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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旨者杀,跟有意叛降之人,还有什么废话可言?”林缚冷冷的说道,吩咐叶君安说道,“叶先生,麻烦你与宗庭速去草拟折子,今日就派人递往江宁……请到密旨,从江宁直接走海路北上登州,时间应该能赶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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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府衙后宅,狗犊子卢雄困顿的坐在小池子畔的柳荫下,眼睛半眯看着池塘里的莲蓬及碧绿的荷叶。近一年来,他所不明白的,既然他跟陈芝虎要给督帅报仇,为何却要帮着东虏攻城掠地、杀人盈城?而那些屡受皇恩、看上去一本正经、满嘴仁义道德的读书子,为何又争先恐后的来投东虏?
狗犊子卢雄力大如虎,但很多事情都想不透,但督帅给药死,使他心里充塞着愤恨,就仿佛杀人兵器,陈芝虎驱他攻城,便如狂屠;战后,便帮陈芝虎看宅守院,他只能将对督帅的情义寄托在陈芝虎的身上。
“你回去告诉姓柳的,在我面前没有讨价还价的机会。我今日许他条件,三王或天命帝最终不允,还不是都是废话,”从打开雕花窗户的屋里传来低沉如春雷的声音,“姓柳的心里也应该明白大燕需要什么,只要能将这些替大燕留着,他还愁没有出路?”
过了片刻,就有几人从屋里走出来。即便在内院,这几人神色也是很不安。
直接将马车拉到内院来,马车遮得严严实实,丝缝不露,看着那几个形迹诡异的钻进马车再没有露面,狗犊子卢雄站起来捶了插腰,自言自语道:“狗日他娘的,怕露脸,咋不将脸揭下来?”
马车驰出府去,陈芝虎从屋里走出来。
陈芝虎虎背熊腰,即使在内宅,身上也穿着软甲,脸上有一块大斑,仿佛虎纹一般,左额处天生陷进去一块,豁嘴兔唇,使他的容貌看上去异常的狰狞、丑陋。
这相貌上的缺陷,使他幼时给父母遗弃,给僧院收养从小做了和尚。即便是做和尚也受尽欺侮,以致十三岁时在收养他的老和尚死去,他便提了一把剔骨刀,将僧院里其他二十六个和尚一个不落的杀死,一把火烧掉僧院,落草为寇去了。
狗犊子卢雄问道:“虎爷,还有仗要打?”
“或许吧!”陈芝虎淡淡的说道,开口说话时,豁嘴裂得更厉害,真如一张活生生的虎脸。
“虎爷,你说高先生晓得我们帮胡人打仗,会不会怪我们?督帅在阎王殿里会不会怪我们?”狗犊子卢雄问道。
“你既然下定决心要替督帅报仇,还怕督帅怪你吗?”陈芝虎反问道,见狗犊子卢雄费解的挠脑门子,笑了笑,又凝眉望向远方,心里暗道:督帅,你莫要怪我,我对你的义已尽,这狗日的朝廷可没有半点值我效忠的地方……
陈芝虎又摸了摸遮住半边脸上的丑斑,想起幼年所遭受的种种屈辱跟折磨,想起初蒙崇观帝召见登殿,崇观儿乍看他如见恶鬼惊谔。对脚下这片土地,陈芝虎心里便只有断不绝的怨恨。
第7章 调虎离山
高义提着兜鍪走进来,看到狗犊子卢雄蹲在廊檐下,伸脚踢了踢他,笑道:“狗犊子,你快回房去,看我给你找来什么好东西?”
“……”狗犊子给蛇咬似的往后一缩,说道,“你莫要捉弄我。”
狗犊子卢雄倒是不畏陈芝虎,但高义心眼最瞎,说是送他好东西,上回往他房里送了两个剥得精光的女人,害他几宵没睡踏实,心里不明白,明明每天都有肉吃,高义还送他女人做什么?好不容易将女人还给高义,高义倒笑他是白长了驴大的货却不晓得怎么用,莫明其妙的,旁人也跟着笑他……
陈芝虎眉头微蹙,晓得高义贪色,对他说道:“你也少弄些女人,莫要误了正事……”
高义敛起无赖般的笑脸,正色说道:“虎帅交待的事情,绝误不了,”又问道,“听说姓柳的往人过来了,看来张协那狗儿的信还是能起些作用。接下来我们怎么打,先打青州?”
