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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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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畅笑道:“只是些许小策,不算什么。”

“在十一郎来说不算什么,在别人眼中,却就是事关生计了。”冯笃道:“故此,我修武县乃至邻近,凡有难事,都爱寻十一郎出个主意做个决断。听闻旧年八九月间,武陟县有舅甥争牛案,也是十一郎替他们化解的?”

“不过是些家务事,清官亦难断,某也只是勉强化解。”

“十一郎过谦了,武陟究竟是邻县,但是在咱们县,前任少府元公的官印,若不是十一郎,只怕就没有了。”

冯笃泰然自若地提起此事,叶畅有些讶然,要知道指使闻泰来盗走官印的,可就是这位冯明府!

“今天天气不错……”

虽然惊讶,叶畅还是不接冯笃的话头,而是直接岔开到天气上去了。

他这一开口,从今天的天气,谈到刚刚过去的冬天的天气,再谈到这天气对来年农业收成的影响……滔滔不绝,天文地理气象环境,扯了足足半个时辰,让冯笃插不上嘴。

元载最初时还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就清楚了:叶畅分明知道冯笃召他来的用意,故意就要回避!

想到自己要在这陪着笑脸听叶畅的废话,元载就坐立不安,几次想要离席,都被冯笃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了。

冯笃脸上始终挂着笑,元载都要怀疑他脸是不是要笑抽筋。

终于给冯笃寻了个空子,开口打断叶畅继续侃侃而谈:“十一郎,今日本县邀你来,是有一件事情要麻烦十一郎。十一郎不可厚此薄彼,元公路和邻县的养牛人都帮了,却不帮我!”

叶畅嘿然一笑:“明府说笑了,明府荷朝廷之任,总掌一县,哪儿有某帮得上忙之处!”

“事情说之前,元少府,你先得向十一郎赔礼。”冯笃明白叶畅的意思,向元载看了一眼。

元载咬着牙,这两天他发觉自己咬牙的次数太多,大牙槽几乎都要崩了。他站起身来,向着叶畅一揖:“某给叶郎君赔罪了。”

他乃朝廷命官,年纪又比叶畅要长,这一揖下去,按理说叶畅当避开才是。叶畅却大模大样端坐,只等他礼施完了,才象刚反应过来一般起身:“唉呀,哪里敢当少府之礼?”

“公辅新来乍到,为宵小所蒙蔽,不意为难了十一郎,他这一礼,你当受。”冯笃见元载模样,少不得有些兔死狐悲:“十一郎,如今事情说开了,我当这个和事佬,你二人就此解了旧怨,如何?”

“某从未曾与元少府有什么旧怨,倒是元少府似乎对某有旧怨呢。”叶畅道。

“公辅!”冯笃情知叶畅绝不会轻易放过元载的,他向元载示意了一下。

元载此时连恨叶畅的气力都没有了。

他只是恨自己,为何就不吸取教训,在叶畅这屡次三番吃了大亏,却还要来招惹他!

他是个能屈能伸的,当下咬牙,又向叶畅再施一礼:“叶十一郎,某已服矣,某在此发誓,今后再有非难十一郎之举,天厌之,地弃之!”

这就是毒誓了,放在后世誓言如牙痛咒的时代,这种赌咒发誓没有半点约束力,但在这个时代,这种毒誓还是颇让人忌惮的。

若是真这个时代的人,没准就信了这毒誓,但不幸的是,元载遇上的是叶畅。

叶畅可是见过把发誓当糖吃的无耻之徒的,在他心中,元载与那种人没有什么区别。自然,他的誓言也绝无可信之处。

“元少府这话说得让某不敢当,你堂堂少府,有的是人替你奔走效力,我区区百姓,无权无势,哪里敢当?”

“叶……叶十一郎,你究竟如何,才愿放过我?”

“这话该是某说才对,你元少府究竟如何,才愿放过我?”

俩人话不投机,眼见就要吵起来,好在这时冯笃又出来了。

“我替元公辅作这个保人,十一郎觉得如何?”

