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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真中军令旗一动,三路大军一起冲锋:宗望主攻北门、宗翰主攻东门,挞懒两路接应。女真人是从山林走向平野的蛮族,所以骑战山战都行!可惜,这次他们遇到的是城,而且还是一座马蹄踏不破的坚城。
“啊!床弩!汉部的床弩!”
女真人惊呼声中,东面的城头上出现了五十架床弩”跟着空中便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破风之声,冲向东门的兵马前锋中的二十几骑还没到达城下便被连人带马洞穿,在人马悲鸣中墙头箭石齐发,汉部的兵器大多实用而犀利,石头经常包着火,所以盾牌挡也挡不住;箭头经常带着毒,所以如果被射中要害生还机会便极为渺茫。东京道的杂牌军组成十分复杂,有汉儿,有契丹,有奚族,有高丽,先天的战斗能力比不上生女真,后天的训练组织又比不上汉部,所以在这样激烈的反击中便稍显混乱。
而主攻北门的平州主力军却在攻城器械的掩护下冲到了城墙底下。这道城墙上集结了辽口接近三分之二的兵力,但他们需要承受的压力却远比东门的同袍更大一面对比己方多了三倍以上的攻击力量,看着蚂蚁一样涌上来的敌人,那种心理压力又岂是和平时代的人所能想象?
“三将军!”张忠汉道:“我们必须有胜利!否则我们的人没法振作!必须给他们造成一个伤口,否则我们的兵民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会害怕的!”
“你想怎么胜利?”
“让我出去冲杀一阵!”
“不行。”杨开远道:“出城和宗望野战厮杀,那是取死之道!”
张忠汉道:“可是……”
杨开远道:“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就算我们只守不攻,他们也要付出代价的!”
“不好!敌军要焚城门!啊!那柴草堆快拥上来了。”
作为主帅的杨开远还没来得及反应,城头罗子婴早大叫道:“放火箭!”城头火箭连发,刺破掩护,点燃了离城门只有十几步的柴草堆,女真兵马烧城不成,反而死伤了不少推车搬草的士兵。
“鹅车!还有洞子!”
罗子婴高声传令,命民夫以撞竿、长叉抵住洞子、鹅车,阻止它们前进,跟着用大长铁钩钩去洞子上的皮毡。这洞子之所以不怕弓箭就是因为有这层皮毡作为护甲,皮毡一失洞子里面的士兵马上暴露在辽口弓弩的射程范围之内。这时洞子离城墙己经很近,民夫推巨石砸下,击破洞子,弓弩手又以弓箭射杀藏在洞子内的女真士兵。
洞子还未砸完,又有云梯推近,那云梯高逾两丈,用五六十人拥抬着靠近,云梯内包棉被,外裹毡皮,因此不但不怕刀剑,连火箭也无法射烧。罗子婴亲率军中大力士,抡起由几根竹竿捆成的大棍子向云梯撞去,撞了几撞后云梯歪斜,罗子婴叫着号令把那大棍子再一抡,终于把那云梯撞倒,砸死了梯下十余人。
城上守军眼见得利,纷纷高声欢呼,杨开远松了一口气,在这瞬息百变的守城战中,中层和基层将领发挥的作用有时比总指挥还大!杨开远就算心里明白怎么防守才能毫无破绽,但如果兵将没有足够的执行力,整个守城行动就难以顺利展开。
辽口第一天的攻防战是女真与汉部的第一次交锋,在这次交锋中辽口军暴露了一个缺陷:那就是有部分缺乏实战经验的兵将临战之时手足无措。幸好辽口军有不少老兵干将支撑着局面,及时弥补了这些漏洞,但这种临时补天的代价却是一百多条年轻而英勇的性命!
