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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合台一时语塞,杀摩诃末不过是一个直接目的,重要的是灭了他的国家,将整个河中地区和花剌子模纳入蒙古的版图。
“我蒙古是外国,远道而来,若不是将所有敢于反抗的人杀了,那岂不是让人从背后插刀?”窝阔台道,“这摩诃末不过是一个小人,这样的人是不配拥有这么大的土地,我蒙古要将这里所有的城墙拆了去,将这里肥沃的农田变成牧场,可以养下百万牛羊,让我蒙古的子孙后代人人都有华服美食。”
窝阔台比察合台说的直接一些。
“大汗。”赵诚向铁木真鞠了一躬,“我听说唐兀惕(西夏)出产一种叫做大黄的药材,听说这种药材很是不错。”
“这个我也听说过,当年我率军攻唐兀惕时,也得到不少这种药材。”铁木真感到很奇怪,“可这跟我们正在谈论的有何干系?”
“当然有关系。大汗,有撒马儿干的商人,知道这种药材有奇效,见有利可图,便从唐兀惕人那里得到了种子,运到撒马儿干,后来虽然种出来了,但是疗效却是大减,等于无用。”
铁木真点了点头,只听赵诚又说道:“我还听说宋国有一种果实叫做柑桔,其味道十分甜美,但是将这种果实的种子引入中原,却是味苦不能吃。”
赵诚又道:“我还听商人们说,西方波斯地方产有一种良马,听说比河中这里的大宛宝马还要好。大汗您知道,东方中原缺马,而且当地所产之马,大多较次劣。有波斯人将此种波斯马运至中原,希望卖个好价钱。”
铁木真见赵诚说的有趣,并开口追问道:“后来如何,不是没人买吧?”
“禀大汗,不是没人买,而是不敢买!”赵诚卖了个关子道。
“这又是为何?难道是价钱太高的缘故?”铁木真觉得很奇怪。
“禀大汗,这也不是因为价钱太高,而是养不起这种马,更怕养不活这种马。”赵诚道,“因为这种波斯马是波斯特有的马匹,马的肠胃只适合当地的谷物饲料,若是运到中原,就是最上等的草料,这种马也不愿食用,买主不得不用粟谷混合在一起饲养,勉强存活,但是诸位将军可以想像,这种法子喂出的马岂能有战力?”
耶律楚材听了赵诚这一番言辞,心中颇为折服,赵诚的意思是说,任何一种地方的统治方略只能用适应当地的制度来施行,若是按照蒙古大草原的那一套,一定会水土不服。赵诚跟耶律楚材的区别就在于,他不会跟铁木真讲太高深的道理,只用浅显易懂的事例让铁木真自己思考。
“不儿罕,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种田或者经商,我蒙古不太懂,在我的眼里,放牧才是我蒙古最拿手的事情,牛羊与牧场才是国家的根本。天下岂有放弃最擅长,而去勉强做自己最不擅长的?”铁木真道,“还是那句话,牛羊和马匹才是国家的根本。”
赵诚明白,蒙古人根本就不知赋税是何物,他们只知道牛羊的数目,还有通过战争获得财富,他们只对明明白白能看得见的财富感兴趣。耶律楚材插言道:
“大汗,不儿罕曾和臣提起过,若是将河中府的民政交给他来管理,定可一年获取二十万金币,马、牛、羊各十万匹,还有诸多布匹、铁器与特产。”
花剌子模的基本货币单位是第纳尔,另外还有金银制的巴里失,一个金巴里失,相当于七十五个第纳尔,那些待杀的撒马儿干人要交纳的赎金也不过二十万第纳尔。
