈上。看过告捷文书后,李吉甫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厉害了。这确实是一场及时的胜仗啊。押衙要把木匣打开给李吉甫过目,李吉甫道:
“不用了,直接送到功曹检验吧。”
接着唤过掌书记道:
“你去计算一下,准备拨付凉国公所部奖赏。”
掌书记听命去了。李吉甫才讯问信使道:
“将军可知凉国公现在何处?”
信使道:
“启禀相公,我家大帅拿下金乡后,就即刻兵分两路,一路由郦定进大将军率领策应宣武军,一路由我家大帅亲自率领,直杀奔兖州去了。”
李吉甫闻言大笑,觉得多日来压在胸头的巨石松动了许多,对韩愈说道:
“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