不过,和辽口守军受到的伤害相比,女真损折更大…平州嫡系兵马在这次攻城中竟然伤亡了三百多人,而宗翰所统率的杂牌军损失更高达六百人…这种伤亡比例在女真起兵以来是极为罕见的。望着辽口城墙,经历过伐辽战争的金兵无不感慨万千:辽口城无论高、厚、大都不如燕京、大同,但配合汉部兵将的防守能力却爆发出令人畏惧的震慑力。
“我们真能打下辽口吗?”
一些金军兵将开始产生怀疑,而这种怀疑是他们在攻辽伐夏压高丽时从未有过的。
“女真善攻,汉部善守”——这一观念在这次战争之后被再一次强化,甚至连宗望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月光下,宗望指着平静的辽口城墙对宗望道:“杨开远用兵,果然太过死板了,不过破绽也很少。”
宗翰点头道:“不错,不过守城未必需要出奇制胜,他能在我们面前做到没什么破绽就己经很不容易了。攻城仗我打得比你多些,按照以往的经验,除非发生大变故,否则要打下这辽口恐怕要花一个月以上的功夫!”
“一个月以上?”宗望皱了皱眉道:“那便是持久之战了。”女真在以众凌寡的情况下还陷入持久战,无论对大金的国威还是兵将的士气来说都不是好事。而且战争越是持久,各方面的变数就越多。
宗翰道:“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了。第一,是请国主发起大征兵令,倾大金全国之力攻陷此城。第二就是留下一部分人马在此牵制它,我们绕过去,直扑津门。不过……”
宗望道:“不过什么?”
“不过津门要是也这般硬实,那就不好办了。”宗翰道:“别忘了曹广弼还没出手,这个人很可能就在津门。他用兵的手腕可比杨开远要灵动得多,也难缠得多。而且绕过辽口而进入半岛腹地,我们的后路便有隐忧,这一点也不可不虑。”
宗望道:“那你的意思是……”
宗翰道:“我看,也是时候跟杨应麒谈谈了。”
“谈?”宗望冷笑道:“现在才第一天,这么快就打退堂鼓,未免太寓囊了吧?”
宗翰淡淡道:“我们这次南下,不是为了灭汉部而灭汉部,灭汉部最终的目的仍是兴我大金。如果灭了汉部对大金害处更大,那对这件事情便不能太过偏执。”
宗望打心里不愿意就此罢手,但也不能完全无视宗翰的意见,勉强道:“先谈着可以,不过仗还是要继续打!我不相信纵横天下的女真骑兵,踏不平这座小小的辽口城!”
辽口城东南有一座刘家村,是三十几户刘姓青州移民建立的村落。经过昨日宗弼的扫荡,刘家村已经糜烂,只剩下一座祠堂还算完整。不过此时却有一个文士出现在祠堂里,曙光从窗口投射进来,让进门的刘彦宗看清楚这人的脸:但见他眉目清朗,两鬓却己染霜。
刘彦宗道:“杨朴大人?”
那文士点了点头,行礼道:“刘彦宗大人?”
刘彦宗也点头还礼,问道:“杨大人也是我大金官吏,为何不依正礼到军中参见二太子与国相?却要效那蛇鼠之行,在这种地方见面?”
杨朴冷笑道:“我大将军也是依了正礼到大定府与谙班、国相商议军政大计,如今安在?”
刘彦宗道:“驸马言语冒犯了皇上与谙班,故而扣留。君主留臣子,有何不可!”
杨朴道:“那辽口城外的兵马,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无故攻打属国,也是大金皇帝昭显信义的手段吗?”
刘彦宗道:“汉部乃大金臣子,君主勒令出兵伐宋,汉部为何不遵?不遵也罢,竟然闭城抗命,你汉部还有半点忠敬之心么?”
杨朴道:“忠敬之心,我汉部从来不少。不过忠而被拘,敬而见罪——不免令人寒心!”
刘彦宗道:“四封之内,莫非王土,食土之毛,奠非王臣!驸马既是大金之臣,则我皇帝、谙班留他一留,有何不可一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留在军中以礼相待!但你汉部抗命闭城,却是死罪!”