赵诚目瞪口呆,他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更没说过自己还有这样的“本事”,更何况还是金币,还有那么多的牲畜。耶律楚材故意将数目夸大,还没等赵诚反驳,帐内的诸将均惊呼不已,人人不是露出贪婪的目光,就是根本不信会得到这么多的赋税。
“不儿罕,你真的能一年得到这个数目的钱财?”铁木真很感兴趣,“在蒙古大斡耳朵,你挣钱的本事倒是不小,可这治理地方不一样。”
耶律楚材不住地向赵诚递眼色,脸上浮现着十分希冀的目光,他一直被铁木真当成一个“神算子”使用,没有机会施展他管民政才能的机会。
赵诚心中有些不忍,更多的是耶律楚材这一提议让他一时想到了很多。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回大汗,耶律楚材所言有些言过其实了。不儿罕不敢欺骗大汗,但大汗若是将河中府各城各地的民政让我来管辖,不儿罕定当勉力而为,为我蒙古提供战马、牛羊和赋税。”
“很好,你是个诚实的人,没有夸下海口。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谈之人也是我所痛恨的,若是让你做达鲁花赤(监临官、总督),你当如何办?”铁木真对赵诚的保留性意见很满意。只是他心中有些疑虑,因为赵诚是够聪明,可是让这么个少年来管理这么广大的区域,他还有些不相信赵诚的能力,更不相信他的经验,因为赵诚没有这样的经验。
“大汗,让种田者种田,牧马者牧马,经商者经商,定制度,建官府,挖水渠,劝种植,从中抽取赋税,让人人都成为大汗治下的子民!假以时日,这里将成我大汗治下的富庶之地,而我蒙古大军将会获取数不清的钱财、战马和可供军用的粮食与牛羊。”赵诚道,“用刀枪征服花剌子模并不是最终的征服,若是让此地的平民愿意向我蒙古缴纳赋税,那才是真正的征服。若是没有人能够为大汗种田提供粮食,没有人为大汗牧马,也没有人将远方国家的珍宝贩运至此,大汗只不过得了土地。但凡一个人若是有了可以定居的地方,可以得到发家致富的机会,就不会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反抗。大汗不如赦免了那些冒犯了大汗的平民百姓,好让他们感受到大汗的宽宏大量,我想那些得到您赦免的百姓,定会感受到您宽大的胸怀,真心成为您的子民,而且人只要活着,就要生产,每年都会交纳税赋,一年又一年。”
赵诚很会说话,既言浅意深,许下诸多铁木真感兴趣的好处,又很巧妙地拍着铁木真的马屁。
“父汗,我军已经攻下了许多城池,河中府的大局已定。”察合台道,“剩下的就是追踪摩诃末和征服呼罗珊了。若是不儿罕能够将河中府治理好,那就是让我军有了更多的地盘,将来我大军与其它国家征战,将会有更多的获胜机会。”
察合台破天荒地帮赵诚说话,他是有私心的,因为河中地区是他的封地,若是赵诚能够治理好,他将得到大部分好处,若是治理不好,那他就有说话的由头了。
铁木真听了赵诚和察合台的一番话,觉得很有道理,低头沉思了一番道:
“如此就让不儿罕做整个河中府的大达鲁花赤,总督所有地方的民政。”
想了想,铁木真又道:“但不可插手军政!”
