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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闹得实在不像话,高原怒吼一声,“简直是畜生。”一把将王有才从地上提起,朝一边扔去,“远远的,滚鸭子!”
又将妞妞母亲从地上扶起来,“阿姨,别理他,这个人心中根本就是一块铁石。”
“妞妞,我的妞妞,没有你我活不了啦!”
高原最见不得女人哭,叹息一声,“阿姨,别伤心,等下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去救妞妞回来。”
“真的,你真的要去救妞妞?”妞妞母亲眼睛一亮。
“恩,我去救。”
“可你没钱,拿什么去救人?”
高原安慰道:“阿姨你放心,我会有办法的。”小女孩是从自己手里丢了,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出头。一定会有办法的,活人难道还会被一千两银子憋死不成?
“你等等。”妞妞母亲忙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递到高原手里。
高原打开一开,里面一堆珠宝首饰,毫光刺眼,都是上好佳品,“这是?”
“这是我的一点积蓄,折合成银子也值两百两。你去同那几个军爷说说,看能不能打个商量。”
“恩,有这些首饰,应该有转圜的余地。”高原想了想,马厩里还有两匹马,一头骡子,两匹驴子。实在不行,把王家庄的六头牛一起赶了去。这些首饰价值两百两,加上牲口,怎么也值三百两,看看人家能不能打个商量。想来那个叫武定的军官也是狮子大张口,两百两应该能够满足他。大家谈判一下,事情或许能够得到圆满的解决。
“好啊,你背着我存私房钱。”王有才冲过来一把将手绢抢过去,“狗日的,有饭给你吃,有衣给你穿,你还背着我存钱,没收了。”
“啊!”妞妞母亲尖叫一声扑了上去,手中指甲朝王财主脸上抓去,“这是我的钱,我以前在楼里时攒的。我跟你拼了。”
“不给,当赔我的马。”王有才同妞妞母亲扭成一团。
高原牙齿咬的咯吱响,提起拳头,扬了扬,一阵灰心。没有了这批首饰,人家基本没放人的可能。妞妞可怜,居然摊上这样的反动父亲。算了,算了,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完全没有必要。再耽搁下去,天一黑,妞妞的名节可就毁了。
这年头河南也有不少绑匪,如果绑了男人,不妨放在寨子里关两天,磨磨家属的性子,好多敲些银两,这叫慢票。
若绑了女子,就不能多留,必须在天黑之前收赎金放人否则,天一黑,家属就不要人了。因为只要肉票一过夜,名节就算是毁了,就算接了回去,以后也嫁不出去。对于女人,原则上是快抓快放。这叫快票。
妞妞今年才十四岁,人生的道路还长。就算没什么事,但中原一地民风淳朴而封建,人言可畏,以后她还怎么活?
算了,既然地主靠不住,就着手发动群众吧。
闷闷地走出王有才的庄园,高原来到晒场,从一户农家借了一个破盆,用擀面杖不停敲着,大声吼叫:“出事了,出事了,是男人都给我出来。”
声音洪亮之极,不片刻,整个庄子的人都从家里跑了出来,大声叫道:“蛮子,你喊魂呀,敲得好难听,出什么事情了,快说快说。”
第十一章 出征
从中午开始,雪就纷纷扬扬地落下。无风,铅灰色的天空中有密密麻麻白点,看得久了有点眼花。
下面是济济人头,都佝偻着脊背,将双手插进怀里,不停跺着脚,加上喋喋不休的嘈杂,听得人头晕。
但高原却满面红光,精神亢奋。雪落在脸上,须臾便化成冰水流进脖子,被体温蒸发出丝丝白雾。
“蛮子,这大冷天的叫大家出来做啥,要说书可以去祠堂,我去拣几块树疙瘩,生堆火。”
“对,冷死了,换个地方吧。”
静静地站在碾台上,等大家安静下来,高原才长长地吐了一口白气,“各位乡亲,出了件事情,妞妞被高家集的官兵抓了,说是要拿一千两银子赎人。”
“轰!”所有人都乱起来,都大叫:“这都什么时候,快拿钱去取人,晚了就来不及了。快叫东家想办法呀。”
高原苦笑一声,高举着手,用食指指了指王有才的庄园,“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也同王财主谈过。可你们知道他刚才怎么说吗?”
