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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负责交接的闯军士兵分散站开,他们仔细地数着人数,以便与明军核实。两军的中间地带没有人来维持百姓的秩序,在明军的吆喝下本来是整整齐齐的队伍,一旦穿过交换线后就迅速解体变成一盘散沙。几个被推往闯军这边的人软倒在地,趴在明军士兵的脚前放声大哭,这些本来已经认命的人,突然又冒出了抗拒命运的勇气和一线希望,试图重新返回明军一边去。
刘姑娘见状也停下脚步,满怀期待地看着那些同伴和明军士兵。可那些明军士兵不为所动地继续交接,厉声警告那些情绪激动的百姓不要企图爬回明军那边,还不时踹他们一脚。在一切尝试都失败后,女人们望着开封高耸的城墙,悲切地哭泣着,刘姑娘默默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继续向前走去。
负责警戒的闯军士兵给这些百姓让开一条路,让他们缓缓走向闯营战线的后方,走了一段路后,刘姑娘面前赫然出现了长长的一排桌子,每个桌子后面都坐着一个文书模样的人。百姓们走到这列桌子前十米左右就惊恐地停下脚步,谁也不肯第一个贸然上前,如同两军对垒那样形成了一条空地,将闯军和开封的百姓隔离开。
没有人过来拉这些百姓,也没有人招呼他们过去,百姓们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壮起胆子,小心翼翼走过去,后面的人都瞪大眼睛看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他在一张桌子前坐下,他对面的闯军文书问了几个问题,随后在纸上记录下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刘姑娘慢慢离开人群,向着一个看上去比较老实的文书走去。那个文书先是问刘姑娘的姓氏,住在开封城内的哪个地方,提笔把这些记在一张纸上,又把纸交给站在他后面的一个士兵。然后文书问刘姑娘渴不渴,示意她不妨喝点水解渴。既然已经落到这般田地,刘姑娘也就豁出去了,端起桌上的水瓢,把里面的水一饮而尽,脸上一副毅然决然的表情。
文书又从筐里取出一个号牌交给刘姑娘,让她记住自己的号码,接着就给下一个走过来的人登记。今天被送出城的人,十有八九是老人和女性,这些毫无反抗能力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报上他们的名字和住址,拿着号牌退回人群中等候。
经过一段难熬的等待时光后,刘姑娘听见士兵喊自己的号码,她被领到一个小队伍中,和几个同样涂成大花脸的开封女子在一起。她们谁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地站着。不久就有一个年轻的士兵大踏步地走过来,冲着这群女人露齿一笑,吓得女人们纷纷后退。刘姑娘慌得嗓子发干,周围几个同伴的呼吸也都变得沉重起来。
那个士兵顿时脸上变红,连忙抱拳行礼道:“上峰交代要对城里来的人笑一下,在下并无恶意,请几位姑娘恕罪。”
士兵飞快地念出一串人名,刘姑娘也在其中。此外她还听到两个邻家姑娘的名字,她定睛看去,那两个人都穿着臃肿的衣服,脸上抹了泥,所以刚才没能辨认出来。那个士兵确认无误后,解释道:“几位姑娘在开封城内是邻里,所以我们给你们安排的住处彼此相邻,这样日常也好有个照应。”
几个女孩子仍然紧张地盯着那个士兵,他微笑着继续说道:“这是我们大将军的安排。以后若是你们家里还有人被放出来,也能按照住址找到你们。眼下先委屈大伙儿住在城外,等我们闯军攻破开封,立刻就让你们回家。我这就带你们前去住的地方,见到你们以前出城的亲人。”
刘姑娘走前一步,疑惑地问道:“军爷,小女子的奶奶上个月被送出城了,她现在哪里?”
士兵问明刘姑娘的姓氏和住址,低头看看手里的名单,抬头笑道:“姑娘放心吧,您的奶奶也是在下这队负责的,老人家一切都好,姑娘马上就可以见到了。”
其他几个邻居家的女孩子也有几家曾把老人送出来过,闻言后她们心里的牵挂压倒了畏惧,纷纷上前向这个士兵询问起先出城的亲人的情况。刘姑娘她们很快就发现这个闯营士兵看起来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不厌其烦地将众人想知道的东西一一告知。最后他还掏出几个小牌交给这些女孩子:“在下姓岳名牧,岳王爷的岳,牧羊的牧,你们不认字不要紧,只要记牢这个名字就可以了。上面交代了,你们如果觉得在下有失礼的地方,可以去向在下的长官告状。在下的长官名叫秦徳冬,你们要是记不住的话,拿着这个牌就能找到人。”
几个姑娘连声说不敢,岳牧笑道:“不敢也得敢,我们闯营的大将军交代了,以后每半个月就会让人下来检查,到时候还要几位姑娘给在下打分呢,因为诸位住的那块地方归在下管……”
“打分是什么意思?”刘姑娘鼓足勇气问道。
“就是评价一下在诸位姑娘——以后是在更多乡亲的眼里,在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十分到一分,十分就是大大的好人,一分就是大大的坏蛋。”岳牧老老实实地解释起来,之前他已经向先出城的人解释过,不过仍不敢怠慢,因为这关系到他的前途:“当然分越多越好了,若是诸位都觉得在下是好人,给在下很多分的话,大将军就会有赏赐,不然鞭子伺候……”
几个开封人都听得瞪大了眼睛,这时边上有军官催促,岳牧便带着这几个人向她们的居住地走去:“实不相瞒,在下的性命可是掌握在几位姑娘,还有你们的家人长辈手里啊,所以日后若有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在下,在下一定不敢推辞。”
上次,也就是第一次打分的时候,令一个果的高成仓得了最高分,几乎他负责那个区域的百姓都给了他满分,为此许平大大地奖赏了高成仓,连同他的各级长官也都因此被记功。其他各队、各果都看得眼热,纷纷前去打听高成仓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原来除了执行了队里的普通命令外,高成仓还每天下班后给百姓们表演皮影戏,因此深受好评。
得知原由后有几个人不服气去告状,最后还有人一直告状告到许平面前,说自己队执行各种安全工作比高成仓那队还要出色,但许平不为所动,反驳说至少高成仓用自己的时间给百姓表演皮影戏就该受到奖励。对许平来说,当务之急就是消除河南巡抚衙门的流言的影响,他认为高成仓的个人行为对闯营的大目标有很好的促进作用。
所谓上有好者、下必甚焉!
