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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国家事力有余,则兵粮可勿与。其次当权以济事。不然,金灭,无厌,将及我矣。”
应当说对于新兴的秦国,不少宋国大臣、边帅都是提防着的,因为前车可鉴,百年前的靖康之难仍然记忆犹新。不是大宋国太大意,而是秦人太狡猾,一点征兆也没有就发动了战争。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史嵩之只得一面招集散亡,一面坚壁清野,一面召集人手加固防守和向四方求援。
激战了一个月,秦军忽然停了下来。襄樊足够坚固,粮草也储备充足,襄、樊之间有浮桥可以相互支援,史嵩之本以为秦军在受挫之后,会知难而退,如当年的金军一样,但是秦军在进入三月以来,开始了长困之计。
深夜,史嵩之没有丝毫的睡意,他和部下们站在襄城之上,注视着脚下水面。汉水水面上,一只火龙从上游飘了下来,引起襄、樊二城宋军的一片惊呼声。
水面上数座浮桥,这是用来联结襄、樊二城的,互为支援。那火龙就是一座被点燃的船只,秦军从上游放下,让火船顺水而下,撞在了浮桥之上,燃烧了起来。
那浮桥被烧毁,并不令守军担心,因为这是用铁索牵扯着,不用半个时辰,又一座浮桥就会出现在两城之间。
而且秦军放下的火船往往在最外边就被横在江面上的铁索给拦住,直至烧毁后的残余部分或飘流而下,或沉入水底。守军最担心却是有秦军水鬼潜水过来。
“史帅,秦军这是要做长困之计,不可不防也!”部下们说道。
“无妨,我襄阳城高池深,当年金人围城一年之久,赵(方)太师不是照样取得大捷?”史嵩之道,“秦军利在野战,又缺少水军,围城并不严,涨水时郢州、鄂州水师仍然可以援助。”
“史帅真是处变不惊啊。”部下附和道,“不过,还是多派信使,催朝廷派来大军才行。”
史嵩之心中其实也很忧虑,他表面上处变不惊,可是他却担心秦军万一真能截断水陆交通,那样就很危险了。交战之初,田雄曾首先抵襄阳以南,掳了生口五万,牛马五千有余,不料在襄阳西的安阳滩被宋军阻截,鏖战后渡江北归,将得来的战利品丢得一干二净,这也暴露了秦军不善水战的弱点。
汉水北岸,赵诚已经认识到自己急功近利的错误之处。他已经做了长远打算,一面命史天泽修筑工事,试图截断水陆交通,一面命李、史权与汪忠臣等人分赴唐、邓、汝等州招集散亡,从事屯田,减轻将来的军粮压力。此前一年郭德海在洛阳、郑州一带主持恢复生产,已经取得不小的成果。事已至此,他也接受事实,顺势利导,采取长期围困的打算。
史天泽的计划虽然耗时耗力,然而人人都能看到各种围城工事一天天地成形,田雄、郝和尚与王珍等人则是严防死守,保护着土木工程的顺利实施,城内的史嵩之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屡屡趁夜出来袭扰,也往往能够得手。赵诚命随军工匠烧制水泥,这更是加快了工程速度与工事的坚固程度,只是这个工程至少还需半年的时间才可以成事。
赵诚每天都能收到大臣们的奏书,虽然大臣们都说的十分委婉,但许多人其实就是指责赵诚征伐之心太过强烈,而且是主动背信弃义,有违道义。赵诚是先下手为强,他将秦宋交恶弄成了事实,大臣们也只好劝赵诚见好就收,以免劳民伤财,最后不好收场。大臣们的奏折,大多是出于对金国当年攻宋后果的反思,害怕历史又一次轮回,让蒸蒸日上的国势背负上战争的负担。赵诚也是这么想的,他所有的目标只是夺取襄阳,而不是一举灭了大宋国,只是困难比他想像的要大得多。
如果赵诚在乎史官评价的话,他当然不会发动对宋国的战争。他总是对自己的儿子说,一个人要每日三省吾身,但真要具体到某一件事上时,他与普通人一样,总会有固执己见的时候。朝闻道,夕死可矣,然而没有太多人可以做到这一点。大概在君王眼中的道,与别人总是不一样的。