叶畅盯着似笑非笑的冯笃,好一会儿,才笑道:“冯明府一县之长,有何吩咐,叶某不敢不从。”

是不敢不从,而不是某心服从,这里面的问题大着。冯笃也不以为意,他要的并不是叶畅与元载尽释前嫌,俩人间有矛盾,才方便他左右逢源。

“既是如此,那么你就出个主意,帮元公辅化解如今危局吧。”

元载抬眼看着叶畅,心中满是渴望,只要叶畅肯放他一马,他当真愿意幡然悔悟,从此不再与叶畅敌对。

叶畅低头苦思,仿佛是思索计策,好一会儿之后,他眼前一亮,抬起头来。

元载以为他想到了办法,顿时大喜。

“什么危局?”叶畅说出的四个字,却让冯笃与元载险些气炸了。

他分明知道一切,而且这结果正是他所制造,可现在他却装得一脸无辜的模样!

生气归生气,却也无法可想,只能继续陪着笑脸,否则就要前功尽弃。

“十一郎竟然还不知,是这么一回事……”冯笃开了个头,元载心中感激,但说到这,冯笃话又一转:“此事元少府乃是当事人,还是由元少府说与你听吧。”

元载心中顿时哭笑不得,这冯笃难道说是与叶畅串通起来,要耍自己么?

他为人甚是精明,现在只是经验不足,才在叶畅手中屡次吃瘪。仔细一想,他顿时明白,这仍然是冯笃让他向叶畅低头,给叶畅出口恶气。

叶畅那口恶气不出,这件事就不可能就此了结。

“乃是某糊涂,听闻卧龙谷风景殊异,便带着鲁彦前去观赏,结果在途中为强人所掳……”

元载厚颜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了那些“强人”乃是来与叶畅拜晚年的,叶畅对此自然是矢口否认。元载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总之就是将自己丢人献眼的事情,在自己最讨厌的人面前袒露出来。

听他说完之后,叶畅笑了两声:“原来如此,不知明府、少府二位,要某做什么?”

“自然是如何替元公辅解决掉这个麻烦了。”

“啊呀,此事却是叶某力所不能及。”叶畅坏笑着看了元载一眼:“元少府后院之事,叶某岂能置喙,倒是外边谣言流传之事,某倒是有个想法——官府何不出面辟谣?”

这绝对是个坑人的主意!

自古以来,官府辟谣就是越辟越谣,而且往往原本是谣言的,被官府辟着辟着就变成事实。更何况,如今之事本来就不好见人,官府再一辟谣,岂不流传得更广?

“还请十一郎再想想……”

“那么某便再想一下,何不釜底抽薪?”

“此言怎讲?”

“那洪氏乃谣言之源,她来寻元少府,无非还就是为了些钱财,元少府只要多给钱财,明府再严辞训斥,她心中畏惧,又已获利,必偃旗息鼓,返乡回去。她一离开,谣言不解自破。”

冯笃与元载对望一眼,元载有些讶然。

这么简单的解决方法,他为何就没有想到,偏偏让叶畅在他们面前拿翘了半天!

元载没有看到冯笃脸上一闪而过的冷笑。

冯笃如何没有想到这解决方法,他可不是没有多少为官经验的元载!

直接给元载提出这方法,元载能有几分感激他,没准还要怪他未曾早解决掉此事,弄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现在则不然,当着他的面求叶畅,元载再如何凉薄,都得领这份情。恶人叶畅当了,好人他冯笃当了,何乐而不为?

至于元载自己想不到这方法,一来人在局中,二来则是因为缺乏应对这种突发事情的经验。

“好计,好计,不愧是十一郎。”冯笃挑起大拇指夸赞了叶畅。

叶畅也在心中冷笑,冯笃的打算,他猜得了大半,不过事情再闹下去,就要逼得元载拼个鱼死网破,也不符合他的利益。

火候到现在正好,元载今后在修武县再无能为了。

更重要的是,元载的后院必然起火,他的大麻烦不在洪氏,而在是于那位王氏夫人身上!