因为高成仓这个先例,第一次评比后各队、各果的军官、士官纷纷要求手下拿出些绝活来取悦即将到来的开封百姓。这几天来百姓的居住区附近简直就像是开起了庙会,近卫、装甲两营的官兵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吹吹打打地闹腾得好不热闹。
头两天李定国还有些不满,觉得这种政策让士兵们太过有求于百姓,以致影响了细作排查,军事戒备也可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不过许平对此毫无担忧:“高明衡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别说里面可能有几个细作,就算放出城的全是细作不是百姓,难道高明衡还敢出城逆袭不成?”
李定国一想也是,现在城外数万闯军,高明衡是说不什么也不敢开城门的,从他连交换成百上千的百姓都不辞辛苦地一一缒下城来的行动中可见一斑,于是李定国让西首营也不必全神贯注地戒备这些百姓。眼下是闯营大扩军时期,无数个岗位需要提拔新人就任,立功就意味着更快的升迁,李定国这口子一开,西首营也迅速加入到近卫、装甲两营的行列里,负责居民区的士兵们每天挖苦心思想着如何得高分,那些没有被分配到这里工作的人则哀声叹气,觉得错失了大好的立功机会。
岳牧是近卫营的老人,队中的重要培养对象,所以才捞到这样一个位置,他在前面给几位女孩子领路的时候,还喋喋不休地吹嘘着:“在下懂一些易理,虽不敢说前知五百载,后知三百年,但十年、二十年之内的事,那绝对是能算个八九不离十的,诸位姑娘若是担忧城里的亲人什么的,在下愿意帮诸位姑娘掐算……诸位姑娘尽管放心,在下分文不取,所谓相见就是有缘嘛,诸位姑娘记得打分的时候给在下个高分就好了……”
第十七节 危难
“今天是我军第二次大规模用粮食交换百姓,”站在大军后方,许平不厌其烦地对李自成解释着他定下的各种条例,上一次的大规模交换中闯营和百姓出现不少麻烦和误会,所以有了这些条例。而今天许平亲临现场,就是要观察新条例的执行情况。李自成站在许平的身边,看到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李自成也是非常满意。
“这是镇东侯在新军中的常例,任何行动都要有预案,执行时都会有条例。在新军中的那段经历,实在是让末将受益匪浅。”
这话让李自成来了兴致:“许兄弟,听说你是黄候的大弟子啊,”以前许平在闯营里从来没有这么说过,所以李自成他们都认为许平和镇东侯没有这么深的交情,不过现在流言越来越广,连闯军中也尽人皆知:“许兄弟竟然还对我们保密,真是该罚。”
“大王这是哪里话,我本来就不是侯爷的什么弟子,据末将所知,侯爷从来没有受过任何弟弟。”一般明将都会有家丁、义子,以镇东侯的名气,不用说军中大将,就是士人子弟都可能名义上来拜个师,不过镇东侯一个都没有,以前这让许平也有些奇异:“侯爷是绝对不收任何弟子的,这个在新军中每个人都知道。”
“许兄弟手下的那个陈哲,不就是黄候的弟子么?”牛金星插嘴道:“不是黄候亲自传授他兵法、武艺么?”
“侯爷确实传授过他东西,但侯爷可没有让他行过拜师之礼,更绝对没有弟子的名义,”刚加入新军的时候很多人对此不解,不过渐渐的大家也就都习惯了,把这看成是镇东侯的一个怪癖,或者说是镇东侯的规矩:“末将猜想侯爷很看重公私分明吧,尤其是在他一手创建的新军之中,所以他不愿意有师父、弟子,干爹、义子之称。”
许平在肚子里补充了一句:“至少表面上如此。”这句抱怨他当然没有宣诸于口。
不过这话让一同前来的刘宗敏有些不满,刚出商洛山时,刘宗敏就领着李自成五个营中最大的一个,现在更不断扩编已经士兵过万,是李自成亲领部队大约三成的实力:“干爹、义子又有什么关系,我就有一堆义子。”
许平微微一笑:“义军同官兵,确实大有不同。”
“你多学着点,少说话。”李自成打断了刘宗敏的牢骚,许平在河南连败新军后,闯营本部也很振奋,这次来河南的时候李自成、刘宗敏他们已经把李过叫来仔细询问过,也动了按照许平的模式改造闯王亲领的念头。但是李过称这种改造不但需要很多、很多钱和物资,而且必须有稳固的根据地来保证对军队源源不断的供应,李过还称若是像以前那样军队整天饥一顿、饱一顿,有仗打就吃饭、没仗打则喝粥的话,是绝对没法建立起达到许平要求的军队的。
这个说法让李自成有些沮丧,目前他亲领部队还是差不多是李过口中“以前”那种情况,虽然连番大捷让闯营的装备提高不少,人数也增加不少,但是一直没有建立起稳固的根据地,至少和许平这里比是差得太多了。对此牛金星和刘宗敏有不同的看法,牛金星当然就是要仿照许平、孙可望的模式建设根据地,最好是干脆从许平手里拿走一些地盘;而刘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