杨朴冷笑道:“君视臣为手足,臣视君为心腹;君视臣为土芥,臣视君为寇仇。二太子如此待我汉部,可是希望大金所有属国部族都引汉部为前车之鉴么?”
刘彦宗皱眉道:“罢了!过般扯下去,一百年也扯不完。说正题话吧,今日你来,为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杨朴道:“还能有什幺事情!自然是要迎回我大将军!”
刘彦宗道:“请班、国相他们和大将军还有话说,所以大将军暂时还不能回去。倒是你汉部,还是赶紧出城会师的好,那样皇上还能从轻处置。否则城破之日,双方都不好看。”
杨朴道:“这么说来,事情是没得谈了。”
刘彦宗道:“上命下从。皇帝在上,汉部居下,你们本来就该奉命行事,有什么好谈的!”
杨朴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这第一次谈判正要结束,忽闻外面杀声震天:第二日的攻城又开始了。
这一天宗翰和宗望换了位置:由宗望主攻东门,宗翰主攻北门。刚刚运到前线的投石车开到城下,城头李老实望见,连忙调来小型投石车在城头发射。汉部的这批可以放在城墙上的投石车比金军的投石车体型要小得多,但由于设计更为巧妙,弹射力道便不相上下。加上居高临下,天然占据了上风。金军投石车发石砸人砸墙,被城头兵将竖起布幕拦住,同时城头上汉军投石车迅速发动,炮炮都朝金军的投石车砸来。这时管宁学舍对于弹道学己有初步探讨,将部分成果运用于军伍当中颇显威力,瞄射的精准度远胜金军,所以两轮投石大战下来,金军的投石车便损毁殆尽。
汉部守军乘着投石车立下的威风,将远程武器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把大部分金军压制在射程之外。这样大规模地使用远程武器对于箭、石的库存消耗极大,但为了让负责后勤工兵用水泥修补部分城墙的裂缝,这一天汉部守军硬是把弓弩、投石车等发射得石如冰雹、箭如雨下。饶是辽口兵器物资存储充足,但这一天下来仍然津门管理库存的后勤官感到有些吃不消。幸好在这个时候,挂着“欧阳”旗帜的五艘大海船进港了。
“四将军一是四将军!”
“四将军的船队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辽口数万军民无不精神大振。那面“欧阳”旗帜对提升辽口军民士气起到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一只要汉部水师船只还能自由进出海港,那辽口就不是一座孤城,而是以整个东海为腹地的前沿堡垒!
不过,欧阳适的船虽然到了,但他本人却并不在船上。接到消息以后,他将船队分为两部,一路由副将率领前往辽口,另一路则护送着自己进入津门。船靠码头以后,欧阳适并未去见隐居于船上的曹广弼,而是直接来找杨应麒。
杨应麒的案头堆满了各方面告急的文书。这几天女真人在攻城中付出了前所未有的人员伤亡,但汉部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经济损失!为了应付战争,半岛北部的裹村多半开始废弃,半岛中部也完全进入战争预备状态…就连津门也变得空前的萧条!鞍坡撤下来的民众涌入曷苏馆部的领地,这批人暂时失去了饭碗,天天都要靠汉部的赈济过活。而维持辽口防守的物资数量更是庞大得让张浩差点想跳河!
现在的战争规模汉部财政还能支持下去,但要是战争的规模无限扩大,汉部现有的经济结构总有崩溃的一天。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己经不可能回头了。此时杨应麒己经有了觉悟:就算汉部经济、社会、民生全面衰退,就算辽南十年积累化为乌有,也要把这场仗打到底!
“老七,老六的事情,是真的吗?”仿佛完全无视杨应麒的难处,欧阳适一来便抛出了最为敏感的话题,在他看来,萧铁奴的叛变才是最重要的问题——这随时会引发让人无法预测的灾难!
“应该是真的了。”杨应然道.“可我到现在也想不遁六哥为什么要这样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