“既是如此,某先告辞。”叶畅拱手道。

元载这时就想着尽快了结自己的丑闻,因此没有深思,而冯笃起身相送,送毕之后,便向元载笑道:“是否依叶畅之策,全由公辅你自己决定。”

“这个……这个……下官手头正紧,不知明府能否暂借些……”元载甚为狼狈地道。

不借钱,就没法子打发那位洪氏,至于把她弄死在监牢中的事情,冯笃是绝对不肯冒险的,他与元载还没这种交情。既然如此,元载唯有再厚着脸皮,借钱破财消灾了。

冯笃倒是爽快答应了,事情总算了结,那洪氏得了钱,又受冯笃恐吓,只能乖乖离开。元载松了口气,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了自己宅中,才一进门,便觉冷清,召人一问,不禁顿足长叹。

王韫秀竟然不告而别,回娘家去了!

第099章 何来蛮女淡梳妆

夏风夹杂着花香,遍卷山林。

叶畅伸了个懒腰,慢慢从亭子里坐起。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淳明,可有俗客来访?”

装模作样扮演着真正的卧龙先生,他问侍立在前的淳明。

“有。”淳明很诚实地道:“焦郎君回来了。”

“好你个叶十一,竟然说某乃俗客!”那边焦遂的大嗓门已经传到了,他说得这般流畅,显然是已经喝了酒:“你叶十一便是诸葛亮,我也不是三顾茅庐的刘玄德啊!”

“咦!”叶畅坐正身躯:“原来你也知道这个典故?”

“如何不知,我启程时,长安城中已经到处都是《绣像三国志话本》,如今正到了三顾茅庐之时!”

叶畅改进活字印刷,使用铜活字之后,印刷的质量明显提高,成本也如他所料想的那样降了下来。按照自己的记忆,再由方氏进行润色加工,出的第一批试水作品,便是他的年画,而年画略做裁剪装帧,就成了如今在市面上流行的《绣像三国志话本》。

原本他是想出《新世说》的,只不过《新世说》第一次印出的根本无人问津,倒是作为年画的《绣像三国志话本》大受欢迎。

这让叶畅没少被方氏嘲笑,虽然《新世说》也有方氏出力。

如今整个话本出了十二卷,剧情刚刚过了舌战群儒,上一卷是长坂坡,再上一卷便是三顾茅庐。这三卷都是本月初的,没有想到焦遂在长安就看到了。

大唐虽是文化盛世,但实际上娱乐却少,特别是书籍,总看昭明文选与几本诗集,实在没有什么意思。叶畅的话本,正好填补了这种空白。

“长安城中卖得如何?”叶畅也很感兴趣地问道。

“那还用说,洛阳纸贵,东市西市的书肆里,每天都有人上门来指名要这个,街头粗制滥造的仿品,都能卖到一百文一本!”

如今书价甚贵,这《绣像三国志话本》一卷桃园结义售价乃是二百五十文,在书中已经算是便宜的。出于慎重考虑,第一卷仅印了五百册,两百册送往长安,两百册放在洛阳,剩余一百册才在其余各地发卖。

结果是一抢而空。

第二卷便印了一千五百册,同时还加印了一千册第一卷。结果仍然是一抢而空,不仅如此,外地的客商都赶到修武县来,指名要订这书。

以如今的书价,印数二百五十册,便足以保本,五百册便有利可图,到现在,已经每卷印到了四千册,这才算是渐渐饱和,而每卷话本的总收入,也达到了千贯之多。

扣除成本,利润高达八九百贯!

只出这一书,便足以让叶家昌隆长久了。

“洛阳纸贵之事,某一向只当是传闻,不意如今见之。”焦遂又赞了一句,然后笑道:“不过,某虽不是刘玄德,却也是来三顾的,奉命来给叶郎君送信,那人自己,只怕也在半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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