于是,赵诚成了蒙古帝国历史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汉人达鲁花赤,同时又将是最年轻的一位达鲁花赤,一个蒙古人后来将不愿意提起的达鲁花赤。
第三卷 桃花石
第十七章 桃花石㈣
赵诚成了一位大官,最高兴的还是王敬诚等人,他们的企图赵诚明白,只是赵诚跟他们想的却是不太一样,因为赵诚才是一位真正有心计的人。
喀喇契丹(西辽)曾控制着河中地区,耶律氏在河中地区曾设置河中府,府治就在这撒马儿干城,管理着河中诸州诸城。
赵诚没有当这种掌握地方实权的管民官的经验,不过王敬诚有。王敬诚在燕京虽然只是一位小吏,但是中原官府那一套,他是门清。西域政治制度虽跟中原相差万里,但是基本的一些行政原则是一致。
“公子,眼下首先要做的是选官。虽然蒙古军每占领一城,都在当地设一位达鲁花赤,但是大战刚过,战火未熄,人心未定,最需要的是每一地要有一套治理百姓的官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为参赞政务,二为农桑,三为群牧,四为百工,五为商贾,六为赋税,七为刑律、监察。如此官府便初步建立,待以后局面大定,另寻机修缮!”王敬诚道。
“各城的达鲁花赤均是蒙古人所立,公子不必驳回,况且我听说毡的城的新长官阿里火者,十多年前就投靠成吉思汗,公子续用又何妨?若是将来有令不行,公子再寻机惩治,此为阳谋。但是这赋税与刑律、监察,公子定要抓在自己的手里!”王敬诚又道。
“从之兄所言极是,你是长者,还请从之兄多多指教,你们三人就是我的幕僚。”赵诚面带微笑地赞许道。
“这是自然!”王敬诚点头答应道。
“公子,当前还有一件事也是很重要的,公子不可小觑了!”刘翼道。
“还请刘兄赐教!”赵诚道。
“我观西域人均信仰真主,每日五礼拜,七日一大拜,且是全民皆皈依真主,虔诚之心让人钦佩。而蒙古人在他们眼里却是异教徒,若是他们不得自由传教,恐怕民心有所不稳,或有人假借教义的名义登高一呼,则战火又起。”刘翼道。
“明远弟所言甚是,不过我却有另一想法,若是公子能成为他们清真寺的保护者,那么……”王敬诚道。
王敬诚微笑不语,止住了话头,他的意思赵诚一听就明白。
“公子赶上了一个好时机,河中府是皇子察合台的封地,其他蒙古达官贵人无法插手并瓜分土地和人口,除了工匠。而且蒙古军来时粮食种子刚种下,虽然被蒙古军马损坏了不少,但是今年秋天还可以有些收成。至于城内的商户,大率成了赤贫者,假以时日也是可以恢复元气的,因为他们别无所长,只会行商,我估计商税将是最重要的税种。而摩诃末的官吏,却是失了俸禄,公子可以启用其中一些小吏小官之人。”王敬诚道,“然而,公子必须着手稳定局面和人心,若不如此,不要说商户,就是城外的农人与牧人也会提心吊胆,逃亡它地!”
“何兄!”赵诚转向站在一边的何进道,“你去招募一些人来,让他们来做我的护卫,咱好歹也是一位大官,得要有排场。咱们总督府的首席提刑官就是你何进何学文了,不过,你是以招募官府巡捕的名义招募的!”
……
赵诚带着何进与朱贵走在撒马儿干的街道上。战火已经熄灭,但是创伤巨大,恐怕需要数年才能谈得上弥合伤口。撒马儿干这个曾经的贵妇人,已经苍老衰败如残花败柳,到处都是残亘断壁,存活下来的撒马儿干人正在忙着从废墟之中,寻找一切可以再度利用的家什。蒙古军纵火时留下的着火点,仍在顽强地燃烧,可燃物间或发出一两声爆裂声,火星四溅,让从旁经过的赵诚吓了一跳。
有撒马儿干老人仍在呜呜地哭泣,赵诚不知道他失去的是自己的妻子、孩子,抑或是兄弟,风烛残年的面孔,多了几分无奈与悲愤,从这张脸上,赵诚分明看到还有悲伤之下的不屈之心。
死者被他们用净水有条不紊地擦洗干净,死者圆睁的双眼被抚平,闭其齿口,整理容发,将四肢平展,用一块干净宽白布盖住亡人的全身,放置在宽敞通风的地方。在这大战之后,他们还顽强地坚持着宗教的礼仪。只是,他们不能也无权让外族、未洗浴者在一旁观看亡者尸体。
一队蒙古军骑兵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奔驰而来,撒马儿干人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一阵慌张错乱。那队蒙古军忽然停了下来,赵诚只听那领头者忽然冲着赵诚大叫:
“不儿罕、不儿罕,我的安答,我又见着你了!”
原来是曲律,自从他被窝阔台选为自己的护卫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