“他说,女儿是赔钱货,要想从他手里讹一千两银子,办不到。对,他就这么说了。”高原越说声音越高:“不但如此,他还说,我丢了他的三匹马,让我赔。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惦记他的马,对,在他眼里,马比人还重要。”
众人都安静下来,默默地看着高原。
高原大声说:“乡亲们呀,他王财主不认妞妞这个女儿,可我们不能不认她。她姓王,是我们王家庄的人,是我们所有人的女儿。我们不能不管。”
“对,不能不管。”有人怒吼一声。
“对。这事要传了出去,我们王家庄的人还有什么面目见人,不行,必须救妞妞。”
所有人都大声叫起来了。
民心可用,高原很是欣慰,伸手虚按,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那么,我们该如何救妞妞呢?”
“蛮子,你主意多,你说咋办就咋办。”
“对,我们听蛮子的。”
“好,大家听我的。”高原猛地脱掉身上棉袄,一把摔在地上,拍了拍赤裸的胸膛,“各位老少爷们,我们也是男人,凭什么被官家这么欺负,他娘的,反了,操家伙,杀向高家集,救妞妞。高家集驿站只有十个官兵,而我们这里有两百多人,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要淹死他们。”
长久的沉默。
高原,“怎么了,你们伸手进裤裆摸摸,看看还有没有卵子,看看还是不是男人。”他有些恼火,大声地怒吼。
“蛮子,你这是杀官造反,要灭九族的。”有人满头冷汗地说。
“对,就是要造反,造这个吃人的世道的反,怎么,你们怕了?”
“不是,不是这样,蛮子,你不懂我们中原人。”一个后生怯生生地上前。
“怎么,中原汉子都没卵蛋?”高原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那后生赤红着脸,正要开口,身边的女人拉了他一把,大声尖叫,“狗子,你在这里做死呀,家里的柴和都烧干净了,想冷死我们娘俩?”
“我我我……”
高原哈哈大笑,“你不是男人。”
一个老人走上前,将一把铜钱扔到碾子上,扭头对大家说,“乡亲们,大家凑凑,看能凑多少。他王有才不愿出钱,我们给凑凑。”
“对,我们凑点。”众人仿佛都松了口气似的,纷纷从怀里摸出铜钱,放在高原面前,然后转身飞快地离去。
“这,这是做什么呀!”高原眼泪都要下来了,他没想到群众的觉悟居然低到这种程度。一种深重的悲哀涌上心头。他已经完全能够体会到鲁迅先生所说的那个小黑屋。
民众在很多时候都是麻木的,阶级斗争并不是一抓就灵。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信念和做人做事的方法产生了怀疑。
高原呆呆地站在那里,身上的雪水一道一道地顺着胸膛和脊背淌下。
“滚,都给我滚!”他一脚朝脚下的铜钱踢去。
罢了罢了,你们都不去,我自己去救人。大不了将这条命拼了就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女孩被官兵糟蹋,男子汉,大丈夫,要有担待。死则死尔,没什么大不了。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颜。死了当没来过,没准还可以离开这个可恶的世界呢。
“蛮子,蛮子,快来救我……蛮子……你不是男人,你不是男人……”妞妞的悲呼叫还在耳边呼啸,让他无法呼吸,无法逃避。
高原心口一闷,低头“哇!”一声吐出一口鲜红的鲜血,在雪地上开出一朵触目大花。
内伤好象更重了。
