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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寒文玉三人已离舟上了岸,走是前来。寒文玉拱手一礼道:“赵兄,哪里去?”赵明风回了一礼,笑道:“上次在留园猜迷,文字上玩不过你这位大才子,空丢了几百两银子,今日赵某是来想办法讨回的。”田心广一旁喜道:“赵公子有何新鲜好玩的法子?也加上我与宋公子两个,凑个兴致。”赵明风笑道:“那是自然,这种事少了你二位怎成。”
寒文玉见赵明风身旁有一陌生人,便道:“赵兄,这位是何方的朋友?”赵明风忙引见道:“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方国涣公子。”方国涣便上前礼见了三人,寒文玉三人也自报了姓名,算是认识了。
寒文玉随后道:“赵兄,有什么好的去处?”赵明风道:“方公子因慕江南棋王之名,欲去田阳午先生府上拜会,切磋棋艺。我等四人,何不借些良机,捉一个大头,来付今日的酒钱,若有兴致,也可博它一彩,三位以为如何?”此言一出,不由令寒文玉、宋齐修、田心广三人各自一怔,惊讶地望了望方国涣,皆呈惑然之色。
那寒文玉、宋齐修二人倒能沉稳得住,惟田心广直白了些,此时不由笑道:“赵公子,你以为江南棋王是谁?什么人都能跟他走得上棋的,莫非自家的银子太多了,想让这位方公子分些与我们?”此话一出,寒文玉、宋齐修二人各自努了努嘴,没言语,赵明风见田心广出言不逊,立呈愠色道:“田公子,何出此言?辱我朋友!”
田心广也发现自家有些说过了头,讪讪地道:“赵公子,你们赵家与田阳午有世交之情,以此引见这位方公子与他走上一局,并非什么难事。不过那江南棋王田阳午一生中几无对手可寻,是当今天下响当当的一位人物,万一方公子不小心输掉了,到那时……”赵明风冷笑一声道:“那时我赵明风也自然赔得起银子,田公子若是无胆色,退出罢了。”
寒文玉见赵明风有不悦之色,生恐他一时斗气,下了巨彩,被田心广讨了便宜去,便道:“赵兄勿急,田公子讲得也不无道理,田阳午棋压江南,无人能敌。想当年广东有一位棋上高手,叫做刘梦奇的,自以为走成了国手之术,托了贵府的关亮二管家,引见田阳午斗棋。那刘梦奇却也不争气,被田阳午让先九星之位,棋终而不能占百子之地,还不是羞愧去了。想我江南一地,至今还没有人能走得过田阳午让先两子之棋。”说完,用目光瞟了方国涣一眼,以为方国涣不过是一名好棋的棋家罢了,来托赵明风给予引见江南棋王,是想抬高自家的棋名而已。忽见方国涣一旁泰然处之,不为自己的言辞所动,寒文玉心中不由微微惊讶。
赵明风这时道:“那是关亮管家私下接的事,家父知道后,对他训斥了一番,严令庄中上下,日后不得再介绍俗手去见江南棋王。而赵某的这位朋友方公子,乃是一位刚显世的国手,在下也是知深浅的人,知道该怎么做的,现在不过想乘机与各位讨一赌趣罢了。”
田心广一旁道:“如此最好不过,我愿与赵公子一赔十。”赵明风冷笑道:“好极!赵某奉陪。”方国涣见这几位大家公子,棋局未定,赌局先前,暗叹一声,摇头不已,自家只想见田阳午,对他们此举,也自无心理会。
第二部 杀人鬼棋
第三十九回 江南棋王 1