“你与林缚见过面,你觉得他会任我们从容拿下登州?”陈芝虎问道。
高义皱起眉头来,他与林缚见过两面。第一次是陈芝虎任河南制置使时,他代表陈芝虎前往江宁参加军议,与林缚见过面,也与高宗庭见过一面;第二次是林缚纵红袄军东进宿豫、睢宁,他代表陈芝虎前往山阳问罪,与林缚见过一面。
听陈芝虎担忧淮东军会干涉青州局势,高义咧嘴笑道:“他便有这心思,也要有这力气才成……淮东军有七八万人陷在浙东,林缚便是神仙,又能变出多少兵马来?”
“怕是没那么简单,”陈芝虎脸色沉郁,再加上他面容狰狞,便是笑,也是极难看,叫人看不出他心里所想,他只是声音低沉如远雷的说道,“淮东军能压着奢家打,兵势甚锐,但之所以能得先机,都依赖于其水师盛势、前所未有。督帅在世时,也谈到水师,也说对水师之妙用,古人都不及林缚——以林缚及高宗庭之谋,断无可能坐看登州水师落入北燕之手——你再看登州之形势,有如渤海湾的袋子口,只要登州水师能为北燕所用,淮东军在津卫岛的那一两千兵马便如袋子里的虾米,剿灭易如反掌。既然在津海军南撤之时,林缚在津卫岛布下一记后手,便不可能看不到登州。”
“淮东即便不甘心,又能如何?”高义说道,“柳叶飞既然派人来联络,可就一心想着从北边谋富贵啊!在登州主事的柳叶飞配合我们行事,只要我们攻下青州,还愁到嘴的鸭子会飞?”
“柳叶飞要是有能耐,崇观十年也至于给汤浩信、林缚联手逼出青州了,”陈芝虎对柳叶飞颇为不宵,说道,“或许多给柳叶飞三五年时间,或能掌握登州水师,但他这时出知登州才一年时间不到,也想要登州水面唯他马首是瞻,怕是做梦。登州镇水步军二十营,柳叶飞能掌握三五成,便顶天了。要是这时候南朝一道密旨缴了柳叶飞的兵权,令登州水师走海路南撤,你拿什么去追?”
“照道理来说,南朝要保半壁江山,淮河、扬子江是能依仗的天险,与淮东一样都不能容北燕据有登州水师,”高义给陈芝虎点醒,一时间也束手无策,“南朝要下密旨也快,当真要将登州水师撤到南面去,我们即便是这时候率军赶去,也来不及啊!”
“也未必,”陈芝虎说道,“南朝真要将登州水师撤下去,就意味着彻底放弃山东。眼下青州还未给我攻陷,梁习、梁成冲还聚集在济南,南朝哪那么轻易下决心自断一臂?但防万一,我要你率部在青州城外打一场败仗!”