“郭侃还未有消息吗?”赵诚问何进道。他远远注视着樊城上的守军,守军间或与城外的秦军彼此怒骂。
“已经加派了人手,只是……”何进不无忧虑地说道,“宋军在鄂、黄、光、信阳一带集结了不少人马,无法插进去。”
“但愿他能杀出重围。”赵诚沉吟道,“铁义不是就要到了吗?命他不计代价,再加上曹纲领孤的亲卫军去,一定要将郭侃和叶三郎等人带回来。”“是!”何进应道。
第七卷 朝天子
第九十二章 轮回㈤
春三月,太阳升到了天空中的最顶点。
三月的阳光虽然和煦,然而两千宋军,以及同样数量的义勇与乡兵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他们不得不提起精神,奔走在黄、蕲二州之间的官道上,去围剿他们也许永远也遇不着的敌军。
田野里极为空旷,长满齐膝深的篙草,斥候被放出很远。义勇们大多是本地人,他们瞧着昔日的良田成了荒无人烟的野地时,心中只有愤怒与悲哀。或许这正是他们甘愿应征参战的原因所在。
远方升起了一柱黑烟,直插云霄。宋兵大惊,立刻狂奔起来,等他们赶到烟起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敌人,狡猾的敌人,让他们疲于奔命。这四千人不得不回到方才奔跑的**,重新踏上原先的路。
“快点走、快点走!”指挥大声地喝斥着,但也少不了诱惑,“到了州,有好酒好肉!”
“大人,我们从昨夜就赶路,就让我们停下了歇口气吧?”部下们请求道。
指挥见到此处,也只好点头同意,因为他虽骑马,也是疲惫不堪,何况那些两条腿走路的大多数。队伍一停了下来,大部分人一下子就躺到了地上。
指挥跳下了马,仰起脖子喝水,想润一润干燥的喉咙。
“嗖!”一支箭矢划破了空气,急速地飞了过来。
指挥丢下装水的竹筒,捂着喉咙,口中发出呜咽的声音,仰面直挺挺地倒下,生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官道左边的河中,响起了一片哗哗的水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三百颗脑袋,个个赤着上半身,手中却是持着一把弩弓,在河边饮马的宋军一时间惊呆了。
“嗖、嗖!”水中的幽灵,在光天化日之下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冷酷地向着毫无准备的对手发动了攻击。
“秦军、是秦军!”远处地宋兵们大声呼喊。靠近河边地宋兵一哄而散。远处地人都发现了不过三百人。又奔了回来。水中地是三百水性佳地秦军军士。他们用苇子在水中潜伏了很久。冷静地射杀自己地目标。
马蹄声起。大队地骑兵从四下里狂奔而来。压倒了大片大片地野。战马地长嘶令人心惊胆战。宋军首尾分别被狠狠地一击。反抗者在生命地最后瞬间。犹自感叹敌人地冷酷与狡诈。生命如草芥一般倒在了烂漫地野花丛中。官军跑得奇快。乡勇们不得不**抵抗。但却独力难支。难以抵抗狠厉地秦军骑军冲击。
郭侃在死者地身上。将长刀上地血迹擦干。胜利地喜悦一闪即逝。郭侃地处境当然极为困难。他地军队如一把利剑。狠狠地刺入宋国地腹中。令宋军一日不得安宁。不得不倾力围剿。他已经将大宋国沿江防线搅成了一锅粥。只有大江才是他地极限。
“没有找到一粒粮食!”部下翻遍了战场。不无遗憾地回道。
“把马牵走。找个地方将马杀了!”郭侃命道。
又有人来报。从蕲州方向有更多宋军闻讯奔来。郭侃不得不带着军队急速撤离。他地干粮已经吃尽。宋军坚壁清野。让他越来越难以找到粮食。所以郭侃决定杀马。一匹马可以在节食地情况下。让五十名兵士吃一天。一天也就一顿而已。
郭侃有三匹马,其中的两匹为备用马,全是秦王所赠。这当然是不可多夺的良驹,他准备先自己的那匹略些老态的枣红马开刀。
“元帅,使不得啊!”骁骑军副统领王一山道。
“是啊,元帅!”林岷也劝道,“全军备有马匹还有不少,先杀了瘦马、病马、老马,还能多撑一些天。犯不着先杀这等好马!”