博弈之道,贵乎严谨。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然。法曰:“宁失数子,勿失一先。”有先而后,有后而先。击左则视右,攻后则瞻前。两生勿断,皆活勿连。阔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之而取势;与其无事而强行,不若因之而自补。彼众我寡,先谋其生;我众彼寡,务张其势。善胜敌者不争,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夫棋始以正合,终以奇胜,必也。四顾其地,牢不可破,方可出人不意,掩人不备。凡敌无事而自补者,有侵绝之意也。弃小而不就者,有图大之心也。随手而下者,无谋之人也。不思而应者,取败之道也。《诗》云:“惴惴小心,如临手谷。”
语出《棋经十三篇》,述以对弈之法则和诀要。棋家有“金角,银边,草肚皮”之说,此为俗家攻守之常势,定式布局之准则,是为千古不变之至理。然则圣贤论棋,皆贵在夺势,夺占中腹之大势。中腹为天,但“天”势难测,若运子布局于起始,则空占虚势,不如边角之实,故无“一步登天”之法。然,棋为“天技”,有“仙棋”之誉,当有“登天”之法门,凡人不解,惟有仙家自知,当为化境之棋。
方国涣随了赵明风等人转过了几道街,最后来到一处深巷的一所宅院前,此时一老者正站在门前张望。赵明风上前施了一礼道:“余老爹,田叔叔可在家中?”那余老爹忽见了赵明风与寒文玉等人,不由喜道:“原来是几位大公子,里面请了,主人出去了,说是一会儿回来,各位厅中候了罢。”显是与姑苏四公子相识的。方国涣听说田阳午一会便归,心中自感踏实了些,庆幸没有扑空。
余老爹把几个人让进了院门,则见一处典雅的庭院,院中有树,树下有井,井旁置有石桌石凳,对面是客厅,两边是厢房,旁有侧门,通向后院,自给人一种幽静宁和之感。余老爹把几个人请进厅中坐了,自家便招呼仆僮煮茶去了。
寒文玉此时见中堂之上挂了一卷轴,上书一个特大的“棋”字,字形饱满欲凸,笔锋余处,又似有刀刻之痕,不由点头赞叹道:“好一个大手笔!此字可值千金。”接着对赵明风道:“闻此字为田阳午与徐井伦二人醉后合作,徐井伦书‘木’,田阳午书‘其’,可有此事?”
赵明风道:“不错,此字是他二人在碧瑶山庄内的一阳阁中,各乘醉意遣兴合写而成。”寒文玉赞叹道:“若不先闻此事,实难看出一字两人同书,竟然如此一气呵成,浑然一体,不留破绽,实为神来之笔!”方国涣闻之,也自暗暗称奇。
宋齐修这时道:“听说苏州城内有名的书画收藏家楚言河,当场欲以三百金收购此字,被田阳午先生一笑拒绝了。”寒文玉笑道:“那个呆子,所出的三百金连个‘棋’字的一半都买不来的。”
宋齐修道:“恐怕是田先生碍面子,不好意思卖的罢。”寒文玉笑道:“这其中的趣味岂是你能理会的,要知道,只有江南棋王家中才配挂此‘棋’字的。”田心广一旁似明白人道:“一个字能值什么钱,无非是徐井伦与江南棋王的名气大而已,人家是看中了他二人的名气,才肯出三百金买回家中充充门面,装饰些雅气的。”寒文玉笑道:“你田大公子在苏州城内的名气,并不比谁低多少,可没听过有什么人宁可舍几文钱来买你的字帖。”
田心广闻之,讪讪道:“寒兄笑我,我……我哪能与他二人相比。”赵明风这时笑道:“我等四人当中,惟文玉兄的诗文值钱,我三人嘛,身子骨值钱罢了。”寒文玉闻之,哈哈大笑,方国涣一旁也自偷笑了。
这时,忽听门外有一爽朗的声音道:“姑苏四公子同来敝舍,真是难得。”方国涣抬头看时,但见厅门外面站着一人,白袍方巾,腰缠玉带,五缕长须,二目有光,神态飘逸,清雅之至,端的是一位不凡之人。厅中众人见了各自一喜。
赵明风忙上前躬身一礼道:“小侄见过田叔叔。”方国涣心中惊讶道:“原来此人便是江南棋王田阳午,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好一个神仙般的人物!”此时,寒文玉、宋齐修、田心广三人各自上前见了田阳午,田阳午一一应了,见厅中还有一位陌生的年轻人,便道:“这位公子是……”