“我打败仗?”高义脸上的横肉抽搐,他晓得陈芝虎这是稳敌之计,将登州水师拖住,但叫他去打败仗,心里还难以接受。
“怎么,败仗就打不得?”陈芝虎唬着脸瞪着高义。
“前锋营就那么点种子,折损一个人都叫人心痛。小败,虎帅的计策怕是难行,要是大败,虎帅,你心里不痛?”高义拧着头说道。
陈芝虎纵横沙场半生,倒有一半声名,是靠前锋营挣下来的。与陈芝虎的出身一样,前锋营将卒多为死囚、大寇、死士。
陈芝虎用他们杀戮沙场,在军纪上也是极为放纵,以呈其凶悍残暴之气。即便在李卓治下,屠城寨、索掠敌境也是常有之事,是原东闽军中极有特色的一支精锐。以高义为首,前锋营勇将颇多,以敖沧海当年之武勇,也只能屈居高义之下。
陈芝虎征战沙场半生,领兵或众或寡,但前锋营的兵权却从未放手,几乎是作为亲卫使用。而陈芝虎每逢征战,又喜欢身先士卒,所以前锋营几乎每战都作为陈芝虎用之攻敌的先驱精锐,也是陈芝虎部分声名最盛的精锐。
这么一支精锐,兵力自然不会太多,陈芝虎征战半生,在大同曾领兵七八万人,前锋营也仅四千余众,时至今日,差不多都是百战精锐。
为谋登州水师,故意让前锋营在青州城下大败,高义舍不得。
“周知众率部已过恒台,明日就将进城,我将他部编入前锋营,你领着去打青州便是。”陈芝虎说道。
“周知众愿意?”高义问道。
“进了临淄城,还由得他做主?”陈芝虎冷声说道,“大不了战后还他五千兵马便是。”
“不用前锋营,虎帅怎么吩咐都行。”高义瓮声道。
“有仗可打?我也要去。”狗犊子卢雄说道。
“打败仗你也要去?”高义瓮声问道。
“让卢雄去,败也要败样!”陈芝虎说道。
“狗犊子气血冲上头,可只会往前冲啊!”高义劝道。一场必输的仗,将一根筋的狗犊子带上战场,不是害他性命?
“没那么多废话,他要不听话,打晕了拖回来就是。”陈芝虎脸色沉下来,说道。
“大败之后,怎么接下去?”高义问道。
“哼,”陈芝虎说道,“南朝都得‘青州大捷’了,柳叶飞便是一砣屎,也能将登州镇军主力调出来‘支援’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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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飞这数日来在府衙里坐立不定,看着青州形势即将崩溃,赶紧投降过去,还能捞场富贵,但是将秘使派出去,他又患得患失起来。
柳叶飞既担心事情败露,在陈芝虎率部打下青州之前,朝廷便派人携旨先夺了他的性命;更担心顾悟尘、顾嗣元父子最终守住阳信,迫使北燕大军退兵,他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还落了个把柄在北燕手里。
这会儿一个青衫男子走进来,看到患得患失、惶惶难安的柳叶飞,轻唤了一声:“叔叔……”
“啊,”柳叶飞吓了一跳,抬头见来人正是他派去临淄跟陈芝虎密谈的侄子柳致永,才稍定心绪,将院子里的侍婢都遣开,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致永你一路可没有露了行迹吧?”
“未曾,除了见陈芝虎,致永白天吃喝都在马车里,未与任何人碰到面。”柳致永说道。
“那便好,那便好,”柳叶飞稍稍心安,才问道,“陈芝虎可曾说好何时去打青州,又何时来打登州?”
“陈芝虎未说何时去打青州,只说他在青州城外将有一败,要叔叔率登州兵从莱阳西进……”柳致永说道。
“这样啊……”柳叶飞一时间还不明白陈芝虎这么做的深意。
柳致永提醒道:“陈芝虎是怕叔叔无法说服登州兵诸将降燕,是要叔叔将兵马都调出登州大营。只要陈芝虎派一路偏师夺了登州以断退路,或者登州大军在西进路上给陈芝虎所部围住,到时候再说服诸将降燕,相对就容易多了……”柳致永稍稍停顿,以便柳叶飞能想明白,又说道,“此外,北燕国主对登州水师是势在必得,想要叔叔尽可能将水师调上岸!”
柳叶飞听得陈芝虎小看他掌握不了登州镇军,心里就有些来气,在侄子面前也下不了架子,沉着脸色,带情绪的说道:“狗眼看人眼,轻而易举之事,偏要搞这么麻烦……”
“还是小心为好,”柳致永察言观色的劝道,“赵珍、胡萸儿那几人,怕是不那么好说服;再者,要是青州形势不能救,朝廷说不定会下旨,将登州水师调到南边去……”
登州镇分水步军,在燕冀崩溃之后,登州步营五千甲卒都给大量调往大梁,补充长淮军兵力的不足,此时登州镇所辖步营,多为柳叶飞到登州赴任后招募编成,编有十营约六千余人,其将领多为柳叶飞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柳叶飞有把握说服步营将领随他投降北燕,但这一支兵马,编练时间