郭侃却道:“我们骑军将士都是受马之人,战马供我们骑乘,供我们驱遣,助我们杀敌立功,任劳任怨,从未抱怨过。然而时局艰难之时,战马常常会被我们舍弃。郭某虽为主帅,让诸位随我陷入重重包围,九死一生。倘若我连一匹爱马也不有舍掉,又岂能大谈与诸君同甘共苦?
今宋军渐集,欲杀我等而后快。危难见英雄也,这正是诸位随本帅披肝沥胆知难而上之时。值死危境,郭某不敢藏私,杀了爱马,正是表明郭某愿与诸位同生共死之心。愿诸位与我同心协力,杀敌报国!”
“元帅这么说,我等敢不拼死力战吗?”左右纷纷道。
郭侃命人抱住爱马,他抽出长刀,略显迟疑地往马的颈部一捅。战马受到主人如此对待,奋力地想将死死抱住它的军士掀起,却最终血尽而死。爱马的眼角淌下泪水,或许这匹马在临死前也在埋怨自己的主人为何如此对待自己,自己忠诚如一,不曾犯过错。
战马如忠臣,忠臣的血也不容浪费,郭侃饮下自己爱马的血,热血入腹,似乎与自己体内的血融为一体。而男儿之心,已冷酷如铁。
部下们纷纷照办,他们的马匹虽然丢失了不少,但还能支撑他们继续战斗下去。饥饿的军队要么如同一盘散沙,要么就会如同一只野兽,郭侃的部下越来越少,战死的、重伤不治的,还有在夜间失散的,但是这支军队却越来越让宋军难以捉摸,越来越让宋军胆战心惊。
一位杰出的将军,总是在最困难的时候爆发出他所有潜力,总是在面临丢掉性命的时候能够诱发起最敏锐的触觉。北至信阳、光州,南至鄂北,东至蕲州、西至郢、荆,郭侃指挥着部下南征北战,神出鬼没,从不在同一处过夜,将宋军调动起来,让他们疲于奔命。
叶三郎还是没有消息,早已经过了约定的十五天,郭侃极为忧虑,他萌生退意。
叶三郎的日子,绝对比郭侃要好过得多。鄂州多湖泊,大大小小的湖泊与沼泽密布,他们被一条大江串起,如横亘在人们面前的项链。湖泊中长满了芦苇,东一簇,西一簇,有无数条水道可通往大江与陆地,叶三郎就躲在其中的某处,吃了一个月的鱼虾,吃得他发誓以后绝不吃鱼。
叶三郎昼伏夜出,却找不到任何值得他下手的机会。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发现鄂州的江面
的战船越来越多,后来他才知道来自江州、池州以至Ti船、兵船与粮船渐次在此地集结。襄阳的战事越来越对宋国不利,看上去秦军要做久困之计,宋廷在两淮防线稍稳定之后,就将注意力放在了襄阳,企图大军溯江北上,经汉水入援襄阳,一举将秦军赶回河南。
夜晚的时候,远远地看上去,近五千艘大小船只拥挤在一起,***点点,如同天上的繁星。叶三郎只有一百人五条普通渔船,在子夜时分,他们悄悄地离开藏身的芦苇荡,从水草间的狭窄的水道进入大江。
黑夜中的江面,令叶三郎有些恐惧,虽然自小在渭水河畔长大,也识水性,但是宽阔的大江仍让他感到有些胆怯,毕竟他并不擅长水战。天公作美,今夜的风向利于他们靠近敌船停泊的地方,江面上风大,叶三郎甚至担心风浪会把他的小船掀翻,但这正是他所需的。
叶三郎命部下将船停在江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