方国涣刚欲上前报名礼见,赵明风一旁道:“田叔叔,这是我的好友方公子,也是你们棋道中人,因慕田叔叔大名,特来请教棋艺的,还望田叔叔……”田阳午笑道:“明风公子引见来的必是高手,田某多日未与人弈棋了,手已痒得很,但与方公子杀上一盘就是了。”
赵明风闻之一喜。方国涣见田阳午如此豁达,心生敬意,忙上前施礼道:“在下不才,还请田先生不吝赐教。”田阳午见方国涣神清目秀,气质脱俗,心中也自喜欢,于是笑道:“好说,我们棋道中人,能有得棋下,就足矣了。”复请了方国涣、赵明风等人入座。
那余老爹见方国涣是来寻主人斗棋的,便上前对田阳午轻声道:“主人,可开始吗?”田阳午点头道:“既是明风公子介绍来的朋友,当是不差的,应该让这位方公子尽兴才是。”方国涣见田阳午果有大家风范,不以名家高手自居,心中更为折服。田心广、宋齐修二人,见田阳午这般爽快就应了棋局,相视一笑,暗自得意。
余老爹这时已把棋具摆好,田阳午便请方国涣于棋桌对坐了。田阳午平时与人对弈对都是走让子棋的,也是照顾对手的棋力,于是便道:“不知能让先方公子两子还是三子?”
方国涣棋家本性,倒也不客气地道:“在下不才,愿与田先生走一局对手棋,还请先生指教了。”方国涣知道,要想引起这位大名鼎鼎的江南棋王注意,也只有在棋上说话了。
田阳午此时一怔,没想到对方口气颇大,这是以前未曾遇到过的事情。赵明风、寒文玉等人也自诧异不已,没想到方国涣竟要求与江南棋王走一局对手棋,还以为自家听错了。
赵明风心中愕然道:“贤弟,你的棋上本事虽然大,可以胜过韩玉公这样的高手,但是今日的对手是江南棋王,棋上顶尖的人物,若走让子棋,倒有几成的把握,难道贤弟果真达到了韩玉公所说的那种化境无敌之棋了?”
田阳午不愧为江南棋王,此时哈哈一笑道:“好!好!方公子年轻气盛,有志气,田某倒真的希望能遇见一个对手。”言语间倒无蔑视之意。田心广、宋齐修此时大喜,自拉了赵明风道:“我等不便相扰,还请赵公子院中坐罢。”
赵明风知其二人用意,笑道:“二位请了。”然后各自知趣地退到了院中石桌旁坐了。寒文玉惑异地望了方国涣一眼,摇摇头,也自退了出去,余老爹复命仆人把茶端到院中,请四人用了。
田心广这时得意地对赵明风道:“赵公子,人可是你请来的,你可要对这位方公子独负其责哟!”赵明风笑道:“那是自然,赵某今日就出一千两,倘若输了,回头到金元钱庄取了便是。”田心广听罢大喜道:“好极!好极!赵公子可莫要反悔。”
赵明风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你们刚才可听到了,我的这位朋友与田先生走的可是对手棋,田先生没有让子的,万一我的朋友胜了,三位可要一赔十的。”田心广笑道:“那是自然,我们这方可是江南棋王,稳妥着呢!赵公子不押冷门,谁押冷门!”
赵明风冷笑了一声,随对宋齐修、寒文玉二人道:“你二位可同意吗?”宋齐修笑道:“这个大便宜谁不拣,看来赵兄被新婚冲昏了头脑罢。”寒文玉一旁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赵明风一拍石桌道:“好极,就看大家的运气了。”其实赵明风对此棋局也没有多大的把握,为了顾全方国涣这边面子,输掉也自认了。
田阳午望了望院中的四位公子,对方国涣笑道:“大家公子,玩乐习性,博一赌趣罢了。”显是对这四人平日都是知晓的。
方国涣笑道:“看来这棋盘内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