回到马厩,高原把剩余两匹军马喂饱,又从锅里挖了一大碗煮黑豆,细细地嚼着,虽然胸口恶心得直想吐,但他还是强忍着全吞了下去,只有吃饱才有力气去厮杀。
吃完饭,将抬出王有才放在马厩里的鞍子仔细给马装好。这装鞍子看起来很简单,其实有很大学问,腹带必须勒紧。否则一跑起来鞍子一松便掉到马腹上去。马一感觉不舒服就会用脚乱踢,即便你骑术再高也控制不住受惊的烈马。等下就是一场生与死的考验,万万大意不得。细节决定成败,细节决定生死。
慢慢将鞍子装好,高原提了一支锄头牵着马正要出门,却看见一条黑影从那边奔来,脚步在雪地上有些趔趄,声音闷闷的,“蛮子,等等我。”
高原手搭凉棚看过去,正是王家大少爷王滔。
高原咧嘴一笑,“大少爷,你是来阻止我的吗?小心我连你一起揍。”
“不是,不是。”王滔背后背着一个长条型的包裹,他呼出一个长气体,将包裹打开,猛地从里面摸出一把明军制式雁翎刀。
“你干什么?”高原吓得连忙跳开。
王滔提着长刀,木木道:“我们王家也是有男人的,我同你去救妞妞。”
“好,好汉子,好兄弟。”高原大力地拍着王滔的肩膀,“我以前倒小看你啦,走,我们一同去。”说着就要扶王滔上马。
王滔一把推开高原,跃上马背,“驾!”这一用力,脚上的伤口迸裂,一股红色在纱布上沁出。
“等我。”高原也跳上马。
两骑穿过雪幕朝高家集合方向狂奔。看看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去。大概是下午四点。如果走得快,傍晚能够到高家集。
第十二章 壮士
从王家庄到高家集也不过三十里路,高原鞍马娴熟,带着王滔跑得轻快,不过一个小时便来到高家集外的一个小坡。
坡下就是高家集,正是晚饭时间,炊烟袅袅,将已经漫天飘雪的天空弄得愈加混沌。
武定等十几个官兵所住的驿站不在镇子里,而是在镇北面的驿道边上。要想袭击他们需要穿过繁杂而狭窄的街道。而且,那些官兵都躲在屋子里。高原并不认为他和王滔二人能够手提兵器冲进去将敌人全部打倒。
高原所依仗的不过是高绝的骑术和马上劈刺功夫。若让他下马进屋当步兵同人家战斗,无疑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这样的买卖是做不得的。再说,就算顺利得手救出妞妞,要想带着她穿过整个镇子逃走,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需要将他们全数引到这里来,依靠这座缓坡给他们来一个凶猛的冲击。
想到这里,高原停下马对王滔说:“王滔,你先一个人去驿站对那个武定说银子已经带来了,让他带人过来交换。”
“若他不答应呢?”王滔问。
“他想要银子就不会不来,再说他一个官兵,骄横自大,不会害怕的。”高原说。
让王滔去做这件事是最佳人选,这个明朝宅男给人一种木纳的感觉,其实心理素质非常过硬,如果换高原去,也许立即就会爆发,同人家动起手来。
“好,我去。”王滔点点头,正要走,又听得高原道,“等下,把你刀留下。”
王滔:“怎么?”
“你带刀子去做什么,只怕还没见到人就给人砍了。对了,你去之后不要下马,只远远地喊话,然后飞快跑回来。别叫人抓了。”
“好。”王滔将雁翎刀解下递给高原,“策!”一声,朝坡下冲去。
高原摸了摸这把大明工部出品的雁翎刀,一种冰凉的感觉从手指朝心头延伸。这刀宽三指,厚两三公分,厚背薄刃,刀尖微微上弯。刀脊上有一道细长的血槽,宛若女子的秀眉。
雁翎刀这个名字虽然听起来颇有诗意,却是不折不扣的杀人利器。以高原的臂力,借着马力,一刀下去能够将